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午后,一聲突如其來的雷聲振動了大地,豆大的雨珠僻哩咱啦地从天頂傾倒 下來,驚得路上行人匆匆走避。 剛踏進雙林鐐的狄宵忙為主子撐起傘,过大的雨勢卻仍濺得主僕二人渾身濕 透。 「找个地方歇歇吧!等內停了再走。」元傲風吩咐道。 「是。」狄霄沒有多话,引着主子來到客棧的門廊下,—要踏進客棧,身后 突然傳來一陣吵嚷聲。 主僕二人回首,只見三四个家丁裝扮的漢子簇擁着一頂轎子,來到客棧門廊 下。 「小心,小心,莫要摔着小姐!」 瘦瘦小小的丫髮将轎簾一掀,扶出一位珠圓玉潤的富家千金,她蹙着眉頭, 小心翼翼地撩起裙角,肥肥的小腳正要踏出轎子—— 说时遲那时快,原本在門廊下躲雨的癩痢狗突然狂吠着朝她竄了过來,嬌貴 的千金驚呼一聲,重重地摔回轎子裏. 「死狗!滾遠一點!」轎旁突然竄出个瘦小的身影,在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 前,一腳将癩痢狗遠遠地踹r 开去。 说也奇怪,癩吶狗沒有中向前逞兇,也沒有夾苦尾巴逃开,只是坐在滂沱人 向中一不住地哀鳴. 「叫什麼叫?澴不快液!」小个子再喝一聲,癩痢狗這才跑开. 小个子轉同 身一笑得相當諂媚,「小姐沒事吧?」 「到后邊去,這沒你的事!」丫髮玉手一揮,将小个子趕到轎子后頭,才轻 聲細气地詢問受驚的大小姐,「小姐,沒嚇箸吧?」 轎子裏傳出嬌喘鈴,「珠兄,我們還足……回府吧!我的病又犯了。」 小个子突然打了—个結結實實的大噴嚏,珠儿回—瞪了他一眼,小手一揚, 「起轎,回府!」 「那小姐不像有病。」狄霄沉默了半嚮,突然说道。 「有病的是那个孩子。」元傲風微笑。觀貌辨色是醫家斷病的基本技能。 「那孩子……很怪。」狄霄注意到他退回轎后时,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 那个孩子的眼睛確實大得詭異,方才他回頭向他們掃來的一眼,令元傲風一 股说不出的奇特感受。 「狄霄,咱們——」 「去瞧瞧。」 主僕兩人對視一眼,同时泛出抹感興趣的淺笑。 大雨停止时,夜幕已籠罩住雙林鎮。 李家大宅的后門突然开放一道小小縫隙,小小人儿轻手轻腳地溜了出來,「 大黃、大黃」 小人儿轻聲喚了老半天,才見到一隻癩痢狗在街角探頭探腦地,猶疑着不知 道该不该靠过來。 「过來啊!大笨狗!」霍車儿雙手把腰,橫眉豎目地低吼。 「汪!」癩痢狗轻吠一聲,快步奔了过來,在她的腳邊磨蹭她从李家廚房裏 偷出來的食物。了一會儿,才一頭埋進她从李家廚房裡偷出來的食物。 「我看看你有沒有被我踢傷。」霍草儿蹲下身子,仔細地檢查过大黃,才放 开牠,坐在」旁看牠進食,「我说大黃啊,你可別怨我踢你,是你自己狗眼沒睜 大,也不想想人家李千金何等嬌貴,經得起你一炬般衝撞吗?我已是不踢你,你 落到別人手頭,還有這等好命可以全視啃骨頭?早進香肉店被人啃了!」 她撇撇嘴,又白腰際摸出一盒草藥泥,不住地往大黃身上塗抹。「早告诉你 下而天別往外跑,瞧你,今早塗的藥又被雨淋掉了,你這樣病怎麼會好?!」 「沒想到這窮鄉僻壤竟躲箸一名小神醫——」 「喝!」霍草儿駭了大跳,直覺地轉身往后跳了一步,才看清楚來人原來是 下午在客棧前躲雨的兩名年轻男子,大眼睛裏的神色轉瞬間从驚駭變成責怪,「 你們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她轻撫胸膛。 