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咚! 尹若愚重重的摔进一个硬邦邦的胸膛里,撞得她鼻疼牙疼,七荤八素地,冒 了满天的星星。 她双手紧紧抱着这个虽然硬邦邦却不至于太粗糙的物体,整个人毫不犹豫的 偎向这抹热源—— 呼呼,好暖和呵,虽然对方也湿淋淋地,但比起方才她抱的那个大树干,她 一千个、一百个甘愿自己抱着的是现在这个人…… 人?喝,哪来的人? 紧闭的眸终是打开一道细缝往上扬,那满脸胡子的老头儿的脸乍然出现在眼 前,任她的眼眨啊眨了半天也眨不掉这个事实。 他救了她?终于……这个人也算是还不到泯灭良知的地步。 可是,他为什么还是拿那种见鬼的目光瞅着她?抱着她的两只手臂还越来越 紧,好像想要把她给勒死似的。 “喂,你这个人……快放开我!”为了自己一条命,尹若愚虽然累得不太想 动,也只好拼着最后一丁点力气挣扎的动了两下。 卓以风近距离的礁着她,紧紧的抱着她,就怕他一放手、一闪眼,她就会突 然间在他怀中消失似的,他根本不敢放,也不愿意放手。 其实,看近了,才发现怀中的娃儿和他的呆呆长得根本一点都不一样,但为 什么他这样抱着她的时候,会有一种该死的错觉? 她的发香,她身上的味道,她软绵绵的身子…… 这个小女娃,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呆呆化身变的?还是只是天杀的一 个偶然? 他以为自己可以忘掉的…… 不,他知道自己忘不了呆呆,但也不至于把一个长得根本不一样的娃儿看作 她吧? 然,刚刚远远的在墙上看见桃花树下的她,看着看着她就幻化成小时候在桃 花树前欢笑飞舞的呆呆…… 他的呆呆。 是真疯了不成?卓以风苦笑。 “你真的不是呆呆?”他不想让人当成疯子,但心里头的纳闷与疑问却还是 不假思索地问出了口。 什么跟什么?他骂她是呆子? “你才是笨蛋呢!”尹若愚嘟起小嘴儿,气得使力推他,“放开我啦,你这 个老头,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的话吗?何况你的样子看起来都可以当我爹了,放 我下来!” 说他可以当她爹是有点夸张啦!这么近瞧这个大胡子,任她的眼再怎么长在 头顶上,也不得不承认对方除了一脸的胡子看起来有些吓人外,其他的地方都非 常非常的……呃,顺眼,也比她当初乍见他时以为的年轻许多。 不过管他呢,谁叫他竟然没风度的出口骂她。 “老头?你在说我?”卓以风一愣,突然意识到怀中这娃儿与他在年龄上的 确有些差距。 今年他二十八,呆呆若没死,今日的她也二十四了。 “你多大了?” “十六啊。”尹若愚瞪着他,“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老牛吃嫩草,到我家 提亲不成?” 卓以风的唇角一动,难得的一丝笑意浮现在他脸上,只不过,那只是一瞬间 的事,飘忽地令人看不真切。 “你住这里?” “是啊,你可不可以先放我下来再问话?”雨真的好大,她觉得身子越来越 冷了,咦?可是她的脸上好像没淋到雨耶! 确定什么似的,尹若愚再一次抬眸,这才发现这个大胡子老头几乎用他的上 半身替她挡了雨,难怪她的身子冷冷地,一张脸却暖呼呼地,还有点烫。 烫?她愕然的伸手抚向脸庞,还真的是有点热。 “怎么了?”他没有错过她的动作与表情。 “没什么。”她把脸整个给扬住。 没说话,卓以风头一低,眼角瞄见了她手腕与小腿上的伤痕,足尖一点飞跃 而上,带着她翻过高墙转眼来到了卓家的宅第。 身形的忽高忽低只是瞬间的事,却吓得尹若愚再一次脸色发白,不再要求他 放下她,反而紧紧地圈住他的脖子,眸子再次张开时,人已经被放上了温暖舒服 的卧榻,沉沉的让她好想睡。 “这里是——”她强睁着眼问了句。 “我住的地方。” “喔。”应了一句,尹若愚疲累的又要阖上眼。 喔?就这样?卓以风失笑的看着她。 “你得换件干的衣裳才能睡。”他不该一时冲动把她给带回家来的,他该把 她留在原地,自然会有她的家人去寻她,将她带回。 只是,大雨滂沱,她又受了伤…… 微皱起眉,卓以风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突然间爱多管闲事,他已经不多管闲事 很久很久了,久到连这样的念头一起都让他感到不自在与不舒坦。 “汤叔!”