第十五节 141 聚会就在污言秽语中接着进行,王芸跑吧台上吃比萨去了,一会儿,她摇摇 摆摆地又凑过来,用肩膀撞撞我说:“哎,作家,我认真地问你,刚才你跟我吹 牛说——” “我没吹牛。” “那我问你,你性经验丰富到什么地步?” “先说你吧——你呢?” “我——没你想的那么稚嫩。” “男朋友几个?” “你先跟我说,什么叫男朋友?” “就是上过床的那一种。” “三五七个吧。” “噢——还行。” “该你了。” “不算带避孕套儿的,有那么十来个吧。” “全加一起呢?” “是个惊人的数字,说出来你该报警了。” “得了吧——中年男人就喜欢性炫耀,这期的《时尚》看没看?” “没看!上面的稿子都是我们帮人凑出来的,有什么可看的?” 142 散伙的时候,她坐到我身边,我凑近她,再次问:“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暗地 里来往?” “一会儿我就有时间。” “一会儿?” “你是不是想再拖一阵子?”她问。 “我?我不想。” “那去我那还是你那儿?” “看你的方便。” “我怎么着都行。” “要是去你那儿——哎,我说,要是,要是我正勤奋着,不会有个人冲出来 替你喊停吧?”我试探。 “不会。” “就去你那儿吧。” “那你一会儿送我,要一直送到床上去,明白?” 143 我开着车,送她回家,穿过一条条街道,城市里的每一个街道都被照亮,但 那暗淡的灯光只是令人感到冬天的寒冷,车内开着热风,王芸抽着烟,点燃时翻 着眼睛看我一眼,没头没脑地对我说:“我不是因为紧张。” “我也不紧张,打炮测试谁怵啊。” “不怵你油腔滑调的?” “我不是叫你放松放松嘛。” “我?我用不着。” “那太好了。” “你不要先热热身,我给你半个钟头够吗?时间再长我怕我睡着了。” “谢谢你好心,像我这种能征惯战的老兵,只要你信号枪一响,有什么困难 我不能克服?” “好吧,是骡子是马——” “话糙理不糙,是不是?” “呸!” 144 一点也不困难,我是说,我们一切顺利,不仅顺利,简直就是成功,王芸一 上来就摆出正确姿式,并且一直到完成也没出过差错,事后她弯着略带笑意的眼 晴对我说:“你怎么姿式那么单调?” “鸡蛋里挑骨头是不是?我告诉你,什么时候咱们穷得拍A 片的时候,我再 展示更丰富的,放心,我会把所有的规定动作做完的,七十二式,其中有二十二 式你得把脚尖指向房顶儿,偷着练去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故意做出一副吃惊的神情:“你——就你这样的,最多混到第二式,观众 就会吐完离场——不会有什么疑问的。” “我认为,反思之后,你也许会沉痛地发现,离场的事儿一定和你有关系。” “纸巾——纸巾——”她向我伸出手,“在你那边儿呢。” 我把纸巾递过去,她接过来,擦了几下自己的小腹,顺手把纸巾团成一团儿, 握到手里,一跃而起,说:“我先去洗个澡,你有三十分钟准备下一次,现在你 自由活动吧。” 她端着肩膀闪身出了门,不一会儿,我听到洗手间“哗哗”的水响,我点燃 一支烟,抽到水声消失,我站起来,走到洗手间门边,向里张望,只见她正披着 浴巾冲我笑。 “你笑什么。” “及格。”她说。 “你满分。”我说。 “别那么酸行不行?还老枪呢——”她把浴巾撩起,对我晃一晃胯部,歪着 头,得意洋洋地与我擦肩而过,听到她大声地对我说,“我一点也没满足,你瞧 着办吧。” “从下次起,我看我得悄悄吃点什么了。”听我这么说,她吃吃笑了起来。 145 再次躺在一起时,她仰面朝天,大发感慨:“大冬天的,两个人睡就是踏实, 一个人睡是太惨了。” 我搂着她,陷入一种昏昏然的状态,这是第几个姑娘?这种感觉怎么如此地 熟悉?