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日夜兼程,风尘仆仆,半个月之后,南宫麟终于由南方的海上赶回了北方的 家。 路途之中,不知道跑死了多少匹骏马,也不知道耗损了他多少功力,他全然 不放在心上。但却依然记得,上岸之后,将纵海帮的船只交由附近的船家送还回 去。 他不知道,他这一走,紫绢会怎么看他?怎么想他?然而,他却不得不走。 甚至来不及向她道别。 只希望,她能明白他的一片苦心。 麒麟楼,依山而建,占地广阔。 每一片瓦,每一块砖,都独具匠心,端的是气派非凡,无与伦比。 大门还只在山脚下,正殿却已在半山中。 然而,南宫麟的身影还只在山脚刚刚现形,山上迎接的钟声就已敲响。可见, 麒麟楼的消息传递得有多快。 “二弟!”随着这一声呼喊,山道上迎下来一个英武颀长的身影。他穿着一 袭玄色锦衣,整个轮廓与南宫麟有着几分相似,可仔细一看,却又截然不同。 虽然,他和南宫麟一样拥有挺拔的剑眉,亮如寒星的眸子,但他的整个人是 孤傲的,不沦他站在哪里,身边有多少人;无论他做着一些什么事,脸上的表情 若何,他都给人一种孑然一身,遗世独立的感觉。 如果说,南宫麟身上洋溢的是不羁潇洒的因子,那么,他的身上则笼罩着冷 峻孤高的气息。 如果说南宫麟是早晨的太阳,那么,他便是夜空中的孤月。 看见南宫麟,他那冷肃的脸上极为难得地露出一点温暖的笑意,僵硬的唇部 线条也变得柔和起来,浮现一朵淡淡的笑容。 他便是南宫麟的大哥,麒麟楼的现任当家——南宫麒! 南宫麟紧紧地拥抱住大哥南宫麒,“大哥,你好吗?娘好吗?家里都好吗?” 听见他的问话,南宫麒那双深沉内敛的眸子隐隐罩上一层寒霜。 “怎么?娘的病情是不是加重了?”南宫麟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南宫麒欲言又止,叹息着拍拍弟弟的肩,“回去再说吧!”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奔向东首的翠竹轩。 麒麟楼分为四阁五轩。 四阁分别是正殿主事的朝阳阁,前任楼主南宫敖所居的御风阁,现任楼主南 宫麒所居的飞云阁,以及南宫麟所居的绛霜阁。 五轩则是翠竹轩,敬松轩,踏雪轩,明月轩和烟波轩。 这其中翠竹轩最为幽静,母亲白吟秋患病之后,就一直移居于此养病。 敬松轩最为雅致,是南宫敖之母老夫人的居所。 踏雪轩最为小巧,居住者文绣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女。在她还是一个婴孩的时 候,被人弃置于路边,幸得老夫人相救,抱回麒麟楼,跟两个孙子一块儿教养。 又因为她乖巧伶俐,惹人喜爱,深得老夫人欢心,在麒麟楼内的一切生活起 居,就跟南宫麒兄弟俩没什么两样。 至于明月轩和烟波轩则是空置的客房。离主屋比较远,因建于水上而得名。 进入翠竹轩,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株株苍翠欲滴的绿竹,环绕着小小的竹屋, 显得清幽而雅致。 但是,此刻,这里一点也不清静。 屋子里里外外站了好多人,丫环仆妇们忙进忙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有忧 戚的表情。 南宫麟悚然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母亲的卧室,“娘!娘!我回来啦!” “麟儿?是你吗?”床榻上传出颤巍巍的询问。 “好了好了,夫人醒了。”床榻边神情凝肃的大夫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刘大夫,请这边走。”南宫敖忧心地看了病床上的夫人一眼,送刘大夫出 门。 “麟儿,过来让娘好好看看。”白吟秋支撑着坐起来。 众人侧过一边,让南宫麟过去。 “娘,是孩儿不孝,没有好好侍奉在母亲身边。”南宫麟哽咽着握住母亲那 双枯瘦如柴的手。 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美妇,鹅蛋脸,五官细致,柔媚娇美。 就连在病中,憔悴的容颜也难掩她绝代的风韵。 只是可惜,天妒红颜。 “回来就好,娘还可以见你最后一面,于愿足矣。”白吟秋的脸上现出淡淡 的笑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 从小,南宫麒因为是长子,是麒麟楼的继承人,所以,对他的训练和要求都 极为严苛,养成了他不苟言笑的个性。