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愤怒、难过、伤心 朱长青的队伍和日本人遭遇了一次之后,便不敢轻易下山了。 朱长青觉得自己是一条被囚禁的狼。他站在野葱岭的山坡上,望着那些围着火 堆狂呼乱叫的手下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过够了这种胡子式的生活,自从 打死日本窑主跑到山里,拉起了这支胡子样的队伍,他就过够了这种吃了上顿没下 顿,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的日子。 当年,他随张大帅下山,本想会过上安逸平稳的日子。他不想让手下的人去偷 去抢,可不偷不抢,又吃什么喝什么呢。朱长青知道要想拢住这些人的心,只能让 他们去偷去抢,去山下抢女人,回来享用。这些人也没有更高的奢望,只要有酒有 肉,有女人,让他们干什么,他们都会舍命去干。这些人,都是和他一样的人,逃 到山里当胡子,图的是个自由。 在被东北军收编的日子里,朱长青以为,从此便会结束胡子的生活了,可没想 到,自己的队伍只是挂个虚名。他们穿着东北军的衣服,仍要去偷去抢,去绑一些 大户人家的票,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东北军,而结束胡子一样的生活。 朱长青此时站在凛冽的山坡上,想着安稳的生活。雪野在他眼前无休无止地伸 向远方,平添了朱长青心里的几分苍凉。他冲着眼前无着无落的日子,叹了口长气。 这时,他看着郑清明领着柳金娜和谢聋子走在狩猎的山路上,莫名地,他竟有几分 羡慕郑清明了。 郑清明并没有觉得这种生活有什么不好,只要还让他打猎,让他有机会,一次 次去寻找红狐,他的心里便充满希望。他用打到的猎物养活自己,养活全家,这就 是他的生活。他走在狩猎的路上,看着身后的柳金娜和谢聋子,心里甚至充满了温 暖。 突然,一只山鸡在树丛里飞起。他举枪便射,那只山鸡抖了两下翅膀,便一头 栽了下来。柳金娜和谢聋子两个人,像孩子似的跑过去,拾起了山鸡。 谢聋子冲郑清明说:“打脑袋上了。” 郑清明看也不看一眼那只击中的山鸡,他相信自己的枪法。柳金娜扭着丰满的 屁股,颤着胸前的两只奶子,哼起了一支歌,那是一首俄罗斯民歌。 谢聋子听不见柳金娜唱的是什么,他看着柳金娜快活,心里就踏实。 不到一上午,谢聋子和柳金娜就已经满载而归了。郑清明独自一人,又走进了 山林,他在寻找那只失踪了的红狐,他相信,红狐仍然在这片山林里,只要他郑清 明还活着,他就要找下去。他相信红狐也在找他,他们是一对对手,一对敌人。只 有这样的对手才让他兴奋,同时觉得生活有了奔头和目标。 那天,天近黄昏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山上多了那只熟悉的爪印,郑清明那一 瞬间,激动得差不多大叫起来。他寻找了好久,他终于寻找到了。他忘记了时间, 忘记了地点,顺着那爪印走下去,他似乎又嗅到了他所熟悉的气味,还有红狐的叫 声。“哈哈哈——”他在心里叫着,趔趔趄趄,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大,在月光下郑清明仍清晰地辨出那熟悉的爪印。他激动异 常,孩子似的叫着跑着。 那天晚上,野葱岭的山窝里,谢聋子和柳金娜,吃完了火烤山鸡后,便开始等 待郑清明。郑清明总是很晚才能回来。火堆上的铁锅里烧着滚开的雪水,柳金娜隔 三差五地就要洗澡。柳金娜洗澡很特别,她先端了盆雪回到窝棚里,脱光了衣服用 雪搓着全身,在杨家大院的时候,柳金娜就一直这样。柳金娜一边搓一边“嗷嗷” 叫着。直到把一盆雪水都搓光了,她才把空盆扔出来,谢聋子便用空盆端满热水递 进去,柳金娜再用热水擦身子,直到擦得窝棚里充满了热气,她才开始穿衣服。 在杨家大院的时候,洗澡是柳金娜最快活的时光,也是谢聋子最愉快的时刻。 他愉快地帮柳金娜烧水、端雪,他站在窗外,隔着窗纸看着柳金娜丰腴的身体快乐 地战栗,谢聋子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亢奋。柳金娜是他赶马车从窑子里接回来的, 看见柳金娜的第一眼,他的心就碎了。柳金娜忧郁的目光,让他想哭,想喊。当他 看着柳金娜的身体在车上颠簸的时候,他便不知自己该把车赶快点,还是赶慢一点。 管家杨么公催促着他,他似乎也没有看见。 柳金娜到了杨家大院以后,并不愉快,他从柳金娜的眼神里能看得出来。杨家 大院的人没有人把他当人,只有柳金娜从不小看他。柳金娜还挽起袖子,让他看手 臂上杨雨田留下的烫伤。柳金娜知道他听不见,便用手比画着告诉了她的身世。谢 聋子明白了。 谢聋子自从发现柳金娜只有洗澡时才快活时,他便勤奋地帮助柳金娜烧水,让 她有一个短暂的快乐时光。那时刻,他心里充满了幸福感。 柳金娜每天洗完澡之后,赴刑一样走进杨雨田房间时,谢聋子心里都有一种说 不出的难过。他知道杨雨田又要打她,掐她,烫她——他站在远远的地方,望着杨 雨田的窗户,浑身不停地颤抖。他听不见柳金娜的叫喊声,但他知道柳金娜在受罪, 仿佛那罪都受到了他的身上,让他愤怒、难过、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