露水情的果实,温存又新鲜,手扣在她的乳房上,就像摸着一块新出炉的 小圆面包,连话也懒得说,真是令人满足。 “哎,我问你,是不是这一次就完了?”她忽然用肩膀顶我一下,小心翼翼 地发问,语气已软下来,“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吗?” “走着瞧吧,你要想听我胡乱发誓,可没那么容易。” “自我保护!”她再一次撞我一下。 “你觉得如何?”我问。 “比没有强吧。”她说。 “挺低调啊。”我笑了。 “反正你也得逞了,后面的事儿,就由不得我了。”她叹了口气,作为怨妇 腔儿的一种衬托。 “别那么悲观,我新鲜劲儿还没过呢。” “哟,瞧你说的,就跟多有把握似的,自大狂啊你?” “别挑事儿别挑事儿,睡觉。” “我就是问问你。” “约定一下如何?” “什么约定?” “在一起的时候,别说以后,别怀孕,别说钱。” 她歪着头想了想,笑了:“说你自我保护,你就是自我保护,一定是叫人伤 害得够呛,笨蛋!” “你这叫不懂装懂,胡猜乱想。” “希望你带头遵守你的约定,我呢,以你为榜样。” 我抱紧她,准备睡去。 “哎,我说,”她动了动身体,“你这三条儿真是血的教训啊,是从《婚姻 法》里抄下来的吗?” “我国的《婚姻法》可没有这种远见。” “我刚才想了想,我以前的问题就出在这三条儿上,够会总结的你。” “会吧?” “佩服。” “多谢。” “你夜里会硬吗?” “怎么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怕。”她再次吃吃笑了起来。 我按了按她的乳房,她笑得更厉害了。 “你笑什么?” “我特想对你说一句脏话。” “什么话?” “是骡子是马———”她笑得缩成一团儿。 “看来,我把你溜得挺开心的。”我总结道。 146 然而真正开心的是我,在冬天阴沉的天空下,在划过城市的冷嗖嗖的风中, 我全心全意地沉浸在一种没心没肺的乐趣当中,从一个姑娘身边,转战到另一个 姑娘身边,被色情冲昏了头脑,色情这东西就是这样,追求的不是更好,而是新 鲜与丰富,有了王芸做对比,我甚至觉得袁晓晨也在色情方面更具吸引力,从而 使我干劲倍增,冬夜给我带来不是寂寞与冷清,而是热闹与温暖,即使是见不到 太阳的日子,我都觉得懒散而满足。 我和王芸约定的信号是一个手机短信息,只发一个英文字母 M,代表想念, 发两个M ,代表想念外加想见面,发两个MM外加一个F ,代表想做爱,后面的数 字代表时间,地点不是我家就是她家,她单住一套二居室,我在她那里,见到不 少男人使用的东西,我后来得知,她有一个鸡肋男友,同样是个白领,同样频繁 出差在外,过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半同居的生活,而她现在主持着一档白天的财经 节目,一个月只工作一星期,其余时间大概是闲得一塌糊涂,有时候,我打开电 视,津津有味地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就会哑然失笑,因为脑海里闪过的全是 她不正经的样子。 事实上,王芸很难表现出不正经的样子,她今年三十岁,长得一脸正气,大 眼睛与人对视起来又直又愣,个子只有一米六十,说话字正腔圆,却只是用于主 持节目,在我听来,像是外语,只是在两片上眼皮各有一片红晕,像是化了妆, 叫人连猜带看地以为她可能会沾点桃花运,但我却是她第一次意外的桃花运,她 很善解人意,甚至有点婆婆妈妈,是个标准的巨蟹座。 