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节 231 袁晓晨回来的那一天,我终于下了决心,给姚晶晶打了电话,约了时间取我 落在她那里的身份证,地点是一个饭馆,姚晶晶也真是无聊,竟答应了我,算我 运气。 袁晓晨在上飞机前,给我打了电话,叫我去公司接她,然后跟我谈一谈,我 说我的时间无法确定,还是电话联系吧,随后,我出发了,见到姚晶晶后,关掉 电话,让袁晓晨心里七上八下去吧。 与姚晶晶在一起,令我心理平衡,因为这平衡,我想我不由得对她产生了一 点感激之情,这感激之情在转瞬之间便形成一种牢靠的好感,因为这好感,我讨 好她,设法让她高兴,现在,我们在一个意大利餐厅,喝着咖啡,闲聊着,我竟 然在不知不觉间发现她出奇的可爱,那是一种以前我没有注意到的可爱,善解人 意,轻松而不使人紧张,姚晶晶有一张小狐狸脸,白衬衫系在牛仔裤里,用宽皮 带扎住,长腿伸得老远,说话时总是带着笑意,与她面对着闲话,我只是突然在 一刹那间会产生一种痛苦,那就是想着袁晓晨也能像姚晶晶一样,与别的男子闲 聊、调情,但这种痛苦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容易被谈话打断。 232 长话短说,总之,运气在关键时刻偏向了我这一边,那一晚,我发挥良好, 赢得了姚晶晶的好感,我送姚晶晶回家时才晚上九点,那时我们都很清醒,一种 错觉竟叫我认为我正与姚晶晶开始一种新的关系,这种错觉感染了姚晶晶,总之, 为了逃避难受,在那一晚,我尽管心思恍惚,但还是移情成功,虽然没有与姚晶 晶乱搞,但也柔情蜜意地睡了一夜,并且决定以后开始来往,事实上,姚晶晶那 时还有一个关系不很稳定的男友,却被我给说服了,打算第二天与男友谈一谈分 手,这一切,发生得苍促而荒唐,第二天早晨,我送姚晶晶上班时还感到有点难 以置信。 233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我一进门,就听到客厅里传来袁晓晨的问话声。 我走进客厅,只见袁晓晨坐在沙发上,脸色憔悴不堪,行李放在地上,房间 里的一切一动未动,与我走的时候一样,我的恶意在一刹那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我知道她痛苦,与我经历的一样,并且,也许还有过之而不无及。 “你真想知道?”我惦量着自己手中的弹药,盘算着何时发出致命的一击。 她想了想,坚定地点点头:“想。” “我会姚晶晶去了。”在一种等不及的状态下,我竟然脱口而出。 袁晓晨一愣,我想也许是这么直接的话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站起来,倒了 一杯水,却放在自己够不着的地方了:“怎么会的?花了多少钱?” “吃了一顿饭,花了三百。” “然后呢?” “然后和她一起去看演出,没花钱。”我顺嘴胡编。 “然后呢?” “然后送她回家。” “然后呢?” “然后她没送我回来。” 她一敲桌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话的意思你知道。” “细节!说细节!” “你想听什么,直接问好啦,我哪儿记得那么多?” “你操没操她?”袁晓晨充满血丝的眼睛像要炸裂般地瞪圆了。 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但在出声的一瞬间,我意识到这个回答是十分重 要的,并且,很可能会让我后悔,于是收住了。 我抬眼望她,她还在盯着我看。 “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问问。”她笑着说,“我希望你也随便答答,自然一点嘛。” 我也做出很随便的样子,轻松地说:“我们聊了一整夜,聊些话剧什么的, 直到今天早晨,我对她说,我女朋友一定在痴痴地等我呢,我得走了。” 她扬了扬眉毛:“真的?”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她的这个表情特别地不自然,但我没有对此多想,而是 顺着我早已设好的语势突然提高声调,笑着说道:“你觉得这可能吗?” 顿时,她的脸红了,牙齿紧咬,手也攥成了拳头。 我的目的达到了!她甚至不敢再问下去。忽然,她站起来,跌跌撞撞跑向洗 手间,“咣当”一声关上门,随即在里面传出冲水的声音,我知道,她在哭泣, 甚至哭得极其厉害,一丝快感涌上我的心头,这下,她与她的旧情人睡觉的事儿 可算是让我好受多了。 