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耸林木形成绿色隧道,灿烂的阳光自林叶间洒落,映出深徕浅浅的阴影。 一辆精致的马车缓缓地在绿荫蔽天的郊道上前进,微风徐徐吹拂,偶尔飘落 三两落叶,原是严肃警戒的护卫们也不禁露出放松优闻的神情。 轻纱窗帘微微地掀起,窗内露出半张清雅绝伦的脸儿,恋慕地望着眼前的天 然美景。 “云巧,你看!好美喔!我们今晚在这里过夜吧!”上官洁羽一脸雀跃地说。 马车内,原本昏昏欲睡的贴身丫鬟猛地睁大了眼睛,“小姐,这里前不着村、 后不着店的,怎么能过夜?” “就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才有趣呀!”上官洁羽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周遭 景致,“要住客栈,往后机会多得是,想在风景优美的野地过夜,恐怕就没有机 会了。” “但是小姐……”云巧觉得乌鸦从头上飞过,耳边还响起嘎嘎嘎的声音。 “有哪家的名门闺秀会露宿野地?” 上官洁羽斜睨了她一眼,“那些错过宿头的名门闺秀又该怎么办?!睡树上?” “当然不是……”云巧觉得头好疼。“我们这一路走走停停的,已经耽误了 不少时间,今儿个若是再耽搁行程,那得到何时才能抵达薪城?老爷还在薪城等 着你呢。” 上官府现今的当家上官豪不仅是薪城首富,更像是薪城的地下君王,小姐虽 是薪城首富的独生爱女!却是在偏远的云南成长。 传言是年轻的妻子受不了上官豪的冷峻严苛才离家出走,也有传言是姑嫂不 和,上官豪高傲的大姊逼走了怀着身孕的弟媳,总之出身微寒的上官夫人不见容 于家大业大的上官家,只得黯然离去,这个在薪城呼风唤雨的地下君王身畔没有 温柔美丽的妻子相伴,他孤独冷僻的模样也更教人不敢亲近。 然而半年前,她被上官老爷送到小姐身边贴身伺候,才发现那传闻楚楚可怜 的上官夫人是个脾气火爆的江湖侠女,这个发现可让云巧大大吃了一惊,也才明 白上官老爷实际上是要她教教小姐名门豪族的规矩,好让已及笄的小姐能顺利地 回到上官府认祖归宗。 可是半年来,她能教的全教了,小姐能学的也都学全了,只要小姐愿意,她 绝对能将全天下的名媛淑女给比下去,可她却改不了小姐的性子! 她深知小姐有着不受拘束的随性个性,就连看见院子里的花开了都能让她雀 跃不已,容易满足的小姐更容易快乐,小姐欢笑时是她最美的时候了,但是,纵 情欢笑却不是名媛淑女所应有的行为,那太不含蓄、太不端庄了。 文静娴雅、温柔婉约是大家闺秀应有的仪态,可不笑的小姐却显得忧郁,更 不快乐。 “云巧——”上官洁羽垂下眼,黯然地说:“再过不久,这种逍遥的日子就 不可能再有了,你就再让我任性一回吧!” “小姐——” 云巧心里一阵不忍,小姐跟着夫人自在惯了,也逍遥惯了,上官府的深宅大 院对小姐而言就如同牢笼,上官家多如牛毛的规矩与禁忌更是重重的枷锁,这一 回去就如同进了牢笼的鸟儿,再也没有自由,小姐能受得住吗? 若是受不住又能如何? 上官洁羽低垂着头,嘴角隐藏着一丝笑意。没办法,云巧就是心软,只要扮 可怜,博得她的同情,她绝对是到死都护着她,虽然她老是用这一点来欺骗云巧 很是不该。 “小姐——”云巧果然是满脸怜惜地望着她,“好吧!我叫车夫找个地方停 下……” 马车突然一顿,两人措手不及地扑跌在软褥上,上官洁羽迅速翻身而起,从 窗口望出去,不知何时,四周已围了一群只露出眼睛的蒙面黑衣人。 “怎么回事……啊!强盗!”云巧吓得慌了手脚。这……怎么办?她们不过 带了两名护卫,怎么抵抗得了这一大群恶徒? “不是强盗!是杀手!”上官洁羽冷静地说:“看这情形……是有人要取我 们的性命。” 云巧身子一软,几乎要晕过去了,“不……不会吧……”不光是失财,连命 也保不住了? 上官洁羽冷笑了一声,“也好,我正觉得无聊,这些人就送上门来给我玩, 我不玩死这几个人怎么对得起他们!”她转身从行李堆中翻找她所要的东西。 “小姐,你要做什么?” 云巧看着上官洁羽翻出一口小木箱,里头全是瓶瓶罐罐。难不成小姐是想拿 这些瓶子罐子来当武器,攻击这几个杀手? 上官洁羽哼了一声,“这些不长眼的杀手!也不先打听打听本姑娘是何许人 也!这回我不整得他们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我这‘上官’两字就倒过来写!” 她学毒玩毒这么多年,从没在活人的身上试过,这回可是这几个不长眼的家 伙自个儿送上门的。 “小姐!”云巧惊叫了一声,“你怎么可以说这么粗鲁的话,还拿你的姓氏 来打赌……” 简直是大逆不道!上官家的列祖列宗若是听到了,岂不要气得从坟墓里跳出 来? 上官洁羽不耐烦地道:“拜托!