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和孩子吧 卜贞和金光柱一走,整个营地便剩下等待了。营地上空,几天没有飘升起炊烟 了,整个营地冰冷一片。 婴儿嘶哑的啼哭声,愈加增添了几分凄凉。和子已经没有奶水让婴儿吸吮了。 和子心虚气喘地抱着婴儿,婴儿哭号得有气无力。听着婴儿的哭声,和子的心里已 经麻木了。自从怀上这个孩子,她就想到了死。她从日本兵营逃出来时,她并没有 想到会活下去。那时她只有一个单纯的想法,就是找到川雄,要死也和川雄死在一 起。她在没有找到川雄前,她仍希望自己活下去,她一天天等待着。肚子里的孩子, 也随着她一天天的期待在孕育着。随着孩子一日日在母腹中长大,她开始恨这个尚 未出世的孩子。她说不清哪个日本士兵是这个孩子的父亲。那些日子,她接待过无 数粗暴的日本士兵,他们在她身上疯狂地发泄着,那时候,她就想到了死。她恨那 些畜生一样的日本士兵,更恨日本士兵留在她腹中的孩子。有很多次,她报复地揉 搓着自己的肚子,恨不能把这个婴儿在肚子中揉烂,搓碎。结果是疼痛让她停下了 发疯的双手,后来,她能感受到胎儿在腹中的悸动,还有那一声声清晰的心跳。她 再把手放到腹上的时候,她就被一种恐惧怔住了。胎儿不停地在她的腹中踢腾着, 她的双手抚在上面,仍能感觉到那一阵阵的悸动。一种怜爱悄悄地在内心升起,这 种怜爱很快战胜了她的憎恶。胎儿并没有过错,她这么想,可她忘不了那畜生不如 的日子,一想到这些,就让她恶心。 孩子是在被日本士兵追击中生下来的,抗联的人在逃生的时候,并没有扔下她, 孩子在枪声中出世了。那一瞬间,她的心碎了。她面对的是一个崭新的生命,孩子 在她怀里哭,在她怀里笑,一切一切无不牵动着她的心。也许就在那一刻,她觉得 自己的生命已经和婴儿融在一起了。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有理由活下去。以前让 她有了活下去的信念是川雄,现在她又多了一种信念,那就是做母亲的一种责任。 和子甚至有几次在梦里,梦见川雄,川雄说那孩子是他的,这让和子很感动。 她跪在川雄面前哭诉着,一直把自己哭醒,醒来的时候,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怀里 的婴儿。婴儿呢喃着在她怀里睡着。那一瞬间,她心里涌动着无比的幸福。她抬起 头的时候,看见了窝棚上空漏进的那缕星光,星光寒冷清澈,那时她就想,川雄你 在哪儿呢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流出了眼角。她翻身坐了起来,跪在地上,就那么久 久地想着,思念着。她想,此时的川雄也一定在思念着她,婴儿在襁褓中动了一下, 她的心也随着动了一下。 和子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忍饥挨饿的生活,她知道,抗联的战士们比她还饿, 他们要行军,要打仗,每次弄到一点粮食,她总会得到比抗联战士多得多的食物。 她不忍心去占有抗联士兵的一点口粮,可她每次看到这些抗联战士对她总是那么真 诚,她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可她能读懂他们真诚的表情。她在日本兵营中,从来没 有见到过这种表情,她看到的是兽欲,让她胆寒,心冷。 长时间的奔波和饥饿,和子一天天虚弱下去,最后她一点奶水也没有了。婴儿 有气无力地哭泣,让和子心乱如麻。她头晕眼花地抱着婴儿,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觉得孩子快要死了。她把孩子抱在怀里,艰难地走出窝棚,眼前现出了山岭和白 雪。抗联战士的窝棚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她知道,此时,他们静躺在窝棚里,在积 攒着体力。只有一两个哨兵,抱着枪在山岭上艰难地移动着身子。山岭间,只有风 声在悲鸣着。和子听着怀里婴儿的哭声,她有些绝望了。她想,说不定什么时候, 自己会和孩子突然倒在这雪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这时,她再一次想到了川雄。 她慢慢地跪在雪地上,孩子的哭泣声,让她心乱如麻,她试着把一个指头放到孩子 的嘴里,孩子暂时停止了哭泣,贪恋地吸吮起来,只一会儿,孩子明白上当了,把 她的手指吐出来,更大声地哭号起来。那一瞬间,和子的心碎了,她冲苍天跪拜着, 她心里冲着苍凉的荒山和天空默念着,救救我和孩子吧。 和子看见卜成浩和朱政委向自己走过来,她想站起来,这时她才觉得自己已经 没有气力站起来了,心脏空洞地跳着。 卜成浩和朱政委停在她的面前。两人默然地望着她。 “大人还能熬一熬,孩子可咋办”朱政委皱着眉头说。 “卜贞他们也许能弄到点吃的。”卜成浩叹口气说。 “要不想办法把这个女人和孩子送到老乡家。”朱政委说。 “她是个日本人,说服不了老乡咋办,日本人又封了村,送她下山还不等于把 她送到日本人的手里。” …… 和子听不懂两人说的是什么,可她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关于她的话,她抬眼望着 他们。 朱政委向和子跟前迈了两步,朱政委俯下身说:“回窝棚里去吧,别冻坏了孩 子。” 和子听懂了这句话,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她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望 着朱政委。朱政委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把和子从地上搀了起来。和子走进窝棚的时 候,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朱政委叹口气从窝棚里走了出来。 朱政委和卜成浩站在山岭上,向卜贞和金光柱走去的方向望去,他们等待着卜 贞和金光柱早点回来。 他们没有等来卜贞和金光柱,却等来了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