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乡下出来的孩子对男女间的事懂得可能比城里娃还要早些,可乡下的女孩子 认死理儿,没结婚怎么可以睡在一间屋子,滚到一铺炕上去呢?所以赵小穗从不在 卢昌泉那里过夜。每次从那个房门里出来,心里也难免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与失 落,但很快,那惆怅与失落便雾—般地被风吹去,变成了心中的一种巨大骄傲。) 有时赵小穗去卢昌泉那里,两人紧紧相拥相吻,身子都炭火一样地烧起来,又 像遭了电击一样地抖。但常常是正忘情时,赵小穗突然推开卢昌泉,翻身坐起,也 有时是卢昌泉安了弹簧似的腾地跳起,跑进卫生间去,再出来时,一脑袋的板寸头 发已被凉水浇得精湿。然后两人就学电影里的反法西斯战士,互做敬礼,一个说, “共同坚守防线”,一个应,“幸福属于那一天”!那一天当然就是并不遥远的洞 房花烛夜。 乡下出来的孩子对男女间的事懂得可能比城里娃还要早些,可乡下的女孩子认 死理儿,没结婚怎么可以睡在一间屋子,滚到一铺炕上去呢?所以赵小穗从不在卢 昌泉那里过夜。每次从那个房门里出来,心里也难免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与失落, 但很快,那惆怅与失落便雾—般地被风吹去,变成了心中的一种巨大骄傲。卢昌泉 真的是一个很有自制力的男儿,他不仅从不强迫恋人,甚至还能帮助恋人冷静。而 天下终成大事者,不论男人和女人,哪一个能缺了这个基本素质呢? 说来令人不信,直到今日,赵小穗还从来没有接受过卢昌泉一分钱的资助,就 是两人一起去饭店吃饭,赵小穗也一直坚持AA制。AA制便AA制,卢昌泉也从来不说 什么,只去点便宜的素菜,最后还总是将盘底的残汤一股脑儿地倾倒在饭碗里,拌 一拌,馋猫一样吃得干干净净。赵小穗看着他吃得香甜的样子,不忍,说你是肉食 动物,就要一个嘛。卢昌泉笑哈哈地说,苦不苦,想想乡下的老岳母。赵小穗刮脸 蛋笑着嗔怪,连个媳妇还没有呢,谁是你岳母,没羞!卢昌泉说,不要急,慢慢来, 面包会有的,岳母也一定会有的。这也是令赵小穗心生骄傲和感动的一个理由,富 而不骄,贫而不移,确实难得了。 心里这样的委屈和怨苦无法跟卢昌泉说,别样的苦恼与不满,却是可以跟他说 的。那就是,近来赵小穗夜里也不愿在寝室里呆。 巫雨虹不像李韵,白天很少回宿舍,也不知哪有那么多的事情让她忙,可夜深 时,尤其是在午夜左右,她就开始打起没完没了的电话。起初,电话打得还比较含 蓄,哦着,啊着,还不时穿插英语,用OK、YES 或者NO之类的简短句式;后来就明 了些了,说我也想……你,夜里睡不好,又梦到你了之类;再后来,或者吃吃甜笑, 或者低声哽咽,还说你的马上功夫真不错,让我过后想一想都心惊肉跳,以后还请 多多指教;再到后来,竟开始说些学校里的事,还有系里的事,指名道姓,褒褒贬 贬,不管不顾…… 巫雨虹肯定是谈恋爱了,而且对方还是本校甚至本系的一员。谁呢?看来两人 还都爱骑马,那得到市郊的草原上去,那个人的经济条件也一定是不错的,不然怎 么撑得起那样一笔开销?新新贵族啊!是不是也像卢昌泉,苦尽甘来,已有了稳定 而不菲的收入了呢? 巫雨虹读本科时谈过朋友,后来她考上了研究生,男生则参加了工作,两人就 断了。那个男生来过不少次电话,那一阵,巫雨虹从不先接电话,还一再叮嘱赵小 穗和李韵,说凡是他的电话,都说我不在。那个痴情的傻小子还坐了半夜火车,专 程跑到学校来找她,顶风冒雪地守在宿舍外,那两天,巫雨虹连宿舍楼大门都不出, 课也不去上,一日三餐都让赵小穗打回来,又递过录音笔让李韵把老师的讲课录回 来。赵小穗和李韵都见过那个人,粗粗壮壮却失魂落魄的样子。像呆傻的狗子,又 像一头笨壮的牛,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拴在了那里,没头没脑地在宿舍楼外转。李韵 私下对赵小穗说,莫说好过一回,就是普通同学大老远地跑来看望,也不该这样连 个面都不见吧,赵小穗只是一笑,不应什么,心里却知巫雨虹确实有个狠劲,超出 常人,所谓情丝难断,快刀斩麻,是不是非得有这么一种决心和冷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