无论在人前人后,他都从不肯轻易表露自 己的爱恶喜憎,就连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常常不能揣摩透他的心思。 反而是这个小儿子,总像长不大似的,出去疯玩一趟之后,回来还要在母亲 身边撒撒娇,拿出一些在外头买的新奇古怪的玩意儿讨她的欢心。 所以,她难免对小儿子多付出一分关心。 “娘!”南宫麟哭倒在床边。 白吟秋气促地喘了两声,一阵疲累袭上心头。 在南宫麟回来之前,她已经昏睡了几天几夜,大夫说如果再不醒来,以后都 恐怕没有机会醒来了。 这一次,虽然是南宫麟的呼唤唤醒了她,但,她仍是感到无比倦怠,仿佛想 就此睡去,再不要醒来。 “好了好了,麟儿,让你娘休息一下。”一直坐在一边的奶奶安慰地拍拍他 的背。 “奶奶——”泪眼模糊之中,奶奶显得比以前更老了,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 无比沧桑。 老夫人挥一挥手,打断他的话,“你去看看你父亲吧,这里有我和文绣照顾 就行了。” “是啊,二少爷,有我在这里照顾夫人,您还是先回去休息休息吧。”轻柔 的声音映衬着一张娇俏可人的脸。她身着水蓝色的衫子,娥眉横翠,明眸若水, 淡淡的酒窝在她粉嫩的脸颊上若隐若现,端的是明艳照人。 虽然,麒麟楼上上下下都称呼她为三小姐,但,她自己一直紧守本分,持以 丫环之礼。惟有对一向不拘礼节的南宫麟才偶尔露出一点小女儿本色。 南宫麟对她点了点头,随着哥哥南宫麒一起退出翠竹轩。 翠竹轩外。 南宫敖负手而立,仰望远空。他的人极瘦,穿一袭青色布袍,干干净净,颇 有些出尘的味道。 南宫麒承袭的正是他的倨傲。 “爹!”南宫麟小小声地叫一声爹。 南宫敖点点头,默然不语。 “您也要保重身体,母亲的病会好起来的,” 南宫敖淡淡地扫视了他一眼,他的两个儿子他最了解。一个是内心如火,外 表似冰。一个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他骨子里对什么都热爱。 这样的人最易受伤。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两个儿子,沉声说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奶奶, 你们就是最亲的亲人。”他一手拉起南宫麒,一手拉起南宫麟,将两个人的手重 叠在一起,交握在自己掌中,“答应我,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要齐心合 力。” 南宫麒和南宫麟对视一眼,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二人心中交流。 父亲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说如此不吉利的话? “大夫——”南宫麟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向父亲询问母亲的病情。 “你们下去吧,我累了。”南宫敖放开他们的手,走进翠竹轩。 望着父亲那略显佝偻的背影,南宫麟的眼睛渐渐模糊。 “敖儿,你过来,娘有话要跟你说。”刚踏进翠竹轩,南宫敖就看见母亲在 卧房外的矮榻旁向他招手。 他恭谨地走了过去。 “坐下来。”老夫人温和地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矮凳。 等到南宫敖坐定,她才慢慢地说出自己的计划:“我想,你刚才也看见了, 吟秋一听见麟儿的声音就醒了过来,想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看这病啊,兴许用 喜事冲一冲就好了。” 南宫敖苦笑一下,喜事?现在恐怕是大罗神仙也挽救不回吟秋的命了。这一 切都是上天注定的,他只想好好陪她度过这最后几个月时间。 “敖儿?你觉得怎么样?” “一切全凭母亲做主。”南宫敖不忍打碎母亲这微小的希望。 “那就好,我看麒儿的年纪也不小了,他做楼主也做了好几年,因为他母亲 病重,我们也没有好好替他安排,我看,就趁着这个机会,把他的婚事给办了吧!” “还是母亲想得周到。”南宫敖惭愧地点点头,他的确是太忽略这个孩子了。 年纪轻轻就要他担负起整个麒麟楼的重任不说,还从来没有替他好好想过他的终 身大事,他真是愧做一名父亲。 却在这时,静室内的文绣惊叫了一声,“哎哟。” 