走出房门找到了卓家总管,卓以风打算把人交给他,“我房里有 一个女娃儿,请丫头进去替她换件衣服,再找个大夫来替她看看,如果她醒了, 就送她回家,知道吗?” “嘎?”少爷房里有个女娃儿?闻言,汤建家一下子傻了眼,愣愣的看着卓 以风。 “怎么?有问题?” “没……没有,小的马上去办!”转身,汤建家忙不迭的去唤一个府里最细 心的丫头,那个丫头不是别人,正是他特别找来打算伺候少爷的秀秀,那丫头灵 巧慧黠,十分懂事知进退。 现在好了,少爷才一回来房里就有了一个女娃儿……好好好,真是太好了, 老爷知道了可不知道要多高兴呢! * * * 杨柳随着春风轻拂,将一波波的春意送进了卓家大厅,自从十年前发生了那 件大事之后,卓岩便将卓家旗下所有的事业交给独子卓以风掌理,完全不问俗事, 深居简出,连访客都少,每天在廊院里与汤建家对弈、晶茗,生活过得悠闲自在, 对儿子的思念自然也深。 但,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对他惟一深切的期望就是希望他能过得快乐平安, 所以只要他想做的他都会让他放手去做,包括离家闯荡,一去七年。 到底,他跟这个儿子的缘分不够,当年他上嵩山少林习武也是一去七、八年 才回来,没想到才回来就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待在家里三年,又走了个七年,常 常,他连好好看儿子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这回,你要待多久?”卓岩问得不经意,心里却深切的希望他可以自此留 下,常伴左右。 “爹想要孩儿待多久就待多久。”卓以风里着窗外,发现对面新盖了一座石 舫,旁边还有一个青翠的小湖。 “你别寻爹爹开心了。”他从不敢巴望这个儿子真能留在身边,他是风,风 总是飘泊不定的,定下了,反而违反自然。 卓以风回眸,找了卓岩对面的椅子坐下来,“孩儿说的是真的,这些年是孩 儿不孝,未尽到人子之责,从今以后,孩儿决定留在家里伴着爹爹,当然,定时 还是得出门一趟巡视四方的业务,但事情办妥必速速赶回。” “你真的……愿意定下来了?”卓岩激动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伸出有些老迈 的手紧紧握住他的。 “嗯。”被握住的手有些汗湿,卓以风终是明白爹对他的思念有多深,顿时 觉得愧疚不已。 “太好了,风儿,真是太好了。”卓岩高兴的直点头,鼻头酸酸地,泪都涌 上了眼眶。 卓以风拍拍他,过了半响才问道:“隔壁……何时换了人住?” “就在你离开绍兴不久之后,路家就彻底破产了,桃花酿的独特秘方因为路 思瑶的死而失传,路家的酒失去了它的味道,放在牙邸卖的酒全数给退了回来, 资金转不过来,只好连路家庄都卖了,举家迁移到别处去。”说来也令人唏嘘不 已,原本是财旺人旺的一个酿酒世家,没想到短短几年便没落了。 “现下住的又是什么人?” “那家人姓尹,听说是从临安搬过来的,十年前到绍兴求医,意外的发现路 家这个桃花园,三年后知道路家要卖房子就给它买下了,尹家世世代代都是文官, 那尹老爷也是当朝的文官退下来的,才四十岁就退休了,现在闲云野鹤似的,过 得倒畅意,没事还会来家里陪我下下棋,喝喝茶。” “喔?爹爹认识尹老爷?” “唉,邻居嘛,就住在隔壁而已,还是走动走动得好。”说着,卓岩还意有 所指的看了卓以风一眼。 当年,他连自己的儿子何时跟路思瑶暗通款曲都不知道……两家的那座高墙, 阻挡得了两家人的互通,却阻挡不了爱情,只可惜……是个悲剧,要是他早知道, 或许就可以阻止这样的悲剧发生了。 唉,现在说这么多也无用,人死都死了,死人不能复活啊。 “爹爹可知路家的人搬到何处?” “不清楚,不过有人说好像在镇江一带看过路朗元,在卖鱼吧?谁知道呢? 以讹传讹的话还是听听就好。” “路朗书呢?跟他们一起吗?”在他留在绍兴追思呆呆的三年里,路朗书突 然失踪了,奇异的失踪。 “还是没听到他的消息。” 卓以风点点头,“大江南北我都走透了,也没听见过他。” “你找他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帮路家顺口问问。”卓以风的眼沉了下来,不再说话,眼角 却瞄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杵在窗外,“外头是谁?