147 白领工作十分有规律,掌握好他们的节奏轻而易举,因此,我与王芸几乎未 遇任何阻碍,往来自由而安全,约会过几次以后,王芸断言,这样下去,极易发 展成老情儿,看得出来,她也十分满意,精神振奋,夜里聚会时豪迈地喝酒,却 极少喝醉,我们还骗过许多朋友,一天夜里,我们从酒吧出来,分头走,我先一 步到达,停好车,却看到送她回家的一位杂志编辑半醉不醉地与她拉拉扯扯,非 要去她家上厕所,被她坚决拒绝,只好跑到不远的墙角方便,然后又去纠缠她, 却吃了一记耳光,最后只好灰溜溜地离去,不禁乐出了声,一种优越的感觉令我 兴奋不已,恨不得当场认定自己是一个情圣,直到我见到她后,发现她话里话外 也与我持同样观点,认为自己对男人极具吸引力,这才一下子断定自己那感觉不 过是虚荣而已。 148 王芸对我说,以前她主持过一档都市男女节目,发现一条小规律,那就是, 女人捕捉起男人来,一般都是超水平发挥,相反,男人这方面就只能凭借实力, 极少有女人不往高处走的,而男人基本都是普遍意义上的梦想家,所谓正派女人, 无非就是自信心差的女人,因而选择较为稳妥的方式来建立男女关系,事实上, 女人比男人更受不了拒绝,如果拒绝了一个女人,那么便会招致深不可测的恨意, 诸如此类,事实上,只要谈到男人女人,她就能讲出一套又一套的大妈道理,并 且,对于自己的每一条道理都能找到一个实例加以证明。 我时常听着王芸的大妈道理入睡,尽管那些道理重复而无新意,奇怪的是, 她对于男人的理解,令我对她产生一种感激之情,这种情感不只限于我一人,我 简直是站在男性的立场上来感激她,在她眼里,所有男人都是些长不大的孩子, 而需要照顾与鼓励,他们因对女人的好奇与梦想而在人世间做艰苦的努力,而女 人不管自己认为在追求什么,事实上眼睛里只有男人的钱包与诺言,依王芸之见, 两性间的忠诚就建立在好奇、梦想、钱包与诺言之上,可以想见,这种忠诚是什 么东西。 149 别的方面,女人可圈可点,但对于男女关系,却个个感觉准得离谱儿,谁要 是相信自己在这方面的秘密能瞒过女人,那他一定是失去理智了。一天夜里,袁 晓晨加班结束后,赶来参加我们的聚会,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王芸,当时我与王芸 都尽量表现得自然,中间瞎闹的时候,王芸还故意假装开玩笑,坐到我腿上,可 惜在半夜回家的路上,袁晓晨笑嘻嘻地对我说:“我觉得王芸对你有意思。” 尽管她说得正确无误,我不得不立刻打击她一下:“别胡说了!怎么可能?” “我都看出来了。” “我又不是傻瓜,我怎么看不出来?” “你就是傻瓜,我出去溜一弯儿,就能顺手把你卖了——你就傻到这种程度, 我告诉你,像这种中年妇女,你倒是可以安慰一下,比她再年轻一个月的就不行 了。” “人家只比你大五岁,你怎么说人家中年妇女?” “哟,下次我装醉叫她一声奶奶,你看她答应不答应?叫她中年妇女那是对 她客气,想骚还崩着,装什么呀装!眼睛老往你脸上看,一副不自然的样子,估 计是性生活没保障。” 我真想回一句:“她性生活跟你一样有保障,还不是都靠我。”但我硬是把 这句对我不利的话咽下去了,我说过,我已人到中年,下坡路走起来十分顺利, 像什么撒谎之类的东西完全是不学自会,不幸的是,在这方面,我的真实水平很 低下,我不得不承认,我很蠢笨,三下两下就被袁晓晨识破了,起因竟是我和王 芸约的暗号。 150 当我和袁晓晨在床上将要睡着的时候,手机传来“嘀”的一声,袁晓晨在黑 暗中毫不犹豫地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问我:“MM是什么意思?” “乱码儿吧。”我警惕地回答。 “你才乱码儿呢。”她说道,“你给人回一电话,问问这乱码是谁?以前我 也见过,好几次了。” “明天吧。” 我们接着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