南宫敖惊惶地奔了进去,只见白吟秋沉稳地安睡着,文绣惊慌失措地在清理 地上的碎片。 “怎么了?怎么了?”老夫人战战兢兢地问。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把药碗打翻了。”文绣内疚地道。 老夫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哦!以后小心一点。” “文绣,你先扶奶奶回去休息?你也下去涂点药吧。”南宫敖看着文绣烫起 水泡的手指,温和地说道。 文绣看着手中的碎片,怔怔地,清秀的面庞笼罩上一层似有若无的哀思。 “小弟,你这次出门,一定又有不少收获吧?”飞云阁内,兄弟二人正秉烛 夜谈着。 每一次出门之后,南宫麟总是缠着大哥,要将他的所见所闻说一个够。可是, 今天,他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怎么?遇上难题了?”南宫麒取下壁上的一管玉箫,拿在手里擦拭着。从 小,他就是弟弟倾诉的最好对象,无论是苦,是乐,他都喜欢向他这个哥哥诉说。 而他呢,因为是哥哥,他要坚强,要肩负起照顾弟弟以至整个家族的重任,所以, 他无法把自己内心的感受随意宣泄。 如果说,麒麟楼内还有他的朋友的话,那么,手中的玉箫便是他惟一的知己。 “大哥,你有没有爱过什么人?” 南宫麒一怔,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望着月光下南宫麟那清澈信任的 目光,他的心不由得一阵紧缩。 “有没有?大哥,你有没有试过为一个人牵肠挂肚?为一个人魂牵梦萦?” 南宫麟追问。 “我没有。”南宫麒淡然一笑,又低下头去继续擦拭着手中纤尘不染的玉箫。 “可是,大哥,我有!说出来,你可能会笑我,我真的体会到古人所说的‘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了。”南宫麟那年轻俊逸的脸庞上闪现出奇异的光 辉,他的眼神灼热,笑容里满含期待。 “哦?”南宫麒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大哥,她……”南宫麟还待继续说下去,却听得门外传来礼貌的轻扣声。 南宫麒诧异地看了弟弟一眼,从来没有人这么晚到飞云阁来,他提高了声音 问道:“谁呀?” “是我。”门外是怯生生的回答。 “文绣?”南宫麟纵身而起,拉开门栓。 月光下,只见文绣俊目流转,柳眉含羞,一双纤白的小手不安地来回扭动着, 周身透露着说不尽的妩媚。她轻启樱唇,喊了声:“二少爷。” 南宫麟一把将她拉进屋内,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皱着眉头道:“夜晚风 凉,你怎么穿这么少?” 谁也没有发觉,南宫麒眸中的光亮隐隐暗淡了下去。 文绣谨慎地看了南宫麒一眼,没有说话,又迅速垂下眼敛。 “有事吗?”南宫麒小心地将玉箫挂起来,背对着她不愠不火地问。 “我……”文绣咬了咬嘴唇,迟疑着。每一次面对着他,她的心就乱得厉害, 平日的镇定温和荡然无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把求助的眼光望向南宫麟。 南宫麟含笑瞧着她,“你是来找我的吗?” 不等文绣回答,南宫麒蓦地转过身来,对着他道:“既然是这样,二弟你就 跟文绣一起走吧。” “哈,大哥你赶我们?”南宫麟当然不依。 “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也累了。”南宫麒一时显得意兴阑珊。 在他们一问一答之际,文绣的头垂得更低了,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 脚尖,沉默不语。 “好了,我们不打扰他了,出去说!”南宫麟嬉笑着拍拍文绣的肩,将她带 了出去。 南宫麒望着他们亲密的背影,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淡笑。 从小到大,他一直以兄长自居,从来不与弟弟争什么。不论是父母的宠爱, 还是孩童的玩具,他都会主动让给他。 弟弟聪明,顽皮,从小,他没少替他挨父亲的鞭子。每一次只要南宫麟闯祸, 他总是极力袒护,可是,到最后的结果,往往是兄弟二人抢着认罪而导致全体受 罚。 他为着自己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弟弟而自豪。 