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姐!你干吗要把这人带回纵海帮呢?”船舱里,“丑丫环”眨着那双灵巧 的眼睛,不解地问颜紫绡。 “紫绢,任你才高八斗,聪明绝顶,你也有猜不透我的心意的时候吧?”颜 紫绡得意地看着妹妹。 从小,妹妹紫绢就比她聪明,比她好学,不过,她一点也不妒忌。她觉得, 她应该是决战沙场的男儿,妹妹才是绣楼里的小姐。所以,她总是像一个哥哥那 样疼爱并保护惟一的小妹。 她们姐妹二人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各人有各人的优点,各人也有各人的缺 陷,实在不碰该嫉妒任何一个。 只是,想到有小诸葛之称的妹妹居然也有垂询自己的一刻,那才叫高兴。 “我虽知姐姐心意,但我也知道这样是行不通的。”颜紫绢摇头叹道。 “呃,唉——”颜紫绡看一眼妹妹,没好气地说,“你就不能一直装傻装下 去吗?”为什么她的每一举每一动,都瞒不过紫绢? 颜紫绢但笑不语: 颜紫绡只得说道:“如今,纵海帮强敌环伺。海上诸雄并起,对我们虎视眈 眈,特别是东面的天鹰社,大有取我们而代之之势,我们能不加紧扩大自己的势 力吗?” “我知道姐姐对纵海帮的一片苦心。只是,我看得出来那少年绝对不是能为 我们所用之人,姐姐就不用白费心机了。” “这可不见得,他既然肯随我们回来,这里就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到时候, 我们以利诱之,他怎么会不从?”颜紫绡得意地说道。 颜紫绢愣怔住,无言以对。 从在白云寺见到假测字先生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他是那天在海上猎鲨的少 年。没有一个她见过的人还能再次逃过她的眼睛。 那时候,她不明白他怎么会在寺内测字?于是,才想到要姐姐请他测字借以 试探他的虚实。 他的机智与口才差点就将她们瞒了过去。 可后来,她发现他是另有企图的,但她猜不透他的企图究竟是什么。 及至杀手出现,他慨然出手相救,那气度,那神情,以及那莫测高深的武功, 都令她心有折服。 他不是一个甘心雌服于任何人的人,姐姐的如意算盘只怕是要落空了。她在 暗中思量着。 一个时辰之后,船行靠岸,颜紫绡命人带领少年主仆二人上岸。 纵海帮位于一座葫芦形的海岛上,除了葫芦口那方寸之地有一个小小的海港 可供船只停泊之外,其他地方俱是峭壁千仞。 从葫芦口登岸,经过一片荒地,进去一条羊肠小径,这便是葫芦颈。 穿过大约有一里多的葫芦颈方进入纵海帮的腹地。 看起来,这里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 “难怪纵海帮有海上霸王之称,果然是纪律严明,戒备森严。”少年赞道。 “哈哈哈哈哈!乖女儿,你带了什么人在称赞咱们纵海帮啊?”忽然一阵雄 浑的笑声在他们耳畔响起。 “当然是不自量力之人!”颜紫绡讥诮道。 “帮主,这位公子在白云寺救过小姐一命。”“丑丫环”接过颜紫绡的话头, 禀报道。 “哦?我的女儿居然还需要别人来救命?”话语声里带着宠溺的味道。 “要不是中了白云寺里那些老秃驴的诡计,女儿又怎么会落败?”颜紫绡不 服气地叉着腰恨恨地说。 “原来是这样,乖女儿别生气,等为父派人去夷平白云寺给你出气!”随着 话音的落地,他们面前已经出现一位虎背熊腰的老者。 只见他五十出头,身材高大,精气神足,两眼开阖之际,神光灼灼,他便是 纵海帮的帮主颜千岭。 少年迈步向前,拱手道:“颜帮主好!” “好!小兄弟不但救了小女之命,而且还谦恭有礼,难得!难得!”颜千岭 微笑着点点头。 “颜帮主过奖了!说起来我还是纵海帮的阶下囚呢。” “哦?是吗?”颜干岭将目光转到颜紫绡身上。忽又掠过颜紫绡身边的“丑 丫环”,不由皱了皱眉头,却并未表示什么。 “这个……这个……”颜紫绡讷讷地,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她将求助的眼光 望向妹妹颜紫绢。 颜紫绢迟疑地看了看父亲,她假扮丫环偷溜出岛的事情还未向父亲禀明,此 时此刻如果说出话来,难免会被父亲看出端倪。可是,她又无法对姐姐期待的目 光视而不见,怎么办呢?她焦躁地扭动着衣服的下摆,想不出对策。 “小姐让你说你就说吧。”颜干岭客气地对丑丫环说道。 颜紫绢深吸一口气,看来父亲早已看出了破绽,否则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对一 个丫环说话,她歉然地看看父亲,接下姐姐的话,道:“这位公子让我们猜他的 名字,如果猜到了他就跟我们走,所以,他才会说是我们的阶下囚。” “有意思!这么说,你一定已经猜到了?”颜千岭兴趣盎然地问道,对于这 个小女儿的才智他还是极有信心的。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能默许她的胡闹,比如 这次假扮丫环出岛之事,他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我是猜了猜,不过不知道对不对。”颜紫绢谦恭地说道。 颜千岭听罢,把头转向少年,问道:“不知这小丫头是否真猜出了公子的名 字?” 少年笑一笑,摇头道:“我还没听见姑娘的谜底呢。” “什么?你还没听见谜底就愿意认输?”颜千岭颇为惊异地看着少年。 颜紫绢上前一步,对着少年福了福,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还请公子再说 一遍你的谜题。” “白鹿入稻粟,坎坷下行路。”少年也不退让,侃侃而道。他心里也十分好 奇,想看看眼前的女子如何能解出这道字谜。 “白鹿入稻粟,我取一个鹿字在左边,稻粟为米,再加一个米字在右边,坎 坷为舛,下行为米字之下,合起来便是一个麒麟的麟字。公子认为可对?”颜紫 绢淡淡地解释道。 少年大为震惊,没想到他思虑多时引以为傲的字谜被一个小小女子举手之间 就解了出来,他的心里更加深了要了解她,亲近她的欲望。 “原来如此!麟公子,你可服了么?”颜紫绡拍手笑道。 “在下甘愿受颜姑娘驱使。”少年这话虽是对着颜紫绡说的,目光却定定地 看向扮作丑丫环的颜紫绢。 颜紫绢心念一动,莫非,他早已看出自己是假扮的?她的脸蓦地一红,好在 经过化妆的脸上看不出这一变化,她忙向颜千岭撒了个慌,逃了开去。 少年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思潮翻滚。 在此之前,他见过的名门淑媛也不少,可从没见过如此聪颖率真的女子。试 问世间哪个女子不以拥有绝世姿容为傲,她却反而甘于平凡,将自身的美貌掩藏 起来。但是,即使她没有秀丽的仪容,她的一举一动,仍是充满了引入注目的光 辉。 他觉得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在那宽大的粗布衣衫中沦陷。 “麟公子?”颜千岭的唤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忙收束心神,回应道:“帮主不要再叫在下公子了,那会折煞在下的,还 是叫我小麟好了。” “也好。”颜紫绡傲慢地点点头。 “这样吧,公子既然愿意留在纵海帮,那么就做巨浪堂的堂主如何?”颜千 岭沉思片刻,对少年询问道。 “不不不!”少年连忙摆手,“我哪有资格做一堂堂主?帮主还是让我做一 个打杂的小厮好了。” “小厮?”这一下,连小武也吃惊不小,公子居然要做一个打杂的小厮?他 知不知道打杂是做什么的啊? 颜紫绡“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公子真好雅兴。既然你自愿做纵海帮的小 厮,我们且有不允之理?爹,纵海帮的第一要务是人尽其用,既然小麟最擅长的 是打杂,那我们就让他打杂好了!” “这个……”颜千岭还有所踌躇。 颜紫绡打断他的话对着少年吩咐道:“从明天起,你们两个就在纵海帮后院 里打杂吧!” “二少……哦,不,小麟,你还是放下让我来做吧!”小武急得在少年的身 边团团乱转。 “没有关系的,做小厮就要有小厮的样子,哪能事事都靠你。”少年边提了 一担水朝前走着,边扭过头对小武笑道。 小武摇了摇头,不解地道:“我真想不明白,您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少爷不当, 却偏要在海盗窝里做一名小厮?”怎么说他也是南宫世家的二公子啊。 南宫世家,乃是武林名门,自先祖创立麒麟楼以来,一直是武林的泰山北斗。 