人家都要拿刀来砍我们了,还对这些杀手客 气什么?” “小姐!” 天!云巧差点厥过去。原来小姐不但粗野难驯,还精于演戏作假,她这半年 的努力一点也没效,小姐不过是对她隐藏住真性情罢了。 听到外头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上官洁羽没空再去理会云巧,她知道父亲 派来的两名护卫有多大本事,遇上寻常盗匪或许还成,但对付训练有素的杀手就 完了,拿起她所要的东西,正要掀开布帘,打斗声却停止了。 公方浩低沉地说:“这是做什么?以众凌寡吗?” 远远的听见了打斗声,过来一看却见七煞堂的杀手团团围住了一辆马车。 七煞堂是江湖上最残忍无情的杀手组织,只要出得起钱,就可以买得到人命。 瞧这辆马车精致高贵的模样,车内又传出声声尖叫,想是大户人家的家眷, 不知道是惹上了什么人,竟要杀手取她的性命。 “你不是我们的目标,不想送命就快点离开,别管闻事!”杀手头子冷睇了 他一眼,丝毫不把这衣着随便的男子放在眼里。 七煞堂拿钱取命,多取一条命虽不算什么,但多花一分力气去杀人,这可是 赔本生意。 瞧不起人呀?公方浩更加不肯罢休了,这闲事他是管定了! “竟能请出七煞堂的杀手,这马车里是什么人?”公方浩看见布帘后露出一 双清灵的水眸,怒哼了一声,“只要有钱,你们连女人都杀!” 杀手头子阴冷地说:“只要有钱,我们连婴儿也不放过!”他手上尖刀直指 公方浩,“我不想动你,是不想做亏本生意,可你若是再要逞英雄,我们就先拿 你来喂刀!” 公方浩也不甘示弱,“谁喂谁的刀还不一定呢!”反手抽出腰间软剑,迅雷 不及掩耳地攻向黑衣杀手。 不愧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杀手组织,黑衣杀手训练有素地围住了公方浩,形成 无懈可击的夺命网,瞬即展开凌厉的攻势,招招狠毒致命。 公方浩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手中剑幻化出朵朵剑花,不出十招,已伤了数 名黑衣杀手。 杀手头子喝道:“好剑法!怪不得你敢出头。”公方浩的功夫好得出乎他的 意料。“不过,为了完成任务,我们连命都可以不要,就不知道你要如何对抗一 群不要命的人?”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 可七煞堂的杀手偏偏例外,他们不但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这也是七煞堂 令人闻之丧胆的地方。 诚如对方所言,不要命的人是最可怕的敌人,虽然公方浩的武功高强,可他 非到必要绝不杀人,但黑衣杀手为求伤敌宁走险招,拚着断手残足甚至丧命的危 险,也要置公方浩于死地。 七煞堂不要命的打法的确让公方浩手忙脚乱,险象环生,不多时身上已然多 处挂彩。 该死!难道他今日得命丧于此? 公方浩内心慌乱,出招却越见沉稳,毫不马虎。 黑衣杀手无法在短时间内取胜,出招越发凶狠,几个较沉不住气的出招,已 显得心浮气躁,一时间双方顿成僵局。 公方浩也有些心急了,这场打斗时间拖得越长对他越不利,再打下去恐怕遭 殃的会是他! 他察觉到内息凝滞,不禁脸色微变,脚下一个踉跄,倒退了几步。 他中毒了! 原以为他是中了七煞堂的暗算,但当他看见七煞堂的杀手一个个倒下,似乎 所中之毒更加剧烈,显然这毒并非七煞堂所为,难道还有另一批杀手? 马车里坐的是什么重要人物,竟会有这么多人要取她的性命? 公方浩不禁回头望去。 布帘被掀了开来,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蛋—— ☆ ☆ ☆ 这个人是谁呀,竟敢单枪匹马地对抗七煞堂的杀手?他这种行为是路见不平? 还是愚勇? 上官洁羽好奇地打量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真想问问他究竟师承何处,怎 能习得这一身好功夫? 无论如何,中了她的软筋散竟然还能撑那么久,这人的武功挺不错的嘛! 上官洁羽的母亲名唤段依依,是苗疆出云宫宫主的妹妹,更是出云宫的长老 之一,上官洁羽从小跟着母亲在出云官长大,自然也练就了一身使毒放毒的好本 事,虽然一直没在活人的身上试验过,对于她使毒的本事却是深具信心,但这人 却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学艺不精。 上官洁羽望着男子俊朗的五官,挺直的鼻梁,斜飞入鬓的双眉,深浓的眼睫, 眼睑盖住一双精光四射的黑眸,柔化了他英气逼人的气势,英姿焕发的脸庞强烈 地吸引着她。 