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对不起。」 他……这是他说的话?! 他为自己让她受伤而道歉,在她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就将她拉回屋里, 拿出退瘀药往她额上抹。 「不要……」她缩了下,又瘀又肿的包,连碰到都会痛。 唐文权不让她缩开,手掌因为发烧而比平常更热。 「别动。」他命令,继续擦药。 她咬着下唇、皱着眉头,忍着疼,尽管他的动作再轻柔,已经泛肿的额头还 是很疼;她未闭的眼颤巍巍的,他每抹一下,她就抽颤一次。 「忍着些。」他的安抚脱口而出。 她没有回答,等他揉够了,她的眼眶已让泪水浸得湿湿的。 「谢谢。」她低声说。 「谢?」他失笑。是他害她受了伤,她反而对他说谢? 她眨掉眼里的泪意。「你……要我走吗?」 「留下来,对你没有好处。」头痛一阵一阵的,他却没有表现出来;比这更 疼的伤他都受过,小小的病痛,他根本不会太在意。 「那……你会按时吃药吗?」 「有必要吗?」他淡笑。 「当然有。医生既然开了这样的药,就要按时吃,这样药效才能持续、病才 会快点好;你也不想老是发烧、老是头昏吧?」她比他还紧张。 「我们是陌生人。」他的眼睛忽然眯了起来。 「是吗?」哪有陌生人会连着三天都见面的? 「没有人会对陌生人付出过多的关心。」他审思的看着她。 「你怕我会害你?」 「你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但不代表你不会使诡计。」他淡淡地道。 「你有什么值得我垂涎、要诡计的吗?」她反问。说话的时候,她冷静的本 性就自然冒出来了。 「那要看你想要的是什么?」要他命的人不少、要他地位的人也不少、等着 看他垮台的人更不少。 「我只希望你恢复健康。」 「就这么简单?」 「我没有必要骗你。」她看着他。「我不了解你、不知道你是谁,除了你是 一个男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又能图谋你什么?」 唐文权一顿。 或许他是小心过了头,阿苍在查她下榻的饭店时,连带的也将她的个人资料 告诉他;她和他之间根本没有交集,她更不可能知道他这个人。但是,凡事总是 小心点好,他的生命里容不下一点轻忽。 虽然他还不明白她那么关心他的原因是什么,但是……他可以找,不是吗? 像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对他根本构不成威胁。 「你想留下吗?」他问。 「你肯让我留下吗?」她把问题丢回去。 「留下来,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什么事?」她不解。 「如果你自愿留下来,那么就代表:你同意当我的女人。」他道,看见红潮 立刻爬满她的小脸。 做……做他的女人?! 这辈子,她连想都还没想过要谈恋爱,而现在……要直接越级到男女之间最 私密的关系?! 这男人,不是很冷漠的吗?怎么一下子……就变热情了? 温雨华再度呆掉了。 留下?还是离开? 就这样走,她舍得吗? 她很明白,如果就这样走,从此两不相见,那么,她心中一定会挂念着他; 就像在机场分别后那样,她整个人惶惶然的,怅然不已,心头惦念着的,是他挺 拔却又孤立的身影。 可是若留下,就代表——她要将自己交出去;她该答应吗? 想起他轻忽自己的举动,一点小病都逞强着不去看医生;但他对她,不完全 是厌恶的。 她跌了个包,他照料了她、还小心的待她,不是吗?这点温暖,可以抵得过 他总是冷漠的言语。 他是冷漠惯了,却非真的无情。 她决定——留下了。 就这一次,不管理智的警告、不去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要待在他身边。 她点了头,他像不可置信。 他还病着,她坚持他必须上床休息,如同前一天晚上,她又借了他的睡衣, 趴在一旁睡着。不过也有不同的,就是她身上多了一条棉被——他翻出来的。 寒流持续发威,他一早便起身准备出门。 「等一下,要加围巾。」她匆匆从他的行李里翻出陈年不用的毛围巾,然后 围住他脖子。 「太麻烦。」 「你好不容易才好一点,我不要你又发烧。」围好后,她挽着他的手臂一同 出门。 唐文权只是看了她一眼,想到「她是他的女人」,就算麻烦,也由她去了。 出门后,他先去买了数道菜,然后带她来到一处山上佛庙,向住持拿了钥匙, 便向置放灵骨的五层八卦塔走去。 他不言不语,将买来的菜分别摆上桌,点了香后,朝其中一个拜了拜,然后 将手上的香插上香炉;温雨华跟着拜。 祭拜完,他走出塔外。 这座山峰下是一座大桥,河的出口处便是海;他眺望着远方,任冰冷的寒风 吹拂。她来到他身后。 「他是我的养父,也是对我有着最重恩情的人。」他忽然开口。 她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他身前,张开双臂环抱住他。 「可是,我没能在他生前,好好让他安心快乐过。」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 人世间最大的悲。 「他疼你吗?」她问。 「疼。」待他如亲子。 「那么,他一定会懂你的孝心。」