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是她的就是她的,谁也夺不走;不是她的就不是她的,但她也要夺到手里。 其其格就是这样的人。 雄鹰在侧相伴,她蹲在将军府后花园的碧池旁,痴痴望着水中游动的大红鲤 鱼,秋波慢慢转向倒映的人影,若有所思。 “在看什么呢?”柔和的嗓音响起,阿羽从跨院走来。 “姐姐。”其其格淡淡地应着,眉头微微一拢。 “公主对我有不小的敌意呢。”阿羽了然一笑,轻轻坐在她身旁。 其其格扬眉道:“这是说哪里话?我刚进门,怎么会对姐姐有敌意?”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将军走后,公主都不曾唤我聊聊?”阿羽慧黠地眨眨 眼睛,温柔地说道,“一直以来,我都有样东西要给公主,却不得空。”说着从 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纸筒,递给她。 “这是什么?”碍于面子,其其格勉强接过来。 “是万宝常的乐谱手抄笺。” “什么?”其其格震惊地反望着她,“万宝常的曲子不是被大隋禁了吗?你 怎会有他的手抄笺?” 阿羽突然给其其格跪下来,诚挚道:“事到今日,阿羽不能再对公主有所隐 瞒——我不想让自己的存在使得您和将军产生不必要的裂痕。其实,万宝常正是 阿羽的义父。当年他的曲子风靡大隋,尤被公主的母亲绾娘小姐所爱,故而在义 父受到迫害,病逝破庙时,绾娘小姐冒险偷偷救下我。这卷手稿是从我义父临终 前烧的稿子中抢下来的,极为珍贵——我始终不敢怠慢,怕成为千古罪人。本来 我是想把稿子交给知音的绾娘小姐,奈何她替舞阳公主出嫁,匆匆离去,我没能 将此卷赠她。如今——她的女儿来了,也是缘分,我自然是要给你的。何况,将 军在不久之前,也曾提过此事。既是公主喜爱乐曲,又对万宝常十分感兴趣,那 就不妨收下。” “等等,你说我娘替嫁?” 阿羽微讶地一捂唇,“难道公主不知?” “怎么回事?”其其格一眯凤眼,“你们一个个都对此事避而不谈?”一把 抓住阿羽的手腕,“你告诉我真相!说啊,难道我娘的婚事另有隐情?” 这是不是意味着战御寇和阿娘之间真的…… “我……我不是很清楚。”阿羽低下眉呢喃。 “你说啊!你的命是我娘救的,有什么不能给我说?”其其格声色俱厉地朝 她低吼,“我娘和战御寇从小就是青梅竹马——是不是?我娘后来为什么会代替 舞阳公主出嫁?” “公主,是谁告诉你这些的?”阿羽面色铁青。 “那混蛋说的竟是真的……”吹来的热风不只撩乱了其其格的发丝,更扰乱 了她的心神——宇文札没有说谎—— 阿娘和战御寇渊源之深,定然不是她能想象的。 “绾娘小姐和将军是相识的。”阿羽幽幽地叹息,抬眸道,“但是,事过境 迁已久,很多事情早已变了,又何必去苦苦追溯,自寻烦恼?” “不!你不懂!”其其格脑中浮现出战御寇在校军场见到她时,脸上浮现出 的神伤,以及那一声低柔的呼唤,“他忘不了——我知道他忘记不了!有些事情 看似过去了,但会一辈子都刻在心里。在你最不经意时冒上来,措手不及。就像 是阿娘对你的救命之恩,你可会随时间的消磨而忘记?” “当然不。”阿羽立即摇头否定,“救命之恩,恩同再造。绾娘小姐供我衣 食无忧,阿羽会铭记五内。但——你所说的事和我的情况不同——” “不同?”其其格怪异地一笑,“我阿娘救了你,对你有恩,所以她走后安 排你在战御寇身边服侍他,代替她照顾他,是不是?” 阿羽浑身一颤,被那犀利的逼视打败得溃不成军,只能选择逃避。呵……不 愧是绾娘小姐的女儿,心若明镜,什么都瞒不了她多久的。 将军呀将军,你的心是否也如小公主般明白自己的归属呢? “我做不到你这样大度,为一段恩情守着自己不爱的男人过一辈子。”其其 格起身掸掸衣裙上的微尘,“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又或者,你心 甘情愿为此蹉跎岁月?可惜我不是你……我无法不在意……尤其,那个认识我最 最爱的阿娘啊……你体会不到那种悲哀的。别人,我可以去争去斗,但阿娘我是 了解的。她那样美好……莫说战御寇、我父汗,恐怕任何男人都会为她的风采而 迷醉。” 