234 厚重的窗帘终于被拉开了,再也没有什么烟雾了,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 白,这是赌徒摊牌的时刻,我和袁晓晨就是赌徒,妄想着用一段为生活奔波的时 间去赌一赌感情上的快乐,在愚蠢的幻想里,这种快乐应属于每一个人,可惜生 活里没有“应该”,只有“如此”。 一整天,我们都在相互攻击盘问,刺伤对方,保护自己,尽管双方的自尊心 在事实面前已消失殆尽,但凭一种好胜的虚荣,我们仍舌剑唇腔,务必使自己占 到优势,我们甚至说到了往后几天,如何去租一套房子,让她搬出去,到了晚上, 我们已说得筋疲力竭,一种合解的气氛出现了。 “我就是太好强了,爱情事业都想要,”袁晓晨低头做自我总结,“看来不 太可能。” 我想配合着她说,“我就是太混了,不想负责任。”但话到嘴边,却没有出 口,只是坐在她身边,一支支地抽烟。 “你瞧,我现在还离不开你,我试过,但不行,心里难受,算了,再缓一缓, 我们就这样凑合着吧,你说呢?”袁晓晨沮丧地抬起脸来问我。 我点点头,拉住她的手,摇了摇才松开,她对我笑一笑:“想不想喝杯我煮 的咖啡?” 她站起来,走到厨房,当她的脚步消失之后,我拿起电话,打给姚晶晶: “喂,今天我没空。” “我知道,电话打了好几个你都不接,可是,你都答应我了,我刚刚跟我男 朋友谈过分手,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我今天要见你,我想你。”我听到姚晶 晶用昨天使用过的腔调对我说,可见她热情丝毫未减。 “那么,晚上九点以后再联系吧,我现在没法出来。”我低声说。 挂上这个电话,我想,我的缺德脑袋得在喝完袁晓晨煮的咖啡后转起来,去 想一想摆脱她的办法了。 晚上十点,我和袁晓晨吃了一顿速冻饺子,我们已累得说不出什么话来,尤 其是袁晓晨,她昨夜因等我一夜未睡,白天假也没请,旷工一天与我乘蛇腾雾地 激战,现在面如土灰,抬抬胳膊的劲儿都没了,我们就双双坐在沙发里,仰头盯 着电视屏幕看球赛,我越看越烦,电视里噪杂的叫喊声连成一片,我的脑袋嗡嗡 作响,就像发疯前的一刹那,叫人受不了,忽然,手机在桌子上震动了一下,我 站起来看,原来是姚晶晶发过来的信息:“我在 Q,我想你过来。” 我知道,Q 是一家新开的酒吧,位于朝阳公园西门附近。 235 我把手机放回桌上,重新坐到袁晓晨身边,却不料袁晓晨“霍”地站起,一 下冲到桌前,拿起我的手机,片刻,她像疯了一样站在我面前。 “有个不要脸的骚逼在Q 等你呢,还不去?” 我看了她一眼,没回答。 “去啊,你倒是去啊!”她高声叫了起来。 “谁让你看我的手机了?”我低声问。 “啪”地一下,我的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碎了,接着就是袁晓晨的叫声: “对不起,我不小心摔坏了,我赔你一个新的,好点的!” 说罢,她跑到自己的小包边上,从里面拿出钱包,走到我面前,从钱包里掏 出三四千块钱,没头没脑地扔到我的脸上,一时间,我浑身上下满是一张张的纸 币。 我站起来,冷冷地看着她。 “走啊!”她叫道,“滚蛋!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 “有完没完啊你?” “你有完没完啊——你有完没完?”她简直就是嚎叫。 我向门外走去。 “我杀了你!”我听到背后传来袁晓晨的尖叫,出于一种直觉,我往前紧走 两步,拉开门,走了出去,在关上门的那一刻,背后传来一声巨响,十有八九是 袁晓晨把一只玻璃杯摔碎在门上了,还好,没有摔到我脑袋上。 236 我来到Q ,一推门,姚晶晶正往外走,我们差一点撞上。 “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她问,“我等了你半天,正要走。” “我电话让袁晓晨摔坏了。” “怎么了?” “她看了你发给我的信息。” 姚晶晶就怔在门口,不知所措。 “另找一地儿吧,没准儿她会跟过来。”我说,一把拉住姚晶晶,上了汽车。 237 我开着车,与姚晶晶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兜风。 “这包儿还是我和袁晓晨一起买的呢。”姚晶晶抱着手里的双肩背说。 “你男友怎么说?”我打断她。 “我男友没说什么。” “噢。” “那人挺好的,劝我多考虑考虑。” “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以后要自己承包工程,多挣点钱,他有点自卑,老觉得自己挣得少, 管不住我。” “你呢?” “我有什么好说的。”姚晶晶靠着我,唉声叹气。 