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到底要切哪里?”秦啸虎不耐烦地催促,再让她蘑菇下去,病人恐怕真会 向阎王报到! 好不容易将恶心的感觉压住,于如意却止不住翻腾不已的情绪。 天哪!她痛苦地扶了下额,她怎么会那么无辜、那么可怜!她才几岁啊,就 已经结婚又将生子! 结婚对她来说并没什么损失,因为她不过是寄住人家躯窍,感觉上好像什么 都与她沾不上边,虽然凡事能感同身受,有了小孩就……就……就大大不同! 这孩子到底是算她的?还是苏映雪的? “到底切哪里?”秦啸虎又吼。她怎么站在那里发呆,病人都快痛死了! 于如意一脸的无奈,又满脸的痛苦外加有点气虚,蹙着眉头正要朝病人的右 下腹部比下去时,却被他一手推开。 “这里到这里?”他用刀尖在病体上轻轻动了下,问她正确位置。 “嗯。”大概是吧!她记得父亲是切那个部位。 看她一脸惶惶然,脸色白得像鬼!搞什么?不会又爱逞强吧? 他瞪了她一眼,并没有完全照她比画的位置下刀,稍微移了开,避开了经络 处,立即一刀而下,毫不犹豫的在病体身上切开了一道伤口。 “恶──”于如意硬压下急涌上来的恶心感。怎么那模样看起来这么恶心? “然后呢?”秦啸虎直盯着她问。 有人想围观过来,却被他狠狠瞪住。 于如意捂着嘴,说不出话来,只是勉强看了一眼,确定位置后,用力一比。 “什么?你要我把肠子割了?”秦啸虎惊骇的吼。老天!他到底娶了什么妖 孽进门? 于如意非常用力地点头。 在场的人没有不被她妖怪的举止给吓直眼。 “快!”她勉强说了个字。她快晕了。 要他将肿胀成坨便似的肠子依照她比画的手势切开、处理,秦啸虎就忍不住 手软。 切掉了这截肠子还能活吗?他不禁犹豫起来。 “别犹豫。”看出他万分为难,于如意坚定地告诉他。 秦啸虎看得出她脸上全是认真的神色,也看得出那截肿胀的肠子好像是病源 之体,既然肚皮都已经被他切开了,这一刀也不能白挨,于是就在她边干呕、气 虚乏力的指挥声中,一刀切除掉那截肿胀的肠子。 接下来于如意已经虚弱得无法言语,她是怎么坐到椅子上去的?是被人搀扶 还是自己踉跄地后退瘫在座位中?她完全不记得。 伤口又是怎么处理完的?她也不记得,只记得最后秦啸虎朝她咆哮,好像是 忍不住朝她破口大骂,说人的肉又不是衣服怎么能缝? 剩下的完全都是他满头大汗、独自一人处理。 她恍若听到他说他对刀伤处理最为拿手,要不然被人刺了一刀、挨了一剑怎 么办? 有人替她顺着背,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直到掌声响起! 掌声?! 她瞪大了眼睛! 看着在场每一个人脸露惊愕、眼神赞叹,一副万分佩服,她蓦然一下子清醒。 掌声久久不歇。 她竟然濡湿了眼眶。 直到病人被解开了穴道,竟神智清醒,虽然虚弱,但还能开口说话,除了伤 口疼之外,也没再有任何不适。 看来华佗能为人开刀治病是确有根据的。 嘱咐了病人一些该注意的饮食事项,于如意皱着眉、比了比手势,要大伙儿 全围过来。 “你将肠子切开看看。”她又恶心难当的别开脸,要病人的家属将那截肠子 切开来瞧瞧。 “赫──”腐臭的味道直扑向四方,惊愕的嚷声也四起。 “这就是你肚子痛的原因,与饮食无关。” “好厉害!” 惊讶的赞赏声纷纷响起。 “多谢女神医相救!” 一番诚恳的道谢后,在热心的客人搀扶下,兄弟两人在千谢万谢声中离开。 女神医?!于如意苦笑了下,完全没注意到秦啸虎正盯着她直瞧。 病患该谢的人是秦啸虎,而不是她这个半调子的大夫。 “你怎么了?”秦啸虎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瞅着她的脸。她为什么突然变得 这么憔悴? “你刚才没有净手,恐怕还得留意有没有后遗症,那个病人你最好还是差人 关照点,比较妥当。” “我会留意。倒是你,你看起来像元神全跑光了,怎么这么苍白?” 于如意欲言又止。