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 其其格的话象利刃划过阿羽的心房——对将军,她可有私心? 不知道不知道…… 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从没有去想,也不敢奢想自己…… “公主只知其一,不晓其二。”阿羽抑下内心翻天倒海的波动,镇定道, “还有许多许多不得已……不可说。将军回来的时候,他会告诉你——我看得出, 你对他来说是不同的。公主,请你的情意坚持下去……将军,他是很寂寞、很可 怜的一个人。我说的‘可怜’……你会慢慢明白。请你,坚持下去好吗?” “你先起来。”其其格心里不太舒服,“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我这个刚进门 的突厥女人在欺负你!” “公主。” “我嫁都嫁了,你还要我保证什么?”其其格眼一红,辛酸道,“我喜欢他 谁都看得出来,但能做的有限——我帮他瞒天过海,这是为什么?人心都是肉长 的,战御寇若没此心,我做得再多也是徒劳,他看都不会看一眼。你我还是准备 一下接着要做的事吧!”看看手抄卷,慢慢展开,目光逐流,“你说……战御寇 他和你说过有关此曲?” “皇上设宴那天,将军回府已晚。”阿羽微微一笑,睫毛轻颤,“他休息前 跟我说,公主在宴上提到万宝常的曲,看来很是喜欢,便让我回头寻个机会把它 给了你,也成全了我多年的夙愿。” “他说的……给我?”她只是随口说一句那万宝常用筷碗就可敲击出动听的 乐曲,谁料他竟记在心中了。一股暖流扩散至百骸,让其其格已渐冰冷的心又慢 慢燃烧起来——他不是完全不把她放在心上的。 至少……他记得她说过的话。 她要的不多,只是一点点回应就足以让她开心许久、许久。 于是—— “等他回来,我不但要他的人——更要那颗心!”其其格粉颊上的光彩重新 焕发,“不管以前的事了,我只要他从今往后——心中有我!” 波光粼粼的池面泛起一层涟漪。 “公主,你……”阿羽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姐姐,可有木头?”其其格突然道。 “木头?”阿羽愕然。他们说着说着怎么就和木头扯上了关系? “我要一块木头。”其其格重复,红唇微勾,“一把刀子就可以让他永远伴 着我。” “刀子?”阿羽越发迷茫,这个小公主有时言辞上与他人大迥,委实令她难 以理解。 其其格望了望池水中的倒影。 “不错,木头和刀子。” 三日转眼即过。 但是,隋炀帝并未看到战御寇还朝,甚至说连一个报信的人也没有。正当他 指派人下去召唤时,有太监送来信笺。 隋炀帝看罢后,脸色陡变,忙喝止要去将军府的人:“传旨,近十日内不准 任何人踏入将军府,也不准将军府的人随意出府,违者诛杀勿论!”顿了顿又说 道:“明日立即前往江都,战御寇麾下将士皆在京城待命,由宇文卿率领部署跟 随护驾!” “遵旨。” “皇上,这是何故?”宇文化及面皮抽动。 隋炀帝把那张信笺若烫手山芋仍置地面,“你们自己看!” “什么——”宇文化及声音颤抖起来,“‘见喜’了?怎么会这样?他婚前 不是好好的?” “见喜”脱穿了就是出痘!得此病的人浑身长满殷红的小疙瘩,面目全非, 伤口会慢慢溃烂,而被传染的人,十有八九也命归黄泉! 大殿上的人喧哗吵闹,议论纷纷,惊恐之色溢于言表。 “皇上,这是谁送来的消息?”宇文化及稍微镇定一下问。 “前日朕派御医他去探视战卿的病,哪知道会得出这个结果?三天前,那其 其格还在宫里游荡,若然将隐藏的病因带进宫来,那还了得?”隋炀帝越想越是 懊恼,烦躁道:“有人一辈子不见得会‘见喜’,可自古熬不过去的人也多如恒 河沙数,不得不防。既是战卿身体不爽,朕就特准其在京待命,半月内校军场操 练的将士一律留京,由宇文卿家的部署护驾足可。”见过太多为此枉死的人,他 不得不防患于未然,不得不慎重对待—— 看来,去江都避避风头也是对的。 宇文化及眉头紧皱,神情凝重之极。战御寇呀战御寇,这个时候见喜,会不 会太巧合了? 他不得不为之狐疑。 莫非,姓战的果真要暗中玩花样?