在成长的过程中,如果说他惟一妒忌过弟弟的地方,就是每次当他在父亲的 督促下苦练武功的时候,在花园的那面却看见弟弟和文绣相携玩耍。 那时候,他就把所有的愤恨都发泄到拳脚上去。 经年累月,他的武功是越来越高,但内心也越来越孤僻。没有人能理解他的 孤独。有时候,他甚至以折磨文绣为乐,她越是关心他,他就越是冷淡她。仿佛 只有这样,才可以补偿他童年所失去的欢乐。 “说吧,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飞云阁外,南宫麟双手抱肩,好整以暇地 面对着文绣。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文绣咬了咬嘴唇,扭过头去。 “哦!我明白了,你是来找大哥的。”南宫麟理解地笑笑。 文绣顿时惴惴然,怕他明了自己的心事,于是头一抬,忙说道:“我刚才听 老夫人跟老爷商量着要为大少爷办喜事了,所以想先来跟他说说。其实,我现在 不说,他早晚也会知道的,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办喜事?是哪一家的姑娘?我怎么没听说过?”南宫麟疑惑不解。 “麒麟楼的大公子要办喜事,哪一家的姑娘不是争先恐后的?”文绣语带讥 诮地道。 南宫麟微笑着拍拍她的肩,“如果是这样,你也有不少好处呀,有人帮着你 打埋这个家,你不是轻松许多吗?” “文绣是丫环命,不在乎做多做少,只怕无事可做。”文绣对着南宫麟福了 一福,转身离去。 南宫麟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地,这次回来,他感觉到一种难言的陌生,母亲 的病情、哥哥的客气、以及文绣的冷淡,一一在他心头堆积、压抑。 仅仅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麒麟楼从选新娘到布置新房,一切已经打点妥当。 想当初,麒麟楼将为大公子选亲的消息传达出去之后,整个武林为之轰动。 举凡家里有年满十六的未婚女子,都托了媒人前来说亲。上上下下,正道绿林, 人人都以能跟麒麟楼结亲为荣耀。 光是要选一位门第相当,才貌倾城的孙媳妇,老夫人就忙了个不亦乐乎。 至于布置新房一事,就全权交由文绣负责。 于是,麒麟楼内开始张灯结彩,张贴双喜字,将向来沉肃的麒麟楼妆点得喜 气洋洋,比大过年还热闹! 一应所需各种货什全都由快马从京城江南各地搜寻而来。 众人合力,先将麒麟楼半山的空地清理出来,摆下一百多张桌子,这当然都 是为各门各派弟子准备的。 除了这些,麒麟楼还将山脚下的练武场搭上棚子,准备摆上几千张桌子,开 几天几夜流水席。到时候,无论是过往客人,村中老小,江湖闲杂,只要过来说 句吉利话,一律招待酒饭。 这番大手笔除了意在展示麒麟楼雄厚的财力外,也为了想趁这喜气冲冲喜, 就盼能冲去南宫夫人白吟秋身上的病魔,让她早日康复。 三天前,老夫人将亲自写好的喜帖派发各处,这场闹哄哄的选亲风波才算告 一段落。最后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老夫人雀屏选中之人既不是尚书家的小姐,也 不是武林大家的闺秀,更不是江湖成名的侠女,而是一向不与中原武林交睦的海 盗颜千岭的大女儿——颜紫绡。 听说,这位颜大小姐美若天仙;听说,这位颜大小姐娇纵野蛮;听说,这位 颜大小姐好武成痴;听说…… 但是,这些毕竟只是传说而已,没有人真正见过她的真面目。 大家都纷纷揣测,不明白老夫人究竟是看中了她哪一点? 不过揣测归揣测,没有人敢提出任何异议。 整个武林之中,只要与南宫家沾得上一点关系的人,全捧着大礼来到麒麟楼 大门前,挤成了车水马龙。 南宫麟忙进忙出,招呼着客人。 大哥的婚礼,他比任何人都卖力,他实在是希望大哥能找到一位红颜知己, 驱散他心间眼底的孤独与落寞。 乍一听到新娘子的人选居然是颜紫绡时,他着实大吃了一惊。麒麟楼内,没 有任何人比他更了解颜紫绡,她那个火爆的脾气对上大哥强硬的个性,那真好比 热锅里炒栗子。 可是,细想一想,大哥这样的冰山的确是需要像她这样的火海才可以将之融 化。 更何况,这世间女子,有几人能及颜氏姐妹容貌之万一? 这样一想,他又由衷地为哥哥感到高兴。 而且,私心里,他认为颜紫绡做了他的嫂嫂,他和紫绢之间的婚事怕也是无 人反对了吧?这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身着喜服的南宫麒,肩正腰直,睿智深邃的黑眸里含着莫测高深的冷峻。