她到底该不该说? “我头晕又想吐!”她暗示地说。 “想吐?”他的手伸到她的颈后打算替她捏揉。 “我大概是……”她突然拉下他的颈子,附在他耳边悄声地说:“怀孕了。” 纸永远包不住火,无法推却的事实让她只有咬牙承受的份。 “你?!”他蓦地眼睛一亮。 她不耐烦地点着脑袋,用手撑着后腰,活像已快临盆的孕妇。 “我要回去了。”她才刚举步,不小心又被罗裙绊了一跤,整个人往前扑去! “小心!”秦啸虎惊骇的喊,眼明手快地搂住她,将她拉回。 “谢谢……呕!”又一阵干呕袭来。 他立即打横一抱,将她紧抱在胸前,环视了众人一眼,“今儿个各位的酒菜, 全由小弟作东,小弟刚刚才知道自己当了父亲。” “哇!”一阵惊喜的愕然声响随即被如浪潮般的恭喜之声给冲破。 “恭喜、恭喜。”大伙儿由衷道贺。 秦啸虎只淡淡地扯出个笑容,低首紧盯了她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谢谢 你。” “啊?!”于如意愕然。 他又扯出个淡淡的笑容,只是这回带笑的眼蒙上暖意,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不 少。 被他那一句谢意温暖了整个心房,她只觉得整个人暖烘烘的,仰视着他,看 他看得有点出神。 “谢什么?”她悄声地问道,不放过他脸上每一丝表情。 “谢你怀了我的孩子,怀孕很辛苦的。” 奔月楼内渐渐恢复了人声鼎沸的喧闹场面,大伙儿渐渐把注意力转回吃喝上, 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离开前又做了什么“骇人”的举止,已无人注意。 回庄的路上与来时的气氛大大不同,是她突然领悟到今后可能真的得认命的 跟这个男人过下一辈子,还是她突然开窍了、褔至心灵了?于如意搞不懂,也懒 得细究,只知道这么赖在他的怀里,有说不出的温暖舒适,而且……她困极了。 秦啸虎一直低首凝视她沉睡的容颜,往事一一掠过。 儿时与父亲相依,及长他就独自担负起照顾失明的父亲的责任,那一段吃不 饱、穿不暖的岁月令他刻骨铭心。 他发誓有朝一日也要教苏富付上代价来。 他也发誓娶了苏富的女儿非得好好折磨一番不可! 但什么时候他的心像冬雪被春风吹化开来?又是什么时候他发觉他沉醉在她 娇柔的气息中,愿就这么醉到老死而无法自拔? 感情悄悄进驻他的内心深处,等到他发现时却已生根萌芽,为时已晚! 他该不该爱她?他扪心自问。 他的原则呢?他对父亲的承诺呢? 父亲的双眼呢? 不爱又如何?他的嘴角浮现出苦涩。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只想展翅高飞, 只想放纵自己的心灵,不再受缚…… 马车突然停住,外头的人恭敬地唤了声。到山庄了。 他的情和恨该如何排解? 缓缓地抱起她,像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抱回房,凝视她的眼神同时闪过千百种 复杂神色,有痛楚、酸涩和为难…… “我这么红啊!”于如意边咬着酸不溜丢的梅子,边讶异地说,脸上却难掩 得意的笑容。 “是呀!夫人把庄主气得七窍生烟!”雀儿假装数落着,脸上却也难掩笑容。 她娘亲的褥疮就是被夫人治好的。 “其实让他们进来有什么关系。”于如意有点落寞地说。她已经有好几天没 有看见秦啸虎了。 “不行的!”雀儿不赞同地嗔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有头无脑。“谁知道放 进来的是好人还是坏人?外头又那么杂。” “杂?!” 这儿没有铁窗、铁门,她还亲眼见过一些小户人家因天热将大门敞开,搬了 两把长椅拼凑着,就这么仰躺到天亮,连门都懒得关的,这样还叫“杂”?! 雀儿应该到二十世纪的台湾看看,让她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杂”。 “是啊!”雀儿理所当然地道。又拍了拍枕头和靠枕,很是满意。“庄主交 代的事情全做好了。”她打量了眼四周。 “庄主交代你做些什么事情?”提起秦啸虎,于如意的眸光霎时清亮。 “庄主交代我要把靠枕拍松、枕头换新,因为夫人睡着的时候喜欢抱着枕头 说梦话。” “你胡说!”于如意听了忍俊不住,拿着核仁往雀儿身上丢。 她睡觉的时候是什么德行她是不晓得,不过就她对秦啸虎的了解,秦啸虎是 不可能跟下人说这些有的没的。 “答对了,这些全是雀儿胡说八道。”她好几次巡房都看到夫人抱着枕头一 副亲匿舒服的模样,让人看了不禁想入非非。 “夫人,您的脾气变得好多了。”雀儿搬了张椅凳坐在她的面前,直盯着她 瞧。 “有吗?”于如意低头看了看自己。 “有。”雀儿神秘一笑。“自从您怀孕了以后,脾气就明显变好了哟,不会 再对庄主大吼大叫,也很少动不动就用眼睛瞪他,活像你们是天生的世仇一样, 吓得我们这些仆人老远听到吵闹声,就赶紧自动闪!” “我大吼大叫?!”她觉得挺冤枉的。“我只是在跟他说理。”虽说声音大 了点、语气冲了点,但是跟她脑中顿时浮现出的泼妇骂街模样还差得远! “你们两人脾气都不怎么好。”雀儿偏了下脑袋想一想,做出了以上结论。 “可是我最近已经很少用吼的了,怎么都没看到他的人呢?” 他似乎故意在躲她,见了面只冷冷淡淡地问她药膳吃了没?有没有什么不舒 服?除此之外,毫无交集。 为什么? 她又低头打量着自己,是不是她的腰身宽了,变得有点臃肿,对他已经毫无 吸引力可言,所以他对她的态度才会变得又冷又淡…… 奇怪,她干嘛变得这么在乎他呢?真是奇怪。 于如意脸色一正,就当自己什么都没问过。 “大伙儿都说夫人自从怀孕后性情变得温和多了,举止不再放浪奇怪,看来 这全是小娃娃的功劳。这娃娃的性情一定很温和,连带的才会让夫人脾气变得好。” “我放浪奇怪?” 才不过穿了件短衫,露出两条胳膊,就把打水的下人吓得哇哇叫,直捂住眼 睛不敢看她。从此对她敬而远之,这样叫做放浪奇怪? 不过她不敢否认的是,自从她怀孕了以后,整个人的心智好像瞬间成熟了不 少,这似乎是天性;她愈来愈有当妈妈的感觉,也愈来愈有做妈妈的味道;像有 条无形的丝绳将她和肚内的胎儿心连心的绑在一起,将彼此的呼吸连在一起,让 她尝到当一个“真正”的女人的骄傲与快乐。 “那是以前。”雀儿赶紧澄清。 “原来大伙儿是这么看我的啊!”于如意轻拍了拍脸颊,觉得太不可思议。 “可是天气热啊!”如果他们看到她穿着泳装在院内走来走去,岂不个个跑去撞 墙? “总而言之,夫人得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动不动就”吓“人,这样庄主才不 会直嚷著「头痛”──“雀儿突然捂住嘴。糟了,说溜嘴了! 那一天她端了杯参茶去给老爷,恰巧听到庄主正抱怨着夫人的言行举止有多 么令人头痛…… 可是于如意却完全误解雀儿的语意。 “庄主怎么了?为什么动不动就会喊头痛?”她的脸一下子刷白了好几分, 紧张的声调听起来好似天会塌下来。 “庄主说……”雀儿咬了咬唇。“你令人头痛。” “哦。”苍白的脸上立即闪过一丝不悦。 她早该知道他这种霸徒连阎王看了都会觉得讨厌,不会那么早死。 “我还以为他脑子有问题,以为得了什么病,原来是……” “原来是什么?”秦啸虎跨了进来,挥挥手要雀儿退下。 “庄主,夫人刚刚还叨念着您好久都没来看她呢。” “雀儿!”红霞霎时满布了娇艳的脸庞,于如意窘死了。 “哦?这么想我?” 秦啸虎似笑非笑地睨着她,那眼神让于如意有点紧张。 不再吵闹、不再针锋相对,两人一直对立的关系因肚中的孩子而明显改善不 少,但距离也变得更远。 “你好像刻意躲着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于如意没有古代女子的矜持。 “嗯。” “嗯?”