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部 分 孙见喜答邰科祥教授问(四) 我在西安某研究所工作时,单位附近就是著名的密宗祖庭大兴善寺。有一段时 间我身体不好,就到寺里跟人学习三圆式站桩功,功余在小径上捡核桃,也偶尔帮 寺里僧人拔草。“佛经流通处”的王女士有些面冷,我常到她那里买《法音》杂志, 她很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有次在吉祥村碰见她,我问候了她一句,她就说她要去 烈士陵园,半路上摔了一跤,自行车摔坏了,脚也崴了。她这会儿是一瘸一拐地推 着车子要回大兴善寺去。我说你改日再去,脚疼得不行了我送你去医院。她说今天 是她父的祭日,又是和一个姐姐约好的。见她十分伤感,我就用我的自行车带着她 去了一趟烈士陵园。她父亲以前是“民委”的干部,“文化大革命”中被迫害致死, 她几经努力才被安排在这里工作。后来我去寺里,王女士就热情多了,我常在她那 里借经买经读经。后来在省政协楼上碰见她,她已经是另一副精神面貌。她已调回 “民委”机关工作,她说她本来就不愿意到寺庙里卖佛经,所以心情一直不好,还 说如果有宗教与民族事务方面的问题可以找她。后来经她介绍,我认识了当时的陕 西省佛教协会主席许力功,他当时住在大兴善寺东边游泳池边上的一座楼上,有一 个小比丘给他当通讯员。人都说见许力功很不容易。但我第一次去见他很顺利,走 时他还送了我。后来我一去小比丘就连忙进去通报,我没有遇到过吃“闭门羹”的 事,我觉得许主席很随和,也乐于和学人讨论学术。许是陕北榆林人,七岁出家, 1956年毕业于北京佛学院,他经常应邀去日本和东南亚讲密宗。许极博学,讲佛时, 常和历史、文学、黄老、孔孟诸学相比较,这使我认识到佛学其所以博大精深,因 为它完全是在哲学层面上观照世界的。然而,后来发生的一件事使我对这座寺院产 生了敬畏。 我在这里结识了四个小和尚,他们在园子里劳动,很疲惫,颇有怨言。我想了 解他们,就跟随着到了他们住的寝室。他们用电炉煮面条吃,很慌张,还轮流在外 边警戒。经过交谈,才知道他们每天劳动近十个钟头,伙食上还是限量的。我就给 他们送了些小米,交往加深了,知道那位会吹箫毛笔字又写得好的叫释演信,他是 南京栖霞山佛学院毕业的,他的理想是修复汉中某山一座废寺,好像他还懂一点日 语。我就很敬重这四个小和尚,和他们讨论佛学问题也极有趣。对我提出的有关尘 世上的粗鄙问题,他们都能结合自己坦率回答。然而,有一次我去找他们,却是人 去屋空,我被告知,其中一人被父母强行拖回了老家,另外三个因为偷灶上的馒头, 被赶走了…… 之后,我还到玉祥门里西五台的后台去听过经,到康有为偷经的卧龙寺讨过斋 饭,到福州鼓山写过法雨,听过台湾某大师讲佛的十盘录音带等等,这些知识和素 材就无意中渗入了我的中短篇小说和散文。我对佛的理解顶多如沧海之一粟,但你 读这些作品可以看出我对佛的敬重。 问:你最早是什么时候研究贾平凹的?他对你的文学活动有什么影响? 孙见喜:我谈不上是研究贾平凹,但我从1975年开始读贾平凹,1981年开始追 踪他的创作足迹。目前全国各出版社出的研究贾平凹的各类专著有二十多部,这些 专家几乎都是学贯中西的大匠,我没有学力和他们对话。但他们几乎都参考过我写 的《贾平凹之谜》和《鬼才贾平凹》,我的书是他们的素材源之一。 要说平凹对我的文学活动有影响,恐怕主要在精神方面。他不到五十岁就写了 二十多卷文学作品(已出版的文集有十八卷),这在当代文坛是不多的。况且他在 国内国外获得过那么多而重要的奖项,拥有巨大的读者群,他像一片翻卷着扩散着 的狼烟弥漫在一处地域,外边的想进去闻闻是什么味儿,受不住的咒骂着逃离,沉 浸其中的又迷恋之如吸烟上瘾。但我关注的,是他的制造过程及这种现象的成因。 有两点判断在我脑子里是明晰的,一是他中国传统文化的立场,二是他的民间视角, 这两点是他艺术大厦的重要支柱。之外,他的悟性和天赋,他的勤奋,他的敏于思 慎于行,他的禁得住绊磕耐得住挫折,也保证着他艺术大厦的不断高长。或者说, 正是他这种奋斗精神,感染着影响着他周围的文友和一批作者,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问:你和其他商洛籍作家的关系如何?你们之间在文学上相互有熏染吗?表现 在哪些方面? 孙见喜:商洛籍作家有一群人。常在国家及外省市报刊发表作品的如小说家贾 平凹、京夫、方英文、鱼在洋、芦芙红、谭易、王盛华、陈毓、刘剑峰、刘小平等 ;散文家如刘少鸿、候占良、李育善、周俊安、董发亮、严文龙、田冲等;诗人慧 玮、远洲、程玉宇、郑学良、丹舟、唐庆华、翰乙、王坚波、郭建贤等;还有鲁迅 研究专家高信;杂文家屈超耘、张中山、周知;评论家炜评、邰科祥、王永生、郭 三科、陈汉生等;剧作家陈彦、陈正庆、田井制、冀福记、何丹萌、徐小强、冯国 喜、呈全喜、王宏民、陈道久、阎金柱等。大家天然的联系当然在地域文化上。熏 染是相互的。诸位之间,文学选择的差异性很大,但山里人的某种精神共同引领着 各位的文学之舟,大家的公共能源和财富是童年的贫寒,大家的通病是饮食简单化 服饰朴素化立场平民化。就性格而言,有的机敏有的木讷但都还诚实。虽说创作上 各自取独立姿态,但审美趣味上也有共同偏好,如书法、民族民间艺术等,在题材 素材的使用和取舍上,也互有借鉴,最主要的是互相激励。八九十年代,平凹的家、 我的家都曾先后是大家的俱乐部。聚在了一起,相互交流文坛信息、各自的创作和 读书情况,当然也玩麻将,玩书法,玩乐器和秦腔,没有策划过炒作谁或攻击谁, 山里人不具备这方面的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