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拉斯维加斯,又称赌城,距离洛杉矶约三小时半的车程。 韦敏不是没有到过赌城,只是以前都是搭飞机来,像现在这样开长途车累得全 身酸痛,眼睛都快睁不开的狼狈境况,可真的没尝试过。 「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啊?」车子在豪华饭店停车场停妥,她终于可以下 车,伸了个老婆婆式的懒腰,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抗议,韦敏忍不住低声咕哝。 「你不是要找牛郎上床吗?赌城应该很多。」蓝书庭也下车了,他倒是没什么 异状,好像开了十个小时的车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他的语气有着恼意。 「已经好几个小时前讲的话,你能不能把它忘记?」韦敏无奈地说。 一路上,她真是受够了少爷他的冷面,早知道随口问的问题会让他变成这样, 韦敏打死也不会问出口。 蓝书庭没回答,只是对她做个手势,要她跟上。 两人走进了富丽堂星的饭店。夜已深,却还是热闹非凡,赌客、游客到处穿梭、 各式赌博机器发出嘈杂声响与音乐,灯光闪烁绚丽,完全是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饭店大厅还有着不少等待要Check-in的客人,蓝书庭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闲 闲的踱到热闹的柜台前。 韦敏的目光忍不住跟随着那修长的背影。 他的身材真是好,宽肩,长腿,肌肉线条结实漂亮,浑身上下看不见一丝赘肉。 从她这边看过去,可以看见他的侧脸。挺直的鼻梁,总是带着淡淡浅笑的嘴角…… 还有那该死的酒窝! 似乎远远感应到她的注视,蓝书庭突然转头,炯炯的视线对上她的,让韦敏猛 然一惊,赶快低头,装作在掏口袋找零钱、准备玩吃角子老虎的样子。 好像做小偷被抓到似的,她的心跳得又快又猛,一直不敢抬起头。 结果还真的让她在口袋里找到零钱,随便找了台没人的机器,她开始试手气。 要五毛,给一块……两块……三块…… 不信邪,这台不合作,换一台机器总可以吧。 又是一块……两块美金……五块……十块…… 到蓝书庭慢慢晃回她身边时,她已经杀红了眼,身上的零钱大钞几乎都用光了。 投资了六十几块美金,回收则是零。 「不要拦我!」韦敏看到他靠近,立刻宣布道:「我觉得我快要赢了!真的!」 看她眼睛直瞪着那发出各种噪音、多彩多姿又哗啦啦转着滚轮的机器,一脸决 然,不输光不服气的可爱模样……蓝书庭扯起嘴角,懒懒微笑。 「你把信用卡跟驾照给我,其他随便你。」现在科技多进步,连吃角子老虎都 收信用卡。小赌怡情,但搞得倾家荡产就不用了。 韦敏没空跟他多说,眼睛继续盯着前面花花绿绿的萤幕,随手一掏,把证件、 信用卡都塞给他。 五分钟后…… 「你有钱吗?」风水轮流转,输光光的韦敏低声下气询问他。 蓝书庭好整以暇在一旁等候,等她一问,耸了耸肩,回答道:「没有。」 「真的?」明媚大眼眯了起来,很不相信的样子。 蓝书庭浓眉一挑,「不信?你来搜啊。」 他双手盘胸,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真是气死人,可是韦敏仍试图做最后挣扎, 「我只要借五块……不,十块钱好了。我真的觉得要赢了。赌博的时候,感觉很重 要,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你的直觉,值得相信吗?」蓝书庭反问。 问句仿佛利箭穿心而过,韦敏当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蓝书庭只把房间钥匙卡片对着她扬了扬,「输了就该收手,先上去休息吧。」 是呀,输了就该收手。她已经在Aaron 身上输得一塌胡涂,早就该收手了。到 底为什么还要这样歹戏拖棚,直拖到最后,目睹残酷如斯的结局? 安静地跟着蓝书庭穿过越夜越美丽的赌场,来到金碧辉煌的电梯前,他们无言 地搭电梯上楼,然后到了房间门口。 