这人长得可真俊,武艺又精,虽是一身简陋布衣的寻常装扮,但他与七煞堂 对峙时的凛然,他俊逸潇洒的身段,这可不是一般江湖人所能有的气度,他是谁 呢? 上官洁羽拿起他的武器细细打量。 从他所持的软剑看来,这柄精钢淬链的腰中软剑,可刚可柔,寻常难见,内 力不够的武者还使不来,想是铸剑名家专为他铸造的精心杰作,这可也不是寻常 的江湖人士所能拥有的武器,不具有相当身分地位的人,可请不来这等铸剑名家 ……咦?这是……血云纹? 她看见剑身隐隐流动着一条血红纹饰,这可是铸剑怪杰无炀的标志,无炀不 但是铸剑的千古奇才,更是武学名家,由他所铸之剑,寒光森森、威力无比。天 下间人人皆想拥有他所铸的剑,但想请他铸剑,不但得奉上大笔银两,还得先与 他打上一场,以艺服人方能赢得他点头铸剑。 上官洁羽能够知道得这么清楚,也是因为在出云宫里听见数位武学高手提及 当年求剑的辛苦经过,尤其是最疼她的表兄段刚,总是在她的要求下,一遍又一 遍地叙述,而这个人—— 他又是如何求得此剑? 上官洁羽深深地凝望着他俊朗的脸庞,看着看着,自个儿的脸却不知不觉地 红了起来。 她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她抬手抚摸微烫的双颊。 云巧忽然推开门走了进来,看见她微红的脸蛋,讶然地叫道:“小姐,你生 病了吗?脸怎么这么红?”说着,忙伸手要探探她的额头。 上官洁羽连忙避开她的手,“我没事,倒是你这样匆匆忙忙的是有什么事吗?” “我……”云巧怔了怔,“是表少爷来了。” 上官洁羽慌张又不自在的模样令她疑惑。小姐怎么了?看到躺在床上的男子, 云巧恍然。难道小姐…… 不!不成!这怎么成? 云巧可不赞同,虽然她也感激这名陌生公子的拔刀相助,但小姐乃是千金之 躯,瞧这公子一身布衣打扮又身无长物,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出身的人物,这样 的家世人品根本配不上小姐,如果他不过是个空有一身武艺的江湖浪子,又怎能 给小姐幸福?她可不能让小姐做出傻事来! 上官洁羽奇怪地蹙起眉,“表少爷?” 哪来这号人物?他们一行人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的,早已脱离了预定的行程与 路线,这个表少爷又是怎么知道她的行踪?难道她的遇袭…… 她这个表哥跟七煞堂的杀手是否有关? 云巧说道:“表少爷是扬风山一壮的少庄主,他出外跟人谈生意,刚好也投 宿在这间客栈。” 她暗忖,表少爷也算是一表人才,身分家世也与小姐相当,若是能够亲上加 亲,那可就更好了。 上官洁羽挑起眉,淡淡地说:“哦?这可真是巧哇!”巧得令她不得不怀疑。 “小姐,你快出去见见表少爷吧!表少爷的母亲扬夫人可是老太爷生前最宠 爱的千金,因此扬风山庄跟上官家的关系密切,他听到我们遇袭的消息很是担心 呢!”云巧催促着,她可要快点分开这两人。 上官洁羽怀疑地看着她,“云巧,你该不会是有什么企图吧?” “不!我没有!我只是觉得,如果能够请表少爷护送我们回薪城,那会安全 得多,谁知道我们还会不会再遇到杀手?能有亲人在身边照顾,那也比较安心, 更不至于惹人非议!”云巧没说出口的话是,躺在床上这不知打哪来的陌生男子 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哦?原来是这样啊!”上官洁羽好笑地看着她一脸认真严肃的模样,“但 你怎么知道这位表少爷就愿意护送我们回薪城?难道他不害怕杀手的追杀?还是 你根本没跟人家说清楚?” “我……这……”云巧支吾着,她只是告诉表少爷她们遇上了恶徒,可没说 是杀手,万一表少爷也害怕杀手…… “况且——”上官洁羽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所遇上的杀手可不是一般的 街头混混,他们的凶残你也看见了,万一连累了这位表少爷,你教我如何对那未 曾谋面的姑母交代?” 云巧慌了,这……表少爷可是扬夫人的独生爱子,万一被杀手所伤,甚至丧 了命,以扬夫人的个性,必然不会善罢干休,小姐或许还能全身而退,但是她… … 在扬夫人的盛怒之下,她不仅会尸骨无存,恐怕还要死无葬身之地,云巧顿 时感到死期不远矣的恐惧。 “如何?你还想请表少爷护送我们回薪城吗?”上官洁羽微笑。 “我……”云巧哭丧着脸,再也不敢坚持了。 “无论如何,表少爷总是亲戚,我还是去看看他吧!”上官洁羽淡淡地说道: “不过我们最好还是别麻烦人家比较好。”尤其是别打着乱点鸳鸯谱的烂主意。 云巧连连点头。表少爷若是有个万一,她十条命都不够赔。 -------------- 转自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