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忍又战胜了同情 这些举动,仍是被杨雨田发现了,杨王氏曾对他说过鲁大和秀的事,刚开始他 没往心里去,认为他们都是孩子,只不过在一起说笑玩闹而已。 那一次,晚饭过后,他看见马棚的灯灭了,这时他就看见了两个可怜的人儿躲 在墙脚的情景。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当场他就扇了鲁大两个耳光,又照准 鲁大的屁股踹了一脚,秀要不是抱住他的腿,他还要扇鲁大的耳光。他无论如何容 忍不了自家的长工对秀动手动脚。他还没有把继承家业的希望寄托在秀身上,让她 上学读书,不过是为了让秀的身价增加些,日后找个好人家。杨雨田自己不缺钱花, 这么大的家业足够他享用的了,他要攀一个有权的人家把秀嫁过去。他做梦也不会 想到,不争气的女儿会和自家的长工相好。 当晚,杨雨田就命杨么公带人把鲁大赶出杨家大院。 爱情使鲁大昏了头,他觉得生活中不能没有秀,他深爱着秀。他哀求杨雨田, 让他把女儿嫁给他。他在杨家大院外闲逛几天后,终于有一天他又走回杨家大院, 来到了堂屋见到杨雨田,便“扑通”一声跪下了。杨雨田一边吸大烟,一边和管家 杨么公核对金矿上的账目,鲁大跪在他面前,他看也没看一眼,以为鲁大无处藏身, 让他收留他。过于半晌之后,他瞅了眼跪在地上的鲁大,吸了口大烟,放下烟枪说 :“你后悔了吧?” 鲁大就声色俱厉地说:“东家,求你了。” 杨雨田就说:“看在你爹的情分上,我再收留你一次,只要以后你别再找我女 儿。” 鲁大就哭了,呜呜的,他把头“咚咚”地磕地上说:“东家,求你了,把秀嫁 给我吧,我有力气养活她。” “啥,你说啥?”杨雨田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杨么公也瞪大了眼睛。 转瞬杨雨田就笑了,他下了炕,大步地走了两圈儿,这时柳金娜正端着一盆红 红的炭火走进来,杨雨田的笑变成了冷笑,瞅了眼跪在地上的鲁大说:“你敢用头 顶火盆吗,你要敢顶火盆,我就把秀嫁给你。” 爱情的力量让鲁大勇气倍增,他从柳金娜手里接过火盆,义无反顾地放在头顶, 炭火盆用生铁铸成,每次铁盆放在屋里,底下都垫了块青石,火盆里的炭火熄了, 青石仍然是滚热的,有时杨雨田就用布把青石包了,躺在炕上枕着青石,一夜都是 温的。鲁大把炭火盆放在头顶,柳金娜惊得叫了一声,很快鲁大的头发就焦了,一 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在整个房间里弥漫。鲁大觉得先是头发燃着了,接着就是 他的头皮发出“吱吱”的响声,炙心的炙烤,疼得他浑身战栗不止,肉皮的油液顺 着鬓角流下来。他咬牙坚持着,他瞅着杨雨田,杨雨田先是冷笑,最后是惊愕,看 着眼前的场面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他被鲁大的毅力震惊了。他没有料到鲁大真的 会这么做。转瞬,残忍又战胜了同情,他稳定住情绪,一口接一口地吸烟,惊愕又 换成了冰冷,他要看一看鲁大到底能坚持多久。 鲁大听着头皮“吱吱”的响声,他想着的是秀,觉得秀正用一双期待的目光看 着自己。他向秀走去——接下来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鲁大昏死在那里。 鲁大醒来时,已发现自己被扔到荒郊野外,头皮的炙痛再一次告诉他杨雨田那 老东西并没有实现他的诺言。杨雨田用成人戏耍小孩子的手段戏耍了他。鲁大的头 皮从此寸毛不生,从此也就有了一个鲁秃子的绰号。鲁大那些日子像条狼一样,围 着杨家大院嗅来转去,他思念着秀,那种思念百爪挠心似的让他难忍难挨。 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他攀墙跳进了杨家大院,摸到了秀的门前,他敲开房门 时,秀一下扑在他的怀里。两个人儿滚成一团,压抑着哭诉他们的海誓山盟。在鲁 大离开杨家大院这些日子,秀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鲁大,她曾用绝食抗拒父亲的无 情。她坐在屋里,日日夜夜都在读着有关爱情的唐诗宋词,她从古人那里再一次重 温了爱情的凄婉、忧伤。 那一夜晚,两人赤身裸体地拥在滚热的火炕上,相互用自己的身体慰藉他们的 忧伤。结果,情急之中,他们什么也没有做成,只剩下了亲近和抚摩。黎明之前, 他们做出了决定,商定天亮后私奔,他们将用这种古老而崭新的方式,向传统挑战。 商定完之后,鲁大趁着黎明前的黑暗,翻过墙头,消失在黑暗中。 中午的时候,到了约定时间,秀果然赶来了。秀走得慌慌张张,气喘吁吁,可 仍掩饰不住那一刻的欣喜和激动。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们在这之前并没有想好要到 哪里去,只想离开制约他们的杨家大院。两个人儿趔趔趄趄、跌跌撞撞地顺着山路 行走着。没膝的雪顽强地阻碍着他们的出逃。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又困又饿再也走 不动了,他们相互依偎着坐在一棵树下睡着了。 突然他们又被惊醒了。惊醒之后他们看见了火把下面杨雨田带着家丁正站在他 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