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节 经过一段山洞野人生活,李双林似乎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习惯。进入丛林 以后,他们一直在绝望中挣扎着,饥饿、疾病,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精神已经处在 了崩溃的边缘,谁也不知道是否能够走出丛林,前方的丛林究竟还有多远,战友 们一个又一个地死去了,永远留在了丛林里,他们看到战友们死去,甚至来不及 悲伤,因为谁也说不准前面等待自己的命运到底是什么。 艰难的行走,没有吃食,使他们所有人的体力消耗殆尽。现在生活有了规律, 李双林也不必为吃发愁了,体力很快得到了恢复。这些日子,都是原一个人出去 寻找食物,原寻找食物轻车熟路,带上弓箭,有一次,原居然用箭射死了一只狍 子,那只狍子很肥、很大,他们一连吃了几天才吃完。 原不仅能射猎到动物,每次出去,她都会采回许多新鲜的野果子。这使李双 林感到惊奇,他们行走在丛林中时,很难采到这样的果子,后来他知道,在这亚 热带丛林中,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野果子,它们大都长在高大的树顶端,没有经 验是很难发现这些果子的。 李双林在原离开山洞的时候,望着松枝燃着的火堆,脑子里一直在想着高吉 龙那些人,也许他们还在丛林中艰难地行走,也许他们已经走出丛林了,或许… …他不敢想了,这样猜测下去有许多结果,他不知道他们的前途会怎么样。 有时他喃喃自语着:“弟兄们,你们还好么? ” “还好么?!”他提高了一些声音。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空洞地在石洞里回响着,听着自己的声音,他才觉得充实 一些。他渴望倾听声音,哪怕是原的声音,虽然,他听不懂原说的是什么,但通 过原的神态和手势,有时他还能明白一些原所要表达的意思。通过交流,他觉得 原逐渐真实起来,看原的时间长了,也不觉得原是丑的,她是个女人,很健壮, 生命力很强。 有时他又想,像原这样的野人只因为生活环境和生存状态不同,才和正常人 有许多不一样起来,如果让他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们也许就会和正常人没什 么两样了。 头几日,他很不习惯原在他面前赤身裸体,他也同样不习惯在原的面前赤身 裸体。有几次,原出去了,他走到洞外,用几片肥大叫不出名的树叶严严实实地 把自己包裹起来,这样一来他觉得安全了许多,也可靠了许多。原回来的时候, 看到他这个样子,先是不认识似地愣愣地看着他,接下来,她扑过去,不管三七 二十一扒掉他身上这些装饰,他又变得和原一样了。这时的原看见他,便显出一 副很快乐的神情,在他的身边又跳又蹦的,嘴里发出类似唱歌一样的声音。这时 原的神情显得单纯而又美丽,她的样子,像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夜晚来临的时候,两人躺在石板的细草上,洞里“哔剥”地燃着松枝,原一 会偎在他的身边,一会儿又学着婴儿的样子在细草上爬着,嘴里发出清脆的咯咯 笑声,起初他不明白,她这是在干什么。后来,从她的眼神里和动作中明白了她 的意思,她想要生个孩子,最好是个男孩。 那一刻,李双林感动了,他们的语言虽不相通,但人类的情感却是相通的, 首先,他们是人,然后才是男人和女人。有时李双林自己想得很远,若干年前, 也许人类都是这么从山洞里一代又一代地生衍繁殖,最后走出丛林,种庄稼,建 房屋,到后来,就有了村庄和城市。李双林没有读过更多的书,但有关祖先的一 些知识他了解一些。原现在的生活,无疑就是他们祖先曾生活过的。 想到这,李双林就很激动,原在他的眼里已经不是愚顽的野人了,而是一个 女人。 原是个直率的女人,她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感情,只要自己高兴了,便向他求 爱,得到了他的回应,她就快乐得要死要活,一旦遭到了他的拒绝,她就显得黯 然神伤。但只一会儿,她又快乐起来,学着婴儿的样子,在爬行、打闹和玩笑。 有时,李双林也被她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她累了疲了,便偎在他的身边, 拉过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腹前,似乎她的腹中已经孕育了一个孩子,她让他一 遍又一遍地抚摸,有时她还会扳过他的头,让他把耳朵放在自己的腹上去倾听, 直到她睡去。 有几次在睡梦中,他发现他们是紧紧地搂抱在一起的。当他睁开眼睛时,看 到眼前这样一幅景象时,他自己都感到很吃惊,这一切都是无意识发挥着作用, 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他们相互温暖着,慰藉着。 只要天一亮,原就醒了。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点燃已熄灭的火,然后烤熟 昨天猎获到的食物。每次吃饭时,她总是把最好最大的食物分给他。 原的食量大得惊人,吃得也很快。有时吃上一两块他就饱了,原以为他还会 需要,便拼命地往他的手里塞烤好的食物,直到他不停地摇头,并用手比划自己 的肚子已经盛不下了,原才罢手。 吃完食物,原便背着弓箭出发了。 洞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不停地往火堆上扔着松枝,松枝“哔剥”有声地 燃着。这时,他深深地感到一种孤独。他真想找人说说话,在这样的丛林里,在 山洞里,谁会和他说话呢? 他显得很落寞,也很无奈。 于是他就自言自语:“营长,你们还好么? ” “走吧,往前走吧。” “我李双林没法再随你们走了。” 说到这,他的喉头哽咽了,他真的抽抽噎噎自己独自哭了起来,哭泣了片刻, 他的心里好受了一些。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变得这么脆弱。 无聊的时候,他会走出山洞,外面的丛林是亮晃晃的。他坐在草地上,向远 处望着,他望得并不远,目光落在不远处,便被丛林遮住了。 他低下头的时候,看见了自己的头发,头发已经疯长到了他的肩膀处了,他 对自己的头发感到吃惊。他拿过刺刀,抓过头发,一下下割着,终于,他把头发 割短了。向前走了不远,他找到了那个水潭,这个水潭是原每天都要来这提水的 地方。 他在水潭里看见了自己,自己的头发被割短了,可胡须仍然很长,他又用刺 刀把胡子刮掉。他趴在潭边,痛快地喝了一气水,又用水洗了自己的脸。 接下来,他坐在了一棵树旁,他背靠着树望着远远近近的丛林,突然,他产 生了想喊一喊的冲动,于是他就喊了。 “嗬——嗬——嗬——” 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着,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又找到了以前的力气。他更大声 地喊: “有人吗?——” 声音在树丛中回荡着。 “有人吗? ——” 他又喊了一声,静下来,他觉得自己很可笑。这样下去,他要憋出神经病来 了。 半晌之后,寂静使他产生了恐惧,他站了起来,一声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李双林——” “李双林——” “李双林——” …… 一直喊得气喘吁吁,连声音也嘶哑了,他才停了下来。他大张着嘴喘息着。 他觉得有许多话要对人说。 他开始盼望原早些回来,你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迫切要见到原。 于是他就喊:“原,原,你快回来。” 原。是他对她的称谓。 “原,原,原……” 他呼喊着,等待着。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