进来!” “是我,少爷。”出现在门边的是个文静乖巧又怯生生的丫头,“我叫秀秀, 是总管叫我来通知少爷一声,大夫已经来过了,尹小姐只是一些皮外伤,但因为 受了点风寒,有点发烧。” “大夫开药了吗?” “开了,药方在这里。” 秀秀正要从袖口拿出,就听见卓以风道:“现在就抓药去,以后不要躲在门 外鬼鬼祟祟地,有事就直接敲门进来。” “是,少爷,秀秀下回会注意的。”咬着唇,朝他和卓岩一揖后,秀秀赶忙 拉着裙摆跑了出去,半刻也不敢多待。 “哪个尹小姐?”卓岩有听没懂,过了半天才硬着头皮问。 “就是尹老爷的千金尹若愚。”卓以风起身,不想多谈。 “啊——若愚?她怎么会在我们家里?还受伤发了烧?”那个小女娃,鬼灵 精得很,很讨人喜欢哩。 “她爬树,差点摔下来,我救了她,顺手就把她带回来了。”卓以风云淡风 清的带过,仿佛无心,也不习在意。 “是这样啊,这——”未免也太顺手了吧?从小到大,也没听儿子捡过什么 阿猫阿狗的回家啊。“她是爬咱家的树还是她家的树啊?” “当然是她家的树。”卓以风看了他一眼,挥袖离开。 若愚爬的是她家的树,却让风儿顺手给救了回来?唉唉唉,铁定是风儿才一 回到家就又跑到人家的湖边犯相思啦。 不行!他得赶紧去通知尹老才行,否则他还以为他的女儿失了踪,把整个尹 府给翻过来…… * * * 要不是卓岩及时赶到通知他们,尹家差一点就报了官。 两家虽然比邻而居,但各家宅第占地数千坪,从这家大门走到另一家大门也 得百来步的距离,更别提从进了门开始还得绕过一个又一个的回廊、庭院、小桥 流水了,当尹介和尹夫人萧蓉来到卓以风位于角落边的房间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的事。 说来也巧,卓以风住的别院旁就是两家的高墙,高墙的后头就是落花湖和桃 花阁,若愚方才爬的千年桃花树不也在那儿?若是那儿可以有通道过来,他们也 不必走上这么远的路,急坏了心。 “就是这里了,尹老爷、尹夫人,请进。”汤建家恭敬的替对方开了门,迎 面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似龙盘踞的高墙,前头则是绿意扶疏的庭园景致。 “谢谢。”尹介点点头,扶着妻子走了进去,又绕了几个房门口才见到自己 的女儿。 尹若愚静静的躺在一个舒适温暖的卧榻上,正睡得沉呢,额头上的巾子换了 又换,也没惊动过她。 “若愚……”萧蓉心急的奔上前去紧紧抓住女儿的手,轻轻喊了一声,一双 眼担忧的在她身上巡了又巡,“她……没摔伤哪里吧?” “尹夫人放心,大夫已经来看过了,尹小姐只是皮外伤,又受了风寒发点烧, 吃过药再多休息后就会没事了,以少爷的武艺,尹小姐定是摔也没摔着个一分一 毫,请老爷夫人宽心。” 汤建家说得满脸得意之色,看尹若愚像是在看自己家的媳妇,要不是少爷的 脾气老爷得罪不起以作不了主,否则老爷还真巴不得今日两家就可以订下亲呢。 “是,都忘了谢谢卓少爷了。”萧蓉轻轻地擦去眼泪,“汤总管,怎么没看 见你们家少爷?我们两老想亲自谢谢他。” “少爷他昨儿才刚刚回到家,风尘仆仆多日,大概也累了,可能去休息了吧, 尹老爷、尹夫人你们就别客气了,大家是邻居,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汤建家呵 呵直笑,万万不敢将少爷把人交给他之后,就没再回来探过人家一事让对方知道。 “可是——” “不急不急。”尹介拍拍夫人的手,低声对她道:“改日再请人送上份大礼, 不是更有诚意?” 卓以风的事,他也听说过一二,不,应该说该听说的都听说了,只是无缘见 他一面,现在既然他回家了,以后要见应该不难才是,人家是他们的恩人,要见 不见是人家的事,他们万万没有再为难人家的理。 “那……若愚现下怎么办?她正睡得熟呢。”心疼的看着女儿,看着看着萧 蓉的泪又要掉下。 “家仆已在外头候着了,让他们把担架扛进来,将若愚带回去吧。”他左看 右看,这间该是卓以风的房间,虽然汤总管始终没提及。 “尹老爷、尹夫人,老爷说过了,等尹小姐好些了,我们再亲自派人送她回 家,小姐还发着烧,这样晃动不太好,不知道老爷和夫人的意思如何?” “还是带回去吧,若愚已经麻烦你们很久了。”尹介温柔的婉拒。 “一点都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真的。”汤建家笑得一张脸都快垮了,老 爷可是要他非办妥这事不可,“外面春寒料峭,小姐又染了风寒,为了小姐着想, 还是先让她在我们这里住上两天吧,等她好些了再回去,就当是咱们卓家的小客 人,无妨无妨。” “可是——” “老爷,就这样吧,若愚睡得熟,我实在舍不得惊动她。”她就这么一个女 儿,说什么都该以女儿的身体为要。 尹介神色一敛,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得再麻烦汤总管了。” “不会不会,这小丫头啊我可爱得很,跟她聊天可以让我长命百岁呢。”汤 建家终于把人给留下,不由得喜上眉梢。 * * * 她,还在? 轻轻地掩上房门,身上带着浓浓酒气的卓以风走近尹若愚身边坐下来,见她 睡得不甚安稳,正要伸手探探她的额头看她烧退了没,却让她的手突然一把抓住 —— “不要!你不可以走!你得救救我啊!不可以走!”她着急的低喊,双手死 命的抓住他的手。 卓以风微挑起眉,不置一语。 “我就快掉下去了……你不会眼睁睁的看我摔死吧?啊?你不会的,我知道 你不会,你只是看起来有点老、有点凶而已,不是真的那么没心没肺没肝地,对 不?你不能把我丢下……不……不要啊……不要把我丢下来!我好怕!” 在梦中,有一个大胡子男人冷冷地瞅着挂在树上的她,袖手旁观…… 他的眼神好冷、好无情,看着她一寸寸的往下掉却没有伸出手拉她一把的意 思,她就快摔死了啊。 好可怕…… 好高呵…… 她觉得头晕目眩,整个身子沉沉地,手不能动,脚也不能动,突然间,一道 又一道的闪电朝她劈来! “啊——啊——”她害怕的惊叫出声,双手紧紧蒙住眼,却开始不住地往下 掉、往下掉,无止境的往下掉…… “不!不!不要……我不要死!不要呵!”她流着泪,又是哭又是喊,紧张 害怕得全身都汗湿了,双手却还是紧紧抓住他的手。 “没事了,没事了,别哭。”卓以风犹豫再三还是伸手将抖擞不已的柔弱身 子拥进自己的怀里,轻轻低哄。 “不要放开我……”像攀到了一丝丝的希望,尹若愚的双手紧紧环抱住他。 “我不会放开你,你也不会摔死,没事了。” “不会死?”为了寻求保证,她紧闭的双眸缓缓地睁开了,泪水盈然的瞅着 他。 她瞅着他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儿让他的心一动,忘情的望住她。 “不会。”为什么在她的眼底,他看见了呆呆? 他醉了吗?醉得一蹋胡涂?不…… “真的不会?”她还是不放心,幽幽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脸,“我真的不 会死了?是不是?” “是是是,我不会再让你死了,绝不会。”紧扣住她的下颚,他蓦地激越的 俯身封住了她轻巧迷人的两片唇。 他吻得又急又切,又深又浓,惊得她忘了呼吸,忘了抗拒,忘了挣扎,忘了 说不,只能傻傻地承受着,然后笨拙的回应…… 她好热,心跳得好快,觉得整个身子都像着了火似的,缺乏了一点什么。 头,又开始发晕了…… 她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啊……”轻呼一声,是他饶了她的嘴,才能让她发出点声音,但这声音听 起来却不太像是她的。 “呆呆……”他忘情的吻着她白皙纤细又敏感的颈项,略微粗糙的大手罩住 了外衣下的浑圆,火热的磨搓着它们。 “不……”她受不了胸前的那股骚动与难受,轻吟出声。 “我要你!我要你!我已经等你好久好久了!我知道你没有死!你不会狠心 丢下我一个人走的!对不?” “唔……”她轻甩着有些汗湿的发,上半身不由得朝他拱起。 他的手绕向了她的腰,将她的衣带解开,一手不安分的探进了她的两腿之间 “不……”她夹紧了双腿,蓦地睁眼,有些惊惧的望着。 她在做什么?他又在做什么? 虽然她不否认她喜欢他吻她、抚摸着她身子的感觉,也喜欢他抱着她,可是 ……她到底在做什么? 这个男人她根本就不认识啊! 为什么她对他的吻和触摸是那么的熟悉,甚至不曾真正想过要抗拒呢? 老天…… 一定是梦,这一定是梦…… 对的,是梦!她刚刚明明还在树上向他求救的,现在两个人却在床上,不是 梦?是什么?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