不会,如是真的,任性的其其格和皇帝派 的御医岂会坐视不理? 奇怪…… 次日,隋场帝于大业十二年夏三下江南,开始了他亡国身死的最后一程。“ 部分官员随行,其余留守。爵国公宇文化及留下儿子宇文札,自己带领浩浩 荡荡的人马前去江都。 原本平静的日子,在七日后又起波澜。 爵国公少奶奶苏盼兮悬梁自尽。 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而将军府内亦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安然 无恙隐匿了不为人知的诡谲。 其其格又是对着碧池而坐,双手忙碌着在雕刻一块木头,她肩头的那只雄鹰 乖乖地栖息,圆圆的眼珠子滴溜溜转。 阿羽端着盘子走来,为难地说:“公主,婆婆每月都要封斋,她不喜欢有任 何人打扰,这不是针对你。” 其其格背对着她,听见此话,冷笑道:“封斋?她做了什么不安的事儿,这 样虔诚忏悔?”她倒好心去孝敬,不过,看来是拿热睑去贴人家的冷屁股,那些 来自草原的美食佳肴都被当做喂狗的残羹给扔掉了——她的心意也随之付诸东流。 如果不是为了战御寇,她何必受此窝囊气?大概依照她的脾气,早就甩甩马 鞭,发泄一场走人了,哪里轮得到那个老婆子耍威风? 一刀一刀,她用力地削着木雕,红唇紧抿。 “公主不要这样,您忘了将军临行前的嘱托吗?”阿羽急得一身汗。刚才其 其格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她听到,可怎么办? “我就是记得他的嘱托,才坐在这里。”其其格不想继续说那些,“对了, 那个御医怎样?还活着吗?” “活着。” “我想过了,宫里的人怕御医带不洁的东西回去,定会暂禁他出入,所以最 好斩草除根。”其其格眼眸一挑,“只有死人才不会泄漏风声,坏了战御寇精心 的计划。反正,外面都对将军府恐惧,避之不及,绝不会前来查找御医,援兵来 前你我不认账,谁也奈何不了将军府。”她算是真服了战御寇——步步为营,竟 然算准皇帝会派人探病,就威胁御医写折子,而后名正言顺“挽留”御医不得回 宫。 另外,皇帝也会因避讳此疾而令战御寇的兵士驻扎京内,如此必然不会发现 少了的那部分人马。 她没看走眼! 一抹淡淡的笑漾在唇边,其其格不无得意。 所有的一切都是按他的计划来的,没出半点差错,她选的男人有勇有谋,不 是愚莽的武夫啊。 “杀人?”阿羽悚然地问,“非要这样吗?” “是——”其其格把玩着小木雕,“决不能心慈手软,放过任何可能。姐姐 的好心只会害了战御寇。那御医贪生怕死,为保小命而背叛主子,死有余辜。” “公主。”阿羽为之侧目。 原来,这才是响铃公主的真面目——她的感情强烈若焚烧的烈焰,为爱一人 可以舍生弃死,无所不能…… 其其格像是感受到她的内心想法,抬头瞥了一眼,“如果为此要受报应,我 独自承担,与别人无关。姐姐放心,你的心和手和我阿娘一样干净,该是在笔墨 针线上穿梭的——那些暴力血腥由我突厥女承担足够了。”说着,悄悄把雕刻的 木头藏在怀中,接过阿羽的托盘,傲然道:“婆婆吃不吃是她的事,我做不做却 是我的事。谁让她是战御寇的娘?她生下了我的丈夫,就是我的恩人了,无论如 何我会坚持下去,你甭犯难了。” “公主!公主!”阿羽拦不住她,干瞪眼没法子,仰望湛蓝的天,心里七上 八下,乱成一团。 不知从哪里飘来一片乌云,遮住了晴空的光彩。 这间屋子很暗很暗,她从来没有进去过。 只是听人说,老妇人是个瞎子不需要灯火,所以黑暗成了内居的习惯。其其 格前几次送来的餐饭被外面的丫头截下,后来全部当了狗食,是以此次她非亲自 监督不可,免得一番心血又成驴肝肺。 飞快点晕丫头的穴,其其格侧身进房。 外屋无人,她接着向里走,内间一股幽幽袅袅的薰香扑面而来。借着忽闪的 香火微光,其其格隐约察觉眼前似乎立着一块小小的牌位,上面系着的碎细白花 在黑漆漆的环境中显得尤其刺目。 奇怪,会是谁的呢? 记忆中,战家没有刚过世需要超度的亡魂啊!其其格甩一下火折子,房间内 顿时亮起来—— 齐王韦氏之灵位 其其格的脑子嗡嗡作响!齐王韦氏不就是当今被废的太子位的齐王前妻?