路过东单的一个冷饮店,姚晶晶说渴了,我们停了车,进去喝冷饮,刚叫了 两份珍珠奶茶,姚晶晶的手机就响起来了,她看了一眼,推给我:“袁晓晨的。” 我接了电话,袁晓晨倒干脆:“我要跟姚晶晶说话!” 我捂着听筒:“她找你。” 姚晶晶摇摇头,一指洗手间,我只好说:“她去洗手间了,一会儿吧。” “把电话给她,我有话对她说。”袁晓晨坚定地说。 我把电话递给姚晶晶,姚晶晶吐一吐舌头,一下子把电话挂掉了。 片刻,电话又顽强地响了起来。 我接了电话,袁晓晨在电话那一头气急败坏地问:“你凭什么挂我电话?” “你还摔我电话呢。”我回答,“有什么事儿直说吧。” “她那么不要脸,你还护着她,看来你们俩关系够铁的。”袁晓晨用讽刺的 口气说,不过在我听来,她已是慌不择路,胡说一气了。 “该铁铁我们的,你有什么意见吗?” “祝你们打炮愉快,也祝我自己。”袁晓晨“啪”地挂了电话。 “她怎么说?骂我没有?”姚晶晶问。 我摇摇头,没说话,但心里很难过。 238 珍珠奶茶送来了,我和姚晶晶一人一杯,用吸管喝,我们俩面面相觑,不知 说些什么。 奶茶喝完了,姚晶晶叹口气,说:“她一定恨死我了。” 我不知该说什么,就坐在那里发愣。 一会儿,姚晶晶说:“你还是回去吧,这么着太别扭了。” 我想一想,也无计可施,于是点点头,我们站起来,一起走到门口结账。 出了门,姚晶晶拉拉我,说:“咱们俩的事儿先放一放,我觉得不太对。” 我说:“我送你回家吧。” 姚晶晶说:“我打车,再见了。” 说罢,就像逃走似的,头也不回地跑到路边,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钻进车 里,眨眼间就不见了。 我重新回到汽车里,发现姚晶晶的背包还落在我的前座上。 239 我开车回家,情绪沮丧,一进门,出乎意料,袁晓晨竟没有走,她还坐在沙 发上,音响里传出一首伤感的日本歌儿,而她,穿着一身出门穿的漂亮衣服,对 着镜子,在歌声中用眉笔画眉毛。 她抬眼看到我,也有点意外,为了掩饰一种复杂的情感,就故意跟着音响一 起哼哼。 “可以呀,会唱日本歌了,够有情调的。”我说。 她白了我一眼,没说话,继续哼哼着,把眉笔、睫毛夹等小工具收拾好,我 发现灯光下,她显得妖媚而亮丽。 “这么快,后备箱里干的吧?”她冷冷地问。 我没理她,给自己倒了杯水。 袁晓晨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用英语说了句:“我马上下楼。”然 后就挂了。 不用问,是她前男友把车开到楼下接她。 我端着水,走向书房,她一把拦住我:“你觉得我这身儿打扮怎么样?” “出台够使了。”我说。 “四万港币,谁出台舍得穿这么贵?”袁晓晨在我面前转了一个圈,恶意地 笑着说。 “傻逼。”我回敬了一句,走向书房。 袁晓晨再一次一把拉住我:“别走啊,我还有话说呢。” 我眼睛看着别处:“说吧。” 她忽然一把抱住我,仰着头,盯着我,一字一顿地问:“你爱我吗?” “不爱你,不爱你,我就是不爱你。” “那你就只是想跟我睡觉?” “对。” “除了睡觉以外,你对我从来就没有过别的感觉?” “是。” “我最后问你一次,从认识到现在,你爱没爱过我,哪怕只是一秒钟?” “没有没有没有——这下你死心吧?” 她疯狂地盯着我,喘着粗气,眼睛瞪得大大的,从未有过的大,像看着一个 陌生人,我相信,如果此刻她手里有把手枪,那么她定会毫不犹豫地向我开火, 直到把子弹射完。 “还有什么问题吗?”我问她。 她后退两步,坐在沙发里,一言不发,神经质地用手揪着自己的长发,我走 进书房,听到她默默走到门边,拉开门,走了出去,最后是一声轻轻的关门声。 240 半夜,我心情沉重,忽然感到饥饿,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连方便面都 没剩一包,于是下了楼,开着车到东直门,找了一家小饭馆,点了一锅水煮鱼, 10只麻辣龙虾,10只香辣蟹,一份煮花生米,又要了一瓶可乐,一个人在那里狼 吞虎咽地吃,并且,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吃上,好让自己觉得舒服点,我把 所有的菜都吃了个一干二净,仍意犹未尽,就又要了一碗面,吃了一半,一阵恶 心涌上来,差点没让我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我结了账,强忍恶心,沿着东直 门大街走了一段,在小烟摊上买了一包烟,就坐在街边抽,连抽两支后,心情好 了一点,回到车里,把车开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