她以为她听错了,瞪大了眼睛。 “没错,我是故意躲着你。” “啊?!”没想到他会承认,她反而愕得哑口无言。 “你知道我们是世仇。” “那是你父亲跟我父亲的事,关我们两个屁事!” “如果弄瞎了你父亲的人是我父亲呢?” “呃……”她当场愣住。 “可是……当年他只负责出主意!”出主意只能算是共犯。 “他也有份!”他突然重声的说。 室内突然一片死寂。 “我懂了!”良久她才开口,“原来你娶我只是为了报复。”害得她开始编 织着美好未来的美梦。 “没错。”他哑然承认。 他这几天仿佛生活在炼狱中,痛苦不堪。 他挣扎过,喝令自己奔腾不住的思念不可以老是飞驰向她!他一直提醒自己 她是仇人的女儿,可是心底小小的声音告诉他,若不是苏富那建议,他的父亲早 被杀了。 是吗?是这样吗?他心底狂喊! 他的价值观、是非曲直全因她苏映雪而有了改变。 以前他行事毫无窒碍,冷酷又无情,只要下定决心、想要到手的,都会不择 手段达成为止。 但那些背负着太多苛责的血腥过往已因认识她而有了改变。 他想好好珍惜自己,只因他想能永远拥有她,常伴她左右,也希望能珍惜她 一生一世。 如今回想起与人争斗、不惜流血,只为了能为自己挣得一片产业的激烈手段, 是万分愚蠢。 自己已为人父,突然觉得对以前那种你争我夺的日子感到疲累。 只想安安分分地过着守住妻小的日子,生命因有了她与孩子而突然有了全新 的体认。 但是他的仇和恨呢?他对父亲的承诺呢? 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和义务,岂能任由一个小女子而忘怀? 而偏偏他的心思正受到这名小女子强烈的左右着。 令他痛苦、令他为难、令他举棋不定、令他狠不下心肠! 违反了他的原则,背弃了对父亲的承诺,他的眼里只有她!他的心中只有她! 一阵刺痛突然浮上她的眼,于如意用力眨了眨,将她的痛楚咽了回去,却难 忍喉头的哽咽。“这就是你待我的方式?待一个心甘情愿为你怀孕生子的女人的 方式?” 秦啸虎痛苦地闭上眼睛,任由她发泄。 “你当初为什么要娶我?”她哭喊道。 为什么命运要让他们两个结合?为什么? “因为我想折磨你。”他轻轻说道。 似乎招认出一切才能涤清他对她的愧疚! 未放入感情之前,他可以不顾虑她的任何感受,但一旦深陷其中,他便不得 不让她明了他必须对她疏远、冷淡,甚至……还得有再纳妾的打算,却不休了她, 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幸褔”的跟着另一个女人“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这就是他当初的打算! 但他的心失落了!全遗落在她的身上。 她懂吗?她能明白他的苦衷吗? “我恨你!”她生气地喊,气自己竟然还是无法恨他。 “我知道。”他苦涩道,整颗心都揪痛了。 一股强而有力的决心在于如意的心中瞬间成形,让她握紧了双拳。 “你别想操纵我,秦啸虎,这个世界没有打不倒的敌人,只有战不胜的自己!” 她坚定的宣战。 “但愿如此!”他定定地看着她,再度为她迸出光彩的脸蛋心折。 犹豫了会儿,他决定拦住父亲的成命,趁着她还未发现前。 “等等!”她叫住了正欲出门的他。 他回过脸,无言地挑了下眉询问。 “这几天怎么西厢阁那么热闹?张灯结彩的,好像在办喜事?” 他深看了她一眼,没回答她,便走了出去。 “喂!”于如意追了出去。 他加快了脚步,将她甩得老远。 “搞什么嘛!”她嘀咕着,“阴阳怪气的!” 她自己呢?前一刻还哭得愤恨难消,这一刻又管起别人的闲事,她自己也是 个情绪捉摸不定的人。 “我不管!”她在原地跺脚道。好不容易她的感情才刚萌芽,她绝不允许任 何人阻挠。她要去见那个秦登魁,那个口口声声要讨回公道的老男人。 哼!谁也别想阻挠她的爱情,想都别想!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