据 说,有人看相说韦氏有皇后之姿,而恰逢个性张扬的齐王与父皇多有冲撞,结果 落下口实,隋炀帝刺死了身怀六甲的韦氏,也将齐王拘禁在府中。 此事震惊大隋朝野,连他们远在突厥都有所耳闻,足见一斑。 只是,将军府为何要供韦氏的灵牌,甚至白花打结,就如同方才弄好没多久 的灵堂? 疑惑之际,耳边传来阴森低嘎的笑声。 帘拢一挑,人影闪动,走出位步履蹒跚的银发老太太。她的双眼空洞,可由 于对屋内的摆设极为熟悉,因此走得畅通无阻。 “你笑什么?”其其格知道她便是老夫人——战御寇的娘亲。 “老身笑——笑世间的人总是有那么多的好奇心,笑他们不遗余力地在自寻 死路。”老夫人面露狰狞,“其其格呀其其格,你也是这些人其中的一个。天堂 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你想杀我?”不知为何,其其格脑中突然有了这个警觉。但旋即自己都觉 得可笑,“我的‘婆婆’,上年纪了的人开这个玩笑可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你不 会因我看了灵牌就起杀心吧?就算是,你不认为这个结论也下得太早,我是你儿 子明煤正娶的媳妇,还是突厥公主,身怀武艺——你杀得了我?” “寇儿娶你是权宜之计。你真以为她爱你?”老夫人冷然地一哼,“这些日 子你的利用价值用得差不多,老身也隐忍够了。本来,看在你算为我们战家做点 事的分上,老身尚可容你见寇儿最后一面。不过——你是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 怪老身不讲情面。” “你——”其其格气得欲转身离去,但那瞬间,脚下一歪,整个人立即酸软 麻木得瘫在地上。 “吸了大量的迷香,还想跑?”老夫人听到动静,嘲讽道,“不要白费力气 了,你进得来就出不去,黄泉路上不回头,这句话都没听过?” “你敢杀我,战御寇回来不会原谅你!”其其格咬牙道。想不到一个老太婆 如此狠毒! “寇儿从小到大最听话。”老夫人神情一凛,语中带着些许仓皇,也不晓得 是说给谁听,“老身便是让他亲手杀了你,他也不会有半点怨言!你不信?在你 之前,寇儿娶了五个老婆,全都是不乖不听话,偷跑来窥视,所以,她们死得都 很快,不留蛛丝马迹。你看看,寇儿可曾为此和为娘的产生一丝一毫怀疑?” “你瞒着战御寇杀了他五个老婆?”其其格毛骨悚然地瞪大眼睛,“你成天 吃斋念佛,为何如此恶毒?牌位是供死人的,你却用活人的血去祭它,你不会良 心不安?” “那又怎样?”老夫人阵阵闷咳,阴暗不定。 “魔鬼。”其其格摇摇头,一字一句凄然道,“战御寇简直活得悲哀,他在 你的阴影下像行尸走肉一样麻木!难怪他从不知道爱护自己,一味去履行那些该 死的所谓的责任!是你——是你在背后一步一步推他!他是你的儿子,你从来都 不曾为他想过?你怎知他心中不曾有怀疑?让我告诉你——你儿子是世上最会咽 苦水顾大局的傻子!他连几此三番要害他的人都能忍,何况是他的娘亲?依我看 来——你不只可怕,更卑鄙,竟用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我!” “我卑鄙?我没有你们这些个小女子卑鄙!”老夫人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你瞅我的眼,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不迷瘫你,难保不会被暗算!” “你指使战御寇背着皇帝偷天换日,暗中辅佐越王,他为执行这个任务不惜 冒着曝尸的忤逆大罪连夜赶到东都……”其其格无奈地苦笑,“然而,他的新婚 妻子却死于非命!他一点都不……晓得……还傻傻地听他XX的话,继续劳心劳力 地卖命。韦氏?哼,她和你究竟有什么关系,值得你这样利用自己的儿子?” “死在眼前,还有这么多话?”老夫人从宽大的袍袖中倒出一小包粉末,几 步上前掐住她的脖子。便往其其格嘴里灌。 其其格身体动弹不得,咬紧牙关,窒息得满面红紫。想起战御寇临行前的殷 殷叮嘱,仿佛已预示到会发生的事…… 啊,那个傻瓜还在为这个冷血无情的娘在玩命呢难道,她注定等不到和他相 聚的那一天? 