和 弟弟南宫麟的洒脱开朗比起来,他显得沉稳端肃得多, 他淡漠地站在人群之外,看着这一群群莫名兴奋的人。 他不明白他们都在高兴一些什么?为什么人人脸上喜气洋洋,独独他没有? 俗话说: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乃人生四大乐 事。虽然,他现在经历的是四大乐事之一,可是,他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感觉。 从小到大,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是能够由他自己做主的,更没有任何一 件事值得他高兴。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就为父亲的夸赞而活,他惟一感到开心的事情是得到了 父亲的夸奖。即使他接掌麒麟楼以来,他也以此为人生的惟一目标,他是为父亲 而活的。 就像此刻,如果他牺牲终身幸福,娶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做自己的伴侣,就 能换回母亲的健康,能驱走父亲的忧虑,那么,他就是心甘情愿的。 也可以说是快乐的。 “快看!轿子来了!新娘子来了!”人群中掀起一阵兴奋的骚动,众人簇拥 着南宫麒迎过去。 进山的官道上缓缓走来一队庞大的送亲队伍,前去迎亲的媒婆颠着小脚,颤 巍巍地走在前面。 本来是应该由南宫麒亲自去迎亲的,但因喜事办得仓促,事有权宜,所以只 遣了一位媒婆前往纵海帮,好在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颜千岭也并不计较,倒省了 南宫麒许多麻烦。 “新郎官,踢轿门啦!”媒婆小声提醒道。 南宫麒绷紧了一张俊颜,这是一个下马威。听说这位颜紫绡站娘习得一手好 功夫,他倒要试一试她的胆量。 他的黑眸之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谑笑。 缓缓抬起脚,将劲力贯穿于脚尖,猛地向轿门掼去。 要想做他南宫麒的妻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今天,就要在众目睽睽之 下,让她大大地丢一次脸,也好纾解他半个月以来压抑在心中的不快。 脚落处,疾风骤起,吹得那八抬大轿如秋后落叶一般向后倒飞去。 众人哗然变色。 一时之间猜不透新郎的心意,谁也不敢贸贸然前去营救那可怜的新娘。 可是,只在心念电转之间,红衣的新娘子掀帘,飞身而出。只见她翩若惊鸿, 在空中徐徐落下,头上的喜帕因为身子的坠落,被气流缓缓托起,掀之若揭。 众人屏息凝神,拭目以待,都想一窥新娘子传说中的绝美仪容。 然而,她的身形却并未就此顿住,忽临空回旋,盘卷而下。她身上的喜帕、 裙摆、饰带团团围绕着她,摇曳如回风舞柳。 所有的人齐齐怔住,目瞪口呆,浑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等待新娘子缓缓落地,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衫,大家才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新娘子真是名不虚传!” “老夫人的眼光果然超绝!” “新娘子的这身轻身功夫当真是天下无双。” 一时之间,逢迎谄媚之声不绝于耳。 一直站在一边的南宫麟只是微笑着摇头,这些人真是见识短浅,就这分轻功, 早在海上,他就已经见过了,颜紫绢在海啸之中驯服大鲨鱼时,比这个还要高明 好几倍!只是,没有想到,紫绡也有此身手! “好啦好啦,新郎官快背新娘子进大堂,不要误了时辰。”媒婆惊魂不定, 只想速速交差了事。 南宫麒有些微的诧异,他本来只想看她惊恐而狼狈的样子,却没想到她有如 此惊人的镇定。 在喜帕起起落落之际,他已惊鸿一瞥看见了她的容颜。那堪与月色竞辉的绝 色容颜。 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嘴角泛起一抹淡淡地笑意,看来挑剔的奶奶果真为 他找了—位称心的伴侣。 他低下头来,任媒婆搀扶着他娇媚的新娘,轻轻扶上他的背。 是不是从此以后,他就不再孤单了呢? 是不是他已得到这一生最好的珍宝? 是不是所有的伤心都已成为过去?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