「汪!汪!」大黃在」旁幫腔。 「別叫!笨狗!」她低聲斥責。 「鳴……」大黃無辜地将頭埋進飯碗裏. 元傲風看着覺得好笑,「小兄弟——」 「我滿十七了,不小了!」為了方便和安全,她一直沒有換回女裝,所有人 一見到到她都會把她當成男孩,可是今儿个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喜歡這个 男人喚她「小兄弟,」 「十七岁是不小了……」元傲風心底再度爿的话,腦海才意會到眼前的小男 孩说—什麼——他十七岁?未免也瘦小得太过分了吧!難道李家都不給下人飯吃?! 他轻蹙起眉頭,改口道:「這位兄台,你手中的草藥可否借在下一觀?」 「幹嘛?」她不友善地瞪着他。 望着面前晶亮的大眼睛,元傲風不知怎地,忽然眩暈了一下。他穩住心神, 暗暗稱奇,一面綬聲说道:「那草藥似乎有股奇特的香气。」 「不过是尋常藥草,你也说成這樣。啗!」她将草藥泥塞給他,蹲下身子轻 拍大黃,「吃飽了就快滾!小心點,藥別再弄掉了。」 元傲風捻起一小團藥泥,湊到鼻端下一嗅—— 香气並非來自草藥,但這盒草藥泥卻是治癩痢、爛瘡的上等良方。 「這草藥是誰教你傲的?」以藥泥粗糙的程度判斷,應该只是用石頭隨意敲 爛的自袅品。 霍草儿眼中迅速升起警戒之色,「我家鄉的偏方。」 她伸手想拿回藥泥,不料元傲風手腕一沉,趁着交還藥泥之際,扣住她的脈 門,他脸泛驚異之色,右手再出,抓住她打一于脈門,愈發感到訐然。 看他的眉宇气色,分明是病得極重,付脈象除了比常人稍弱外,並無特異之 處二傲風不解地蹙緊眉頭,他行醫多年,還未遇过這等怪事…… 霍草儿手腕一翻,不動聲色地滑出他的掌控。雖然沒學到半點爷爷的高強武 功,但這幾招小擒拿手卻是白小練熟的。 「你是大夫吗?這么愛把脈!」她每年服用爷爷用九種珍奇藥材煉袅的九香 回魂丹,不但不會發病,連小傷風都侵擾不了她,一常大夫根本察覺不出她身患 奇症。 不过,自从爷爷死后,她還是頭一遭遇上主動替她診脈的大夫。 菱状紅唇悄悄揚起,在草儿开口道:「明早來替小姐治治病吧!賞金豐厚得 嚇人。」 也許她離开雙林鎮前,可以見識一下真正的醫術. 李家出入的大夫雖多,卻 个个都是膚醫,筒直快悶死她了。 她彎身拾起狗碗,挾着藥泥盒子,肩膀微斜,撞开門扉,閃身消失在門后。 他會武功! 元傲風再次對這瘦弱少年感到驚異,他盯着緊閉的李家后門,低聲吩咐身后 沉默的護衛,「明早咱們拜訪李家去。」 **** 李家是雙林鐐上的士財主,當家的李大富也是當地有名的鄉紳,粗識大宇, 神情態度難脫傲慢奢華,但對自稱能救獨生愛女性命的大夫可是*吉恭語謙,敬 重萬分。 元傲風才向門房透露自己略通醫術,主僕二人馬上被迎進大廳,糕餅點心如 流水般上个不停,主人李大富也急急忙忙地出來迎客。 「不知名醫到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李大富拱手说道,「老夫李大富, 請問閤下是?」「在下元傲風. 」「賽華佗元傲風?元傲風還禮. 」李大富瞪大 眼睛,不敢相信名滿天下的名醫「賽華佗」會雲遊到雙林鐐,還主動登門造訪. 「正是在下。」他微笑,我想先看看病人。」 早習慣人們乍聽他名號时的驚異,「員外若是方便的话,我想先看看病人。」 「是是是,這邊請上這邊請——」這下碧儿有救了!李大富高興得簡直要飛 上天去,「小女自出生體質便弱,老是事着病,看了無數人大也不見好轉. 