房间自然是豪华舒适,不在话下。还有大片窗户可以往外看,夜景灿烂,饭店 前面的水景在灯光投射下,更是美丽。 床有两张,都很大,不用担心谁的贞操会受到威胁。 韦敏默默的先去洗了澡,换上厚厚的毛巾浴袍。这次她连镜子都不想看了,反 正绝对好看不到哪里去。她已经累到没精神面对自己了。 不过,在蓝书庭眼中,她还是很辣。 长长睫毛低垂,她根本不想抬眼看他,也好,这样他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 那红润的引人遐思的嫩唇正抿着,刚洗完澡,粉嫩的脸颊晕着淡淡的红,长卷 发还湿湿的,披散在背后,肌肤像是美玉一般散发淡淡的光泽,包里在雪白浴袍里 的曲线,凹凸有致,窈窕动人…… 她静静坐在床沿,好像在发呆。整个人沐浴在晕黄的光线下,仿佛最精工雕成 的玉像,美得让人屏息。 洗澡、洗澡。蓝书庭提醒自己,冷静一下,不要想太多。 他把水温调得有点太冷,冲过澡之后,自觉已经能冷静面对了,才从浴室出来。 然后,就看到小姐她坐在床前地毯上。 身旁有一个红酒瓶、两个啤酒罐,还有几个小小的威士忌酒瓶。 「你……这些是哪里来的?」蓝书庭大跨步来到她面前,蹲下。 「咭……」韦敏掩着嘴,压抑像泡泡一样冒上来的笑,水汪汪的大眼睛瞟向左 边——那被她彻底清查过的冰箱。 蓝书庭呻吟一声,怎么会让她找到?! 房间太高级,替客人准备的东西太多,光酒就有好几种选择;这位小姐完全善 用这一切,短短时间内,就品尝了好几种不同的酒。 「你不会发酒疯吧?」蓝书庭警觉地问。问完,才发现这问题有多蠢。 问一个已经有醉意的人会不会发酒疯?简直像是去玩吃角子老虎,还一面猜自 己会不会输钱一样。 答案就是,十有八九都会! 他伸手握住韦敏的肩,「你喝了多少?喂,回答我!」 「没有很多。」韦敏仰起脸,很认真很认真地说:「还没有喝到轻飘飘、很想 唱歌、很开心的程度。」 「那就好。」蓝书庭松了一口气。「不要再喝了,上床睡觉吧。」 「可是我也没有想睡觉。」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继续说:「我想去赌钱。刚 刚我有赢了一点点喔,可是、可是后来又输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种问题,除了赌场老板之外,没有人能回答吧。 「你已经醉了。」蓝书庭当机立断,用力握了握她的香肩,「去睡觉了。嗯?」 「不要,我要去赌!」她的嗓门突然大起来,「我、我的运气不会那么烂,对 不对?输了男人又怎样?我不可能连钱都赢不了!」 果然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男人跟赢钱又有什么关系? 「韦敏……」 「我才不信我会这么倒楣!」她娇脆的嗓音斩钉截铁说着:「我不信!就算男 人都抛弃我、不喜欢我……」 「谁说的?没有人不喜欢你。」 「有!明明就有!」美女指控。「你就不要我!Aaron 也不要我!」 「Aaron 没有不要你,他只是……只是……」蓝书庭也辞穷了。眼看她的大眼 睛又渐渐红起来,就算辞穷也得硬挤出安慰的话,「我想他只是一时迷惑吧,他心 里应该还是很爱你的。」 「一时迷惑?可是他已经迷惑了两三年了。」韦敏说出了惊人的实情:「从跟 我交往以来,他就一直在劈腿,一直都有别的交往对象……我只是一开始不知道, 后来又不愿意面对现实而已。」 一向不太容易被影响的蓝书庭,此刻也深深的震惊了。 原来外人眼中的一对璧人、郎才女貌,竟是这样的。 怎么可能?有韦敏这样的女友,谁不会心满意足?还去劈腿、找别人? 看着那张俊脸上诧异至极的表情,韦敏的眼泪就这样滚落脸颊。 「你也觉得我很可怜吧?」她哽咽着问:「男人是不是都这样?觉得我很随便、 很开放,所以就追来玩玩?追到了之后,转头就去找别人?」 「没有这种事」 「他不跟我谈未来,一直说还年轻、谈这些都太早……」她哽咽得更厉害,泪 珠掉得更凶,「可是我听他跟别人说过,说我、我不是好对象,不可能会是贤妻良 母……他不想娶我这种老婆……」 「不要听他胡说,想娶你的人很多。」 「在哪里?」