而且,还兼具商行、钱庄、酒楼、赌坊等多种生意。 南到南洋,北到大漠,提起南宫家的名字,没有一个不知一个不晓的。只是, 南宫麟从来不提自己的姓氏。 此刻听见小武的慨叹,他没有回头,只微微一笑,小武的心里如何能明白他 的心思?人的一生极其短暂,而功名利禄、富贵荣华也只是过眼云烟。正因为这 样,他做任何事情都不会遵循一定的道德条款,只是任性而为,心之所依,行之 所至,这样的人生才过得充实。 他也不管小武诧异的眼光,提了水桶继续前行,刚才总管吩咐他去打扫容书 斋。 既然是做小厮,当然要有小厮的样子,他乐得这么装扮下去。 刚跨进容书斋,外面就稀稀落落地下起了小雨,清风吹起了桌上雪白的宣纸, 沙沙作响,南宫麟转身关上门窗,回头打量着这间屋子。 房里不知熏着什么香,有一种清雅的,淡淡的烟尘的气味。 容书斋是整个纵海帮里惟一的一间书房,小小的精致的几案,翡翠玉的镇纸, 还有那浓浓的墨,匀匀地贮在砚池之中,毛笔搁在一边,似吮未吮,仿佛深藏住 了一个字,贮在心里,慢慢酝酿,却始终未曾落笔。 陡然地,他的心中竟漾起一丝丝温柔的情愫来。 他走过去,细心地整理着书架上的《诗经》、《楚辞》、《沦语》、《周易》 ……书斋外的雨势渐渐大了,缠绵不绝,绿纱窗上映着梧桐树的影子,风吹过, 片片相遇,声声回响。 书斋内门窗紧闭,更显幽静了,他似乎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一声声,漫 过柔风细雨,回到惊涛骇浪的海上。一点紫光莹莹,衬托着雪白纱衣,那宛如飞 天的圣女,还有解签摊前的长满麻子依然藏不住一双睿智灵巧眼眸的脸,都是他 日日魂牵梦萦的相思。 他相信,上天既然安排他们相遇,他们就总会有再次相见的一天。到那时, 他绝不再让她从自己掌中溜走。 忽然,一声轻微的咿呀声传入耳际,打断了他的思绪。感觉中,有风从门外 涌了进来。 他抬起头,只见风沙卷起的落叶在门槛边焦躁地打着旋儿,似乎想找一个清 净的避风港。更有细细密密的雨丝接天连地地泼洒下来,仿佛恨不得为天上地下 织一道雨桥。 淡烟急雨中出现一把伞,紫竹柄,丝绢面。雨伞携带着一丝清凉的空气进入 容书斋,门,复又轻轻合上。 进来的是一名女子,她那极细软,极轻柔的裙摆在她立定的这一刻,无声无 息地服帖下来,带着一股莫名的愁绪,仿佛仍在怀想着刚才飘飞在风雨中的韵致。 她那双秋水似的眼眸望定他,有些惊愕,仿佛不曾料到书斋内会有人。 待看清是他之后,她嫣然一笑,道:“没想到公子果真是言出必行之人。” 他怔怔地看着她,惊异于自己的反应,在阅尽人间绝色之后,没想到,他竟 然会如一个初生情愫的毛孩子一般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她那一张如春花一般的面容,在他面前徐徐舒张,他认得那一双眼睛,清澈 如水而又浓烈如酒,是的,她就是他苦苦追寻的人!纵海帮里的二小姐——颜紫 绢。 “谢谢你帮我收拾屋子。”颜紫绢再度轻启朱唇。 “这不是我分内之事吗?小姐难道对每个人都说谢?” “因为你不同。我看得出来,公子并不是普通之人,实在不应该来做这普通 之事。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留在纵海帮里,但,我仍然把公子当朋友 看待。”颜紫绢温婉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对他是极其困惑的,海上初见时的意气风发,白云寺里的谈笑风生,在爹 爹面前的凛然无惧,以及此刻的情意绵绵,都让她觉得迷惘。 迷惘?是的,她被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眉,他的一举一动、一思 一想给迷惑了。他对于她来说难道不是一个陌生人吗?但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觉得 他陌生?仿佛他已与她熟识多年。 这种感觉令她既兴奋,又害怕。 她忽然觉得,自己突然兴起要在雨中寻一卷诗书,其实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注定了这样的一个雨天,有一个特别的人就等在了一个特别的地方…… 她慌乱地抬起手来,想从架子上抽出一本书。 “我来帮你。”南宫麟站到她出身后,越过她的肩头,将手指按在她刚刚触 过的书页上,问:“是这本吗?” 颜紫绢轻轻点一点头。 书被抽了出来,他交给她。她用手指握住,抱在胸前,低眉敛首地道:“多 谢公子。” “还叫我公子?你不是说把我当朋友看待吗?我觉得这话有点言不由衷。” 南宫麟取笑道。 “那……”颜紫绢略想一想,含笑道:“叫你小麟也是不妥的,不如就喊你 麟儿吧。” 他怔一怔,觉得这称呼似乎有点别扭,她不应该比自己大呀,待想起颜紫绢 有调笑之意,要争辩时,她已撑了那柄伞,袅袅婷婷走入雨中。 他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这是怎样冰雪聪明的女子? 忽尔想起来,由这样的女子口中呼自己麟儿,那也是不错的,这是不是代表 她和他的关系更亲近了呢? 他回转过头,从那缺了一格的书架上看过去,她抽出的那本书恰恰便是《秦 风》。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此刻,他终于明白这是怎样的一首诗!有着怎样婉约缥缈的深情! 绢水阁,一片桃红粉白。 颜紫绢托着腮,手里兀自握着那本《秦风》,眼光却并未停留在书上,她怔 怔地看着在几步之外的一朵牡丹花。 看得认真,看得仔细,连莺儿走到她身后,她也毫尤察觉。 “小姐,这里风大,小心着凉。”她的手上拿着一件淡紫色的披风。 颜紫绢猛地一惊,回过头来,俏脸飞上两片嫣红。 连绢水阁外的花丛也仿佛受到了惊吓,无端飞起内只彩蝶,翩翩起舞,情意 绵绵。 “呀,两只蝴蝶?”莺儿惊喜地指着蝴蝶给小姐看。 颜紫绢懒懒地笑一笑,提不起精神。 手指从书页上慢慢滑过,她的思绪仍停留在那白淡烟细雨之中的震惊里。 她从小在海上长大,对于海的习性早已熟稔。 于是,她才会在海啸的当日去海上捕珍珠蚌。 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才有可能得到极其珍贵的珍珠。 可是,就在那一天,她在风眼之中等待的时候,那个男子倏忽而来,骑着鲨, 散着发,如一尊神祗从天而降,来到她的面前。 风浪极大,风眼极小。 如果他当时不顾一切骑鲨撞来,那么,她的画舫势必被掀翻在海中。以她对 大海的熟悉,虽然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当时的狼狈可想而知。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会不顾自己的性命,掉转鲨头,只为了保全 她!这分恩情与厚爱,叫她如何不感动?! 后来,她知道姐姐要去白云寺,虽是贪图一时玩乐,但私心里如何不渴望着 能与他再次相逢? 她本来以为,他是这附近村子里的渔家,可是,现在看起来,似乎又不是? 他,究竟是什么人?为着什么样的目的来到纵海帮? 是敌?还是友? 这一切,无不困扰着她的思绪。 莺儿见她久久不言,拿了一只手在她眼前上上下下晃动着。 颜紫绢一惊,回过神来,嗔怒地瞪了她一眼。 莺儿扑哧一笑,“小姐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我在想,莺儿这几天到底在忙些什么?为什么老是见不到人影!”紫绢反 问她。 “我……”莺儿低下头,扭捏着,“我怕麟公子和小武刚来这里不太习惯, 去帮帮他们嘛。” “哦!原来是这样。”颜紫绢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小姐!”莺儿羞愤地跺了跺脚,嘟着嘴,“我这还不是为了小姐你吗?” “为了我?”紫绢惊愕。 “我看他们两人有些蹊跷,想接近他们打探消息呀。” “那你探出来一点什么没有?”紫绢失笑。 “别的倒没有探出什么来,就是给小姐捎来了这个。”莺儿得意地从怀里掏 出一张金笺,“麟公子说怕小姐闲极无聊,让我给你带来这个。” “他又在玩什么花样?”紫绢笑着摇摇头,展开金笺。 玉()人是蕊珠仙 ()陌红尘拂面来 笺麻素()排数厢 或骑()()翳凤凰 “咦?奇怪了,麟公子的信上为什么有这么多空白?”莺儿不解地皱着眉头。 “这是填字游戏。” “填字?”