昨日 好不容易气色好了點,老夫才許她前往山神廟k 香還願,沒想到香都還沒上到, 便被一隻死狗驚得又害起病來……」 香閨門屝。推开,濃重的藥味混着厚重的香料气味撲鼻而來,嗆得幾乎讓人 窒息。 元傲風不適地蹙起眉頭,揚于止住李大富的叨唸,「我先看看病人再说. 」 元傲風坐到床沿,紅色紗帳一晏伸出」隻皓白嫩手,他搭上脈門,閉目凝神 地把起脈來,隨着时間流逝,他脸—的笑意也愈來愈盛。得 「換手。」為了安全起見,他還是兩脈俱切。 「怎麼樣?」李大富在一旁着急地詢問,「嚴不嚴重?」 元傲風站起身,想狂笑,又礙着名醫的身分,不敢放肆。他辛苦地忍住笑意, 端出嚴肅認真的表情,「把窗戶命打开. 」 「大夫要妳怎麼傲,妳就怎麼傲!囉唆什麼!」李大富馬上斥責丫環. 這个李大富倒是聽话。 元傲風暗暗好笑,提起筆寫下藥單,「令曖的體質不適合香料,最好是別燃 了。」 「是、是,我立刻命人熄掉。」李大富必恭必敬地接过藥單,揚聲呼喚,「 來喜! 來喜!」 「來了!」 熟悉的嗓音響起,昨日的那名少年再度出現在元傲風面前。 「快去藥舖抓藥!」霍草儿接过幣單,隨意瞄—李大富一聽,也驚訝地看向 眼,脸—閃現驚訝之色,「這不是藥方,是食譜啊!」 李大富一聽,也驚訝地看向元傲風,「元大夫,這……」 「李小姐气弱體虛,藥補不如食補,小兄——台,」他及时硬生生地改口「 同意吗?」 霍草儿嘴角微揚,大眼睛裏閃过一絲奇特的光芒,「我送到廚房去!」 「這孩子會看藥方?」元傲風轉頭問李大富。 「數个月前,一名前來醫治小女的郎中忽然病逝,留下這名小廝,老夫看他 略通藥理,又無處可去,便留他在府裏幫忙。」李大富不甚在意地換了话題,「 元大夫若無急事待辦,可否多在寒舍盤桓幾日?」他怕賽華佗前腳一跨出大門, 寶貝女儿的病便又犯了,到时他找誰救命去? 「也好,元傲風摸摸下巴,發現這名神祕少年真的引起他莫大的興趣,「那 名郎中叫什么名宇?」 「好像叫張什麼的吧?我不太記得了,反正只是个騙吃騙喝的蒙古大夫!」 對不能醫治女儿的大夫,李大富可拿不出什么好態度。 元傲風一笑,跟着李大富跨出問房,心想若是李大富知道他這个名醫困在李 家也是騙吃騙喝,大概會气得暈过去吧?! 入夜,元傲風悄悄飛身坐卜李家的屋簷上,等待神祕的大眼少年再度現身。 屋簷下,癩痢狗纔忒兮兮地流着唾涎蹲坐着,顯然和他等的是同一个人。 晚風拂过樹梢,月儿微步軻移,已近中大,狗儿餓扁似地癱趴在地」,元傲 風也忍人儿?耳中,有如天籟. 「大黃,你等很久了吗?對不起,今天事情比較多。」在草兄放下狗碗,摸 着大黃的頭,唇邊忍不住逸出串轻笑聲,「你相信吗?他居然是賽革佗元傲風! 说不定他知道那人的下落……」 這幾年流浪江湖,她聽人说起嚴煜,才知道他的醫術高超,直追霍亦罕當年, 人稱「逍遙醫仙」。既然號稱「逍遙」,就表示他的行蹤飄忽不定,大江南北都 有可能出現. 加上霍草儿不敢張揚,生怕二位師伯追蹤而來,因此追尋嚴煜多年, 仍無所獲. 但是聽人家说,「賽華佗」曾蒙「逍遙醫仙」指點过」段时間的醫術,兩人 甚為交好,或許元傲風會知道如何聯絡嚴煜。 屋簷上的元傲風不知他口中的「那人」指的是何方神聖,正要躍下的腿綬綬 收回,苦思這名少年要尋的是他認識的何人。 「大黃,如果我自薦當他的隨从,你说他會不會答應?」 「汪!」 *** 「我想也會,」霍草儿一手支頤,喃喃自語,「他身邊的那个大个子,一脸 木頭,看起來就不怎麼機靈,搞不好煎个藥都會弄翻。元傲風一定會需要个小廝 幫他……」 元傲風差點悶笑出聲。