韦敏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问,随即又继续掉眼泪,「我不信,你 根本是在敷衍我!你连跟我一夜情都不要!」 「小姐,你真的喝醉了。」蓝书庭叹气,俊逸的脸上满满都是无奈。「还有, 不要把一夜情这种事情挂在嘴边,这样会被误会是不检点的女孩。」 「你也觉得我不检点?」糟了,水库泄洪。「呜,我就知道……」 「我没有觉得你不检点。」他捺着性子安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美女。 「真的?」她可怜兮兮地问。「那……你会想跟我结婚吗?」 「当然会。」不要跟醉鬼计较、不要跟醉鬼计较……蓝书庭不断提醒自己。 「那……你要不要借我钱?」她得寸进尺。 蓝书庭虽然没喝酒,却觉得头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不行。」 「为什么?」她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充满期待看着他。「不然,你把我的信 用卡还给我,拿我自己的钱去赌,这总可以了吧?」 咦,居然还能想起自己的信用卡?看样子是没有完全醉。蓝书庭伸手轻轻帮她 拭去泪水。「也不行,你乖乖待在这儿,哪里都不能去。」 又是安抚又是恐吓,哀求加威胁,连哄带骗的,到头来蓝书庭还是用啤酒、红 酒、威士忌,以及客房服务的香槟哄住她的。 反正把她灌醉了,总能得到一点平静吧?!蓝书庭很绝望地这样想。 为了哄她,他只好陪着她喝。 先是一口两口,然后是一罐两罐,到最后…… 其实喝醉酒的人,十有八九,是装疯。 韦敏知道昨晚自己讲了乱七八糟的话,做了乱七八糟的事。又哭又笑、吵了一 晚上,压抑多时的情绪终于得到出口,她恣意放纵了那个直率真实的自己。 醉归醉,她很确定自己没有失忆、没有裸奔、没有抓着人乱亲、没有唱歌—— 呃,也许有唱几句,可能还唱了英文童谣。 应该不算太夸张才对呀。 但……那痛得像是要裂开的头,以及她面前那张结婚证书,是怎么回事? 结婚证书?! 她瞪着面前那张薄薄的纸,说不出话。 窗帘已经拉开,早晨的阳光透过大片观景玻璃窗,洒落正盘腿坐在床上的韦敏 身上。如果她不是那么呆若木鸡的话,这个情景会更悦目。 阳光虽温暖,但韦敏却觉得全身发冷。感觉就像小时候打破妈妈心爱的水晶香 水瓶,或是看着一张超烂的成绩单时,那种大祸临头的恐惧。 她居然结婚了! 而且还不能抵赖,证书上面清清楚楚有着「克拉克郡,内华达州」等花体英文 字样,有编号,有日期,有地点,甚至有她的英文姓名,社安号码,赖都赖不掉! 可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给过这些资料呀? 啊,驾照!驾照上面有所有资料,而昨夜在吃角子老虎机旁边,她的驾照跟信 用卡都被蓝书庭要去保管了。 死盯着证书上面蓝书庭的名字,韦敏终于忍不住,一把抄起证书,想把它撕个 粉碎。 「不要撕比较好。」慵懒低沉的嗓音响起。「不过你真的很想撕也没关系,婚 姻注册处还有纪录。」 「我什么时候去了注册处?!」韦敏不敢置信。 「早上你吵着要吃早餐的时候,我们顺路去了一下。」蓝书庭正躺在房间的另 一张床上,舒舒服服的伸展他修长的四肢,非常惬意。 昨天开了超过十小时的车,加上一夜没睡,他却没有任何憔悴的样子,下巴的 胡破以及乱乱的短发,只更增添他带点颓废的男人味。 「为什么……这么早就……」 「注册处早上八点开门,饭店附设的教堂二十四小时都开。」蓝书庭轻松说着, 完全知道一脸震惊的小姐在困惑什么。 韦敏把结婚证书揉成一团、往他身上一丢泄愤。「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为什么 真的就……就占人家便宜?!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一个喝醉酒的人?」 蓝书庭耸耸肩,「你讲不听嘛。闹了一整夜,你不累我都累了,不敷衍你一下, 还真的没完没了。」 「那也不用敷衍得这么逼真啊!」她狠瞪着他,简直像是要扑过去掐死他一样。 