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杀了他 转天,柳金娜掀开裤角和袖口让他看那些新的伤痕时,他战栗着说:“我要杀 了他。”柳金娜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他就浑身不停地颤抖着,呜咽着。柳金娜把他 搂孩子似的搂在怀里,用脸摩擦着他的头发,用手拍着他的后背,仿佛受伤害的不 是柳金娜而是他自己。这让他想起了母亲,他从小就没有了母亲,是父亲把他带大 的,父亲是个喂马的,喂完马就睡在马圈里,他是嗅着马的粪臭味长大的。没有人 和他说话,没有人管他,饿了就抓一把喂马的豆饼吃,渴了就喝饮马的水。没有人 像母亲那样搂过他,爱抚过他。那一刻,他在柳金娜的怀里放声号啕了。也就是从 那一刻,他坚定不移地爱上了柳金娜,是对母亲般的一种情感。柳金娜拍打着他, 抚慰着他,他就说:“我要杀了他。”柳金娜摇着头,并用手比画着告诉他,他要 是杀人,她就不活了,她还告诉他,让他忍受。他听了柳金娜的话,可心里说不出 的疼。他在心里一遍遍地说:我要杀了他。 直到杨雨田把柳金娜当一份人情送给郑清明,谢聋子心里才好受一些。那些日 子,他隔三差五地要去看一看柳金娜,什么也不说,就那么看着。柳金娜告诉他, 郑清明是个好猎人,她要永远地和猎人生活在一起。他高兴,为了柳金娜的幸福。 他没有别的企求,只想看一看柳金娜,看一看他这个亲人。每到夜晚的时候,他睡 不着觉就会爬到院墙上,往后山坡那间猎人的木格楞里张望。远远地他看见木格愣 里透出的那缕灯光,他便感到温馨亲切,心里升起一股热流荡遍他的全身,于是他 就那么幸福地望着。那一天晚上,他望见了胡子,胡子包围了那间木格愣,他知道 胡子要干什么,他们要杀了猎人,杀了他的亲人柳金娜。他一下子从墙上跳下来, 冲看门的家丁喊:“胡子,胡子。” 他的喊声惊动了杨家大院的人,他们爬上墙头,只是远远地望着。他疯了一样 在院子里喊着叫着:“胡子,胡子杀人啦,快救人哪——” 没有人理会他,他看见了杨雨田,杨雨田正指挥着家丁往炮楼子上爬,他跑过 去,“咕咚”一声就给杨雨田跪下了,他冲杨雨田喊:“东家,救人呢。”杨雨田 没理他,他一把抱住了杨雨田的大腿,杨雨田一脚把他踢开,说了句:“死聋子, 你懂个啥,胡子又没来找咱。”他不知杨雨田说的是什么,但他知道,杨家的人是 不会去救猎人和柳金娜了。他急了,从家丁手里抢过一支枪冲出院门,疯了似的向 后山冲去。 那一晚,郑清明一直没有回来。柳金娜洗完澡,便招呼他回窝棚里睡觉,告诉 他不用等猎人了,猎人会回来的。他就躺在窝棚里,他嗅着柳金娜洗完澡后空气里 残留的那缕体香,他感到亲切幸福。他在这种幸福感中蒙碕地睡去了,很快他又醒 了,他觉得窝棚里有了异样,接着他看见柳金娜和两个人在窝棚里厮打着,接着他 又看见朱长青手下的人,焦灼地围着窝棚转圈子。他意识到了什么,抓过枕下的枪, 那是杨家的枪,他尖叫一声冲两个正和柳金娜厮打的人冲了过去。很快他便和那些 人厮打在了一起。 这时,窝棚外突然响了两枪,和谢聋子厮打在一起的人,顿时住了手,兔子似 的向回跑,朱长青站在窝棚外骂着:“你们这群骚狗,两天不见女人就熬不住了。” 谢聋子扶起地上的柳金娜,帮助柳金娜穿好被撕扯下来的衣服。“畜生,他们 是畜生。”他说。柳金娜哭着。他知道自己的亲人受了伤害。他摸过枪就要冲出去。 柳金娜一把把他抱住,他又一次体会到那种母亲似的爱抚,他哭了,哭得淋漓尽致。 郑清明听到了野葱岭方向的枪声时,他已经往回赶了。天亮的时候他回到了野 葱岭,他走回自己窝棚时,便什么都明白了。他站在野葱岭的山坡上,窝棚里有不 少探出来的脑袋望着他。他骂了一声:“杂种。”这时正有一只麻雀从头顶上飞过, 他举起了枪,枪响了,麻雀像片破布一样掉了下来。那些探出的头又缩了回去。朱 长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朱长青说:“兄弟,对不住了,都是我没管好 弟兄们。” 郑清明什么也没说,走进了自己的窝棚。 朱长青长吁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