她轻道。「你记着他的恩情、没忘记来看 他,还带了他爱吃的东西来,他一定会很高兴。」 「我希望,他还活着。」他顿了下,然后伸手也抱住她。 他语调伤感,有些。。。。。脆弱?! 温雨华仰起脸,却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那么一会儿,他又放开了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是你唯一的亲人?」她迟疑的问。他应该有父母吧? 他扯了抹不像笑的笑。「现在的我,没有亲人。」 「有啊,」她微笑。「我就是。」 她?他收回眼,看着她。 「你说……我留下来,就是你的女人,不是吗?既然是,我也算你亲近的人 了,对吧?」她不低头,反而仰起脸与他对望,盈盈笑着。 「妳不怕我?」如果他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呢? 「如果怕,就不会一而再的把自己送到你身边。」想起自己近乎「倒贴」的 行为,好想叹气呵。「而你,是不是认为我是那种很不知羞的女人,见到男人就 急着巴过去?」她一向不在乎旁人对她有着什么样的评价,但是他的看法,对她 来说非常重要。 他没答话,只抬起她下颔,低头便吻住她。 「唔!」她再度瞪大眼。 这里是……灵骨塔耶……在这里亲热……不太好吧…… 可是,他想做就做了,哪管这里是哪里;忽然想起自己还病着的身体,他又 急急推开了她。 冷不防退了一步,他忽热忽冷的举动,让温雨华有些受伤。 「你果真……是那样看我的吗?」否则为什么前一刻吻她,下一刻却将她推 的远远。 「不是。」他有些恼怒。 他没有体贴的心意,更不会出言解释什么,可是她脸上明确写着伤怀,他开 口澄清了。 她顿了下,又道:「你在生气。」 「没有。」他别过身。 她咬住唇。他在想些什么?他不像是个情绪不稳的人,对她的态度却总是忽 冷忽热;是不习惯身边有她吗? 她从来不是被动的只会等待的女子,她的个性里也许不失传统,却绝不是一 个只会呆呆挨打的人,她也会反击的。 温雨华再转到他面前,在他还没意识到什么,便以手臂勾住他的颈项,踮起 脚尖送上自己的唇。 不会吻人,她只好将唇瓣贴上他,轻啄了一下算数。 「妳!」骤然瞪大的眼足以表达出他吃惊的程度。他没有机会推开她,她已 经先退开。 「你可以吻我,我也可以吻你;我们是平等的。」说完,她转身便拾着阶梯 步下塔。 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既然她留下,她就要他敞开心对自己;因为,她已经 很在乎他了。 以她的心换他的心,很公平是不? 这个男人被她吓呆了吗? 从出佛庙后,他一直没说话,对她也视而不见;要不是她一直跟着他走,他 可能又要趁机把她给甩开了吧。 「回你的饭店,把你的行李带来。」下计程车,他突然开了口。 「啊?」她眨眨眼。 「难道,你想一个人住在饭店?」 「不是……可是。。。。。」 「那就去。」他下令,然后径自进屋。 他在屋里,听见计程车再度离开。客厅的桌上还摆着他拿回来的药,皱了皱 眉,他勉强打开一包来吃。 她在他身边,他不能让她也生了病,只好想办法让自己的病快点好;才想着, 他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堂主,是我,阿苍。」手机里传来声音。 「有事?」 「选举快到了,有人想找堂主合作。」 「拒绝他。」 「可是,这是松老介绍的……」 唐文权眉头皱了起来。「松老?」 「松老想在政界攀上一点「强而有力」的关系,他自己不方便出面,所以支 持别人打进政界。」 「这是他的事。」 「可是,松老的手段让人不能不当心。」阿苍继续报告:「堂主,那天松老 来,虽然没见到你,但是他的每一句话都像带着别的意思;如果我们不答应这件 事,难保他不会反过来对付我们。」 「是吗?」他冷笑。松老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 「堂主,选举投票之前,通常也是最敏感的时候,如果松老挑这种时候跟我 们过不去,对我们很不利。」 唐文权沉吟了下。「三天后,我会回去;在我没回去之前,命令所有的人不 许妄动,堂上所有活动一律暂停,不许出任何状况。」 「是。」 「另外,派人盯住松老的行踪,不论他去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全都不 许有遗漏。」 「是。」 「把松老推荐的那个人所有资料全查出来,也盯住他。」 「我明白。」 「暂时先这样,如果有什么状况发生,再和我联络。」 「是,堂主。」 他关上手机,坐在沙发里沉思了好一会儿。 总统大选过后,台湾政坛一夕转变,虽然社会的问题依旧层出不穷,但时代 明显是向前走;不改变,就只有等着被淘汰的命运。 黑帮不是现在才有,即使更替了领导的人,也抹不去以前的旧包袱;他一向 不欣赏挂勾的后门事,却不得不应付。 打好关系固然重要,但他却不是那种只会被利用与被威胁的笨蛋;他要他的 世界里,不再有不清不楚的事,那么也许,这是个割断脐带的好时机——如果他 好好利用。 又想了好一会儿,小雨却一直没有回来。饭店离这里并不远,拿个行李不需 要花这么久的时间吧? 唐文权再度拿起手机,这才想起他根本没有她的号码;看来,只好亲自去找 她了。 