莺儿兴致盎然地拉着紫绢的手,“小姐你快填来看看,是些什么 字呢?” “这分别是四句不同的诗,被他凑到了一块儿。第一句源自于晏几道的《踏 沙行》,第二句则是刘禹锡的《元和十一年白朗州召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第 三句出自李白的《草书歌行》,最后一句是杜甫的《寄韩谏仪》。” “小姐,你说了半天我还是不明白。”莺儿困惑地皱皱眉头,这四句诗究竟 有什么了不得之处?要她巴巴地带到小姐这里来。 “你把我的名字填上去试一试?” “哦!我明白啦!”莺儿大声念道,“玉(颜)人是蕊珠仙,(紫)陌红尘 拂面来,笺麻素(绢)排数厢,或骑……或骑……” “麒麟。”颜紫绢微笑摇头。 “或骑麒麟翳凤凰?” “就是这样啦!” “哈,我说麟公子这个人真有意思,居然将小姐和他的名字连成了一段诗, 也亏了他有这分心思。”莺儿赞叹道。 颜紫绢望着手中的金笺,素雅精致的美眸凝起一抹温润的笑意。 “二小姐,大小姐请你去一趟‘绡吟馆’。”颜紫绡遣了丫环过来请妹妹紫 绢。 “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事?”紫绢皱了皱眉头。每一次姐姐请她过去,八成是 又想起了什么好玩的把戏。 像上次,她忽然心血来潮说要去白云寺烧香礼佛,这一次,不知又要玩什么 花样?她无奈地笑笑, “大小姐没有说,奴婢也不敢问。”小丫环诚惶诚恐地回答。 颜紫绢谅解地挥了挥手,颜紫绡身边的人哪一个不对她噤若寒蝉? “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就过去。” “谢谢二小姐。”小丫环安心地退下去。 “小姐,要不要我陪你过去?”莺儿将手中的莲子汤递给颜紫绢。 “算了,你还是去帮小武干活吧。”颜紫绢调笑着,喝一口莲子汤,顿一顿, 继续问道,“今天,麟公子有没有托你带什么东西来?” 这几日,南宫麟每天都会央莺儿带来一张金笺,里竺或是字谜,或是曲谱, 每每花样翻新,只为能博她一笑。 几天下来,紫绢已习惯了每天盼望他的金笺,想象着他又会弄出怎样的新鲜 玩意儿,这些已经成了她一成不变的日子里惟一的乐趣。 “小姐,我今天还没有过去呢,要不,我帮你去问问。”莺儿作势要出去。 颜紫绢忙拉住她,“我只是随便问问,你怎么说去就去?没有就算了,你可 不要给我多事。” “知道啦,小姐!” 颜紫绢满意地笑笑,搁下手中的瓷碗,向外走去。 “小姐真的不要我陪?”莺儿追在她身后喊。 “我又不是要出门,你去忙你的吧。” 莺儿点点头,折转进去。 颜紫绢沿着长廊,缓缓前行。 转过一片开满芙蓉花的水池,蓦地,她见到了他。 池畔柳树下,他望着她,神态从容自在。 虽是芒鞋陋帽,依然掩不住他那飞扬的英气。有些人的光芒是怎么样也掩不 住的。 他根本就不属于这里!她在内心轻叹。 南宫麟看着颜紫绢,笑,“我学了一点小技巧,不能托莺儿姑娘带给你,所 以我只好自己来了。” “是吗?”颜紫绢微侧着头,轻微地笑。 这一次,他注意到,她的笑容很轻很淡,就像一朵晓雾迷离中的芙蓉花,初 初开启,慢慢绽放,缓缓荡漾到整张脸庞。 “你怎么了?学艺未精?”见他不言,紫绢奇怪地问道。 “非也,非也。只是一时有感而发,想起几句诗而已。” “哦?什么诗?”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又或者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用芙蓉来比 作二小姐,那是再贴切不过的了。”他的目光温柔地在她脸上逡巡。 颜紫绢回避着他的目光,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片娇羞的红晕,那种娇俏的模样, 甚至夺去了满池荷香。 “你瞧,”南宫辚随手从空中一摘,一朵娇艳欲滴的芙蓉花遍被他擎在掌中, 他把花递给她。“送给你。” “你这是……”颜紫绢疑惑地接过芙蓉,她分明没有看见他低头,如何能凭 空摘取芙蓉? “这就是我要变给小姐看的戏法呀。” “原来是这样。”颜紫绢轻嗅着那朵含满露珠的芙蓉,嫣然一笑。 他心满意足地微笑着,三日的苦练换她此刻的笑容,于愿足矣!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