一颗眼泪自眼角滑落。 “其其格——” 冷汗涔涔,战御寇自梦魇中惊醒。大手深深插入浓密的黑发中,俊眸迷离。 这不知是多少次惊醒。一夜间,他不曾好好阖眼,几乎沉浸在凄厉的血腥中 已难自拔。 不能再如此下去! 身为正在带兵打仗的将领,怎么可以动辄神思恍惚? 只是,心不由己呵。京城一大堆摊子丢在那里,他不在,其其格又冲动,万 —…… 翻身坐起,来到营帐的小窗旁,撩开帘布,眺望着夜空闪烁的几颗忽明忽暗 的星子,心头越发烦躁。 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眼下局势发发可危,皇帝南下醉生梦死,虎视眈眈的各地诸侯伺机而动,纷 纷摩拳擦掌,欲趋势举大事。 本来,他是赞同越王利用瓦岗寨的势力牵制随时有可能回头作乱,攻打东都 的宇文化及,奈何“东都七贵”和“京城五贵”是一丘之貉,相互猜忌。 低头看看自己一双握枪的大手,沾满鲜血,他竟不知没日没夜都在做些什么?! 笑话! 他千里迢迢来东都助阵,辅佐的却是一个越来越窝囊,在王世充等七贵前大 气都不敢出的软柿子,扶不起的阿斗和谗听宇文化及的皇帝有何区别? 他杀杀杀,带来东部的人马杀的全是瓦岗寨的铁汉子,夺来抢去不过是彼此 间的寸土之争—— 人马损伤,白让那与李密、翟让不容水火的野心者王世充坐收渔利! 倘若,宇文化及在江都有任何举动,他先前的助阵之意岂非付之流水? 心寒,比铁衣寒。 此时此刻,他真的疲倦了—— 从小,他都不指望会成就什么丰功伟业,仅仅是想完成一个女人的意愿,企 盼看到她不曾有过的笑靥……为此,他甘愿充当一颗棋子任人摆布,不言不语, 绝不抗拒。 说他没出息也好,懦弱也好,他只是渴望她的认可…… 别人或许觉得奇怪吧? 一个男人做大将不为鸿鹄之志,不为经天纬地的抱负,只是……只是为博她 释然的一笑……那个在他很小很小之时,便渴望的笑容。 然而…… 现在,他的思虑中又多了一个从天而降的其其格,无法不令他挂念的其其格。 这小女子是奇特的,说话做事直来直去,让人既是恼火又是怜疼。 绾娘……她是你送给我的一份厚礼吗? 胡思乱想之际,天空中响起“吱嘎吱嘎”的鸣叫。熟悉的声音使得战御寇陡 然抬眼,恰看到那只展翅翱翔的飞鹰—— 布日固德! 它怎么会在这里?雄鹰不是一直守候着主人左右轻型? 莫非—— 不敢乱再臆测,战御寇曲指一吹,雄鹰俯冲下来,栖落在他的肩头,不断嘶 哑地鸣叫。 聒噪惊动了战御寇的副将,他警惕地挑帘而入,“将军,是不是对方有情况 了?”这些日子不分昼夜地行军,他们的兄弟和瓦岗军交手频繁,虽说占据上风, 但死伤不在少数。如果可以,没有人希望继续下去。所谓惺惺惜惺惺,英雄爱英 雄。他们久经沙场,自然分得出好汉和孬种!有一线之路,他们也愿意握手言和, 将李密和翟让手下的瓦岗军收至越王麾下。 展开雄鹰爪上缠着的纸笺,他显得越来越凝重,低沉道:“不是瓦岗军—— 京城出事了?” “京城?”副将肩头一动,“是皇上对将军有察觉了?” “不是皇上,而是宇文札。”战御寇微闭双目,“他几次三番来将军府闹事, 恐怕我府中的人抵挡不了多长时间。” “他们不怕‘见喜’?” “皇上当初只说半月内不准任何人进出将军府,但现在快有三个月了,宇文 化及留下宇文札,明显已有防备。”战御寇许久突出一口气,“宇文札若派得过 ‘见喜’的人入府,这瞒天过海之计就用处不大了。” “将军,咱们该如何是好?”副将为难地搔搔头,“宇文化及保护皇上到江 都,至今封锁了所有消息,没有人知道皇上的近况如何。咱们此时撤兵回京,就 怕瓦岗军和宇文化及的人同时反扑东都,那越王——就危险了。” “目前不能回去。”握紧手中的信笺,战御寇冷静下来,“至少目前不能, 眼下李密、翟让有奇人魏玄成辅佐,无往不利,伤我麾下兵士无数,必须把瓦岗 寨的事稳定下来,确保东都无事我才放心。” “可万一——” “不会有万一。”战御寇看了看那只雄鹰,修长的手指滑过它毛茸茸的羽翼, “她在,就不会允许有万一。” 布日固德扑腾两下翅膀,黄圆的眼中透过一抹无奈的悲。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