一回到饭店,温雨华就看见一个应该已经到达台东的同学,结果还滞留在花 莲,并且就在饭店大厅,看来待了挺久。 「雨华。」一看见她,他立刻精神一振。 「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回来找你。」 「找我?」 「我来找你,希望你一起和我赶去和同学们会合,继续我们的东部之旅。」 朱立明笑着说。 「我说过了,我要留在花莲。」她记得昨天他也在场的吧。 「那我陪你。」他立刻道。 「你是班上的活动组长,行程、各项联络事宜都透过你,你怎么可以丢下所 有同学。」 「你不也脱了队。」他指出。 「但是我的脱队不会影响全班同学,而你却会。」她越过他,到柜台拿钥匙。 「放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她轻笑出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也不是不会照顾自己的人,你有什么好 不放心的。」 「一个女孩子,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单独行走,太危险了。」他脸色凝重、 语气认真。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多的是还未成年的人背着行李,一个人到世界各地自 助旅行的年轻人,而我只是在自己生长的岛屿,甚至还算不上自助旅行;若说有 危险,我也可以自己处理,你别费心了。」他的多余担心让她觉得好笑;而想到 唐文权面对自己「多余」关心的表情,她有点体会了。 「不管你怎么说,如果你不肯和同学会合,那我就留下来陪你。」他跟柜台 也订了房。 「朱同学,如果你要留下来玩我不反对,不过我不需要同伴。」她转身往电 梯的方向走。 「等我一下。」要到和她同楼层的房间,他追上来。「雨华,我是为了你才 留下来,你不会不懂我的意思吧?」 「什么意思?」她注视着楼层灯号,连头也没回。 「雨华。」他扳过她的身体,深吸口气。「我喜欢你。」 「什么?!」她有没有听错? 「我喜欢你。」他重复一次,发现说出自己的心声,其实没那么难嘛,而且 觉得很轻松。 她看着他。「今天不是愚人节。」 「所以我说的是真的。」 她退了一大步。「我们只是同学。」 「可是我不想只当你同学,」他前进,「我希望你能答应我的追求,我努力 说服你来参加班旅,就是希望能有多一点时间和你相处,让你明白我的心意,接 受我。」 「我只当你是同学。」她没有再退,只是平静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你可以试着接受我。」 她摇头。「没感觉。」 「雨华……」 「你还是回去和同学们会合,继续班旅的行程吧。」电梯来了,她一脚跨进; 他立刻跟进来。 「我不会放弃。」 「死缠烂打是最不入流的行径。」她提醒。 「为了你,值得。」他笑开了一张爽朗的脸。「追求本来就带着半强迫的意 味,不然怎么叫「追求」?我知道我还要很努力,才能让你从没感觉变成有感觉; 不过没关系,我很有耐心,有一天我一定可以打动你。」 她瞥了他一眼。「你真有自信。」 「「自信是成功的第一步。」这句话是我们系教授的成功名言,你忘了吗?」 他笑笑地道。 「小心过度的自信就变成自大。」 「我就喜欢你这种直言无讳的个性,虽然有时候挺伤人,可是至少你很诚实, 也不拐弯抹角、故作姿态。」他笑得更开。 果然自以为恋爱中的人是盲目的,死的也可以变成活的;连她带刺的话都可 以当成「诚实」,真是不容易。 不打算理他,电梯一停,她立刻走出去;他在后面紧跟着。 「雨华,你至少该给我一次机会吧。」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还是早点死心吧。」当着他的面将门关上,这样 表示够清楚了吧? 他喜欢她?!她还真是没想过。同学三年多,她只知道这人是同学,人很活 跃,其他的一概没印象。 可是。。。。。喜欢一个人,该是一种值得尊重的心情;将心比心,因为现 在的她体会了,所以没有用太严厉的言辞去对待他。只是,希望这种尊重不会变 成她的困扰才好。 想到他还在等她回去,她立刻动手收拾,将衣物全收好、确定没有遗漏后, 她打开房门准备离开;结果他却拿着行李还等在门外。 「雨华,」她一开门,他就堵在门口。「你……你要去哪里?」他看见她身 后的行李。 「我应该不必对你报告我的事吧!」越过他,拖着行李快速走进电梯。 「你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他连忙挤进电梯,就怕跟丢了她。 「不要跟着我,我说过不会接受你的追求,你可以死心了。」她出电梯,他 一样拖着行李跟着她。 「我不会放弃。」开玩笑,他暗恋了她一年多,哪有这么容易就放弃。 「朱同学,请你别再跟着我。」这人怎么这么番? 「我就要跟着你。」他赖定了。 她瞪着他,劝他不听,她不理他了。雨华直接转身要走,不料却撞进一个怀 抱里,那怀抱的主人及时扶住她,免得她又跌倒。 她站定身才想说谢谢,然而一看见来人,她立刻惊喜的笑开脸。 「你怎么来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