要是狄霄知道他被一个小孩子這麼批評,那張而無表 情的脸孔上月定鐵青。有趣!他決定收他當小廝了! 「可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好人?名醫我見多了,還沒見过真正擔得起「醫」字 的人。」 幽幽的感嘆聲傳進耳裏,元傲風想起當年師父授他醫術时曾说过:「醫者, 以其術治病,以其心視病,見大下無」不该活之人。」 他不由得收起笑意,肅穆凝思起來。他,元傲風,擔得起「醫」字吗? 「少爺。」 元傲風立刻回內。難得向來惜宇如金的狄胃大清早便上動喚他,想必是有大 事發生了。 「何时動身?」狄杳繃箸脸,个硬地問道。就受不了啦?」 狄霄抿緊唇,不發一語. 他這主子真是折騰人,診出李家小姐是少動多叱他出的富貴病,交代她多走、 多活動也就是了,竟然命令他陪着李家千金四處逛逛,他少爺自u 則回客棧去替 人看病,只有晚上才回李家休息,就連打探那名神祕少年的弈,也交代他向李家 千金詢問!明知道他狄霄生平最恨與人交際,特別是女人! 元傲風對他的不悅神悄視而不見,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救人一命,勝造 七級浮屠。」 叩叩,敲門聲響起。 「進來。」 丫髻将早飯放下,退了」步,低首道:「小姐請狄少爺用过早飯后,在后花 園相——準姑爺「知道了。」狄霄悶聲答道。小丫鬢抬起頭,飛快地看了狄霄一 眼,雙頰染上紅暈,快速退出廂房。 「厲害!」居然連丫顰也勾上手了! 「少爺!」狄霄板起俊脸,猜得出向來沒有主子派頭的少爺評論的是何事。 元傲風嘿嘿笑箸,端起飯碗用餐,「現在不是我不走,是你走不了。」 狄霄白眼一翻,無語問蒼天。 他知道元傲風想辦的事若沒有完成,就算是大王老子親自來請,他也會找盡 藉口硬留下來。 門外突然傳出陣喧鬧繫,几傲風疑惑地蹙眉起身,「咱們去瞧瞧!」 他向來是哪裏有熱鬧就往哪鑽,身為護衛的狄霄即使好靜,也只好跟在后頭。 「好痛!老爺饒命!來喜不敢了!不敢了!」 是那名少年! 元傲風加快步伐,轉出迥廊,只見李大富怒气騰騰地站在天井邊,指揮一名 出面的家工手執木條不住地往來多身上抽打。 「給我用力打——敢偷養狗!小姐的命你耍着玩啊,」 「沒有!來黃不敢!老爺饒命!」霍草儿人聲哭號。 忽地,大黃从她懷中駢出,撲向李大拼,政力咬住他的腳踝,痛得李大富齜 牙咧嘴,他用力踹开大黃,大黃在空中翻了一圈,狠狠撞向地面。 「大黃,快跑!」霍草儿突然站起身,推开家了衝向門口,但才跑沒兩步, 立刻被人撂倒,木條再度狠狠擊上身軀. 「給我打死他!」李大富一邊跳腳,一邊大吼。 「住手!」元傲風不知何时握住本條,一掌推开家丁。 「元人大!救命!」布草儿見機不可火,急忙躲向救早腳分。 「元大夫,這狗奴才」 「他是人,不是狗。」元傲風蹲下身子,檢視她的傷勢,沒注意到霍草儿眼 中的驚訝。 鮮血滲出破布衣,右手于骨已被打斷,難怪他會哭成這樣。 「李員外,令千金復原得如何?」元傲風冷冷地抬眼。 「很好。」李大富愣愣地點頭,不明白溫和的「賽華佗」怎麼突然像換个人 似的,陰冷得嚇人。 「你该付診金了吧?」 「當然,老夫早準備」 「我只要他。狄霄,我們走,元傲風抱起腳邊的霍草儿,轉身離开. 狄霄默 默跟在他身后,卻掩不住眼中的記然。少爺——生气了! ---------- 心有千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