「你就算是学到一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喝酒、想随便找男人上床、结 婚。」蓝书庭翻了个身,埋进软绵绵的枕头里。「先睡觉吧,睡起来我们该准备回 旧金山了,蓝太太。」 「啊——不要那样叫我!」韦敏崩溃地尖叫起来。 蓝书庭才不理她,自顾自补眠去。 韦敏狠狠猛槌枕头,一面咒骂,她这样到底算不算失身? 实际上没有,但理论上她……她……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 而这位别人,正在旁边的大床上,睡得正舒服,放她一个人又火大又懊恼,简 直快要爆炸了。 车钥匙、信用卡、驾照都在蓝书庭手上,韦敏就算想要趁他睡觉时偷跑,也没 那么简单。何况,蓝书庭好歹也开了大老远的车到这里,连声累都没喊,就待在心 情超烂的她身边一天一夜……她不可能丢下他自己回去呀。 想出气也没对象,一个人生闷气实在很内伤,不如……韦敏的眼光又慢慢移到 精致小冰箱上。 没记错的话,里面还有剩下几罐啤酒,和小瓶威士忌…… 一面想,她一面像是着了魔一样,开始移动…… 「不准喝酒。」蓝书庭好像后脑勺有眼睛似的,睡意浓重的警告从枕头间飘出 来。「这次再喝,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韦敏已经要跨下床的腿,硬生生又收了回来。她就是怕恶人。 虽然这位恶人表面上一点都不恶,好像总是懒洋洋的,没什么攻击性,什么都 不在乎……但,还是令人恨得牙痒痒! 可恨!太可恨了! 生闷气生了好一会儿,咒骂蓝书庭、Aaron ,以及天下所有男人不知多少次之 后,她终于还是被疲倦打败,慢慢的沉入了梦乡。 待叽哩咕噜的自言自语声消失,呼吸转为均匀舒缓,确定她已经睡着了之后, 蓝书庭便睁开了眼睛。 安静无声地翻身坐起,他凝视着那张娇艳如花的粉脸。 她的表情好多,好直接,好清楚。不管是伤心、是愤怒、是迷惑、还是兴奋… …想到她在赌场吃角子老虎机前面,双眼发亮、专注投入的可爱模样,蓝书庭的嘴 角就忍不住上扬。 为了贪看她的各种动人风情,他居然像是着了魔似的,一路充当司机,来到了 赌城。 他本来应该在昨夜就回到纽约家里,舒舒服服度个假的,现在跟原本的计画差 了十万八千里。 起身来到她床边,蓝书庭的目光完全没办法移开,只能一直凝视着床上人儿。 她现在看起来,像个小孩。 她的个性就像小孩。亮丽、抢眼、时尚只是外表,她的内在其实单纯又热情。 而且,很好骗。 斜眼瞄了瞄被揉成一团、掉落床脚的结婚证书,蓝书庭无声地笑了。 也只有韦敏才会上这种当,被唬得团团转。 不过…… 在床沿坐下,蓝书庭的手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已经伸了出去,轻轻抚上她如云 般流泻在枕上的柔软发丝。 然后,是她花瓣般的粉颊,触感如此细嫩,让人流连眷恋,不忍离开。 「嗯……」睡眠遭到打扰的韦敏,在梦中皱起眉,发出细微的抗议鼻音。 可爱得让人想咬一口。 蓝书庭当然没有咬她,只是俯下身,品尝了那让他幻想了一整天——不,可能 比那更久——的樱唇。 她的唇好软、好甜,她身上、秀发散发的淡淡馨香令人迷醉。蓝书庭轻轻尝着 嗅着,就像在品好酒一样享受。 突然,长长弯弯的睫毛颤了颤,然后,徐徐扬起。 他抬头,望进一双黑白分明,此刻却有些迷惘的大眼睛。 「你……刚刚亲我?」她迷迷糊糊地问。 「你在作梦吗?」蓝书庭不答反问,嗓音略略沙哑,慵懒而性感。 她思考了几秒钟,「好像是。」 小扇子般的睫毛又低垂了,她重新闭上眼。 既然是作梦,那就……随便怎样都可以了,不是吗? 雪臂舒展,缠上了他的颈,她的唇找到了他的、接续疑似梦中的吻。 她在他的诱哄下轻启唇瓣,迎入他灵活又有些霸道的舌,顿时,她觉得自己快 窒息了。 昨天喝的酒,好像全部在此刻开始发挥作用,韦敏只觉得头晕,整个世界像是 在旋转一样,她漂浮在半空中,越漂越高,越漂越高…… 之后,就是坠落,沉沦…… 她紧紧攀着他,好像是溺水的人抱住浮木一般。 但沉沦是必然,他只能和她一起沉入梦境般的深渊。 ------ 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