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莺儿奉上新泡的龙井之后,担忧地看了看沉默中的两个人,然后一语不发地 退出了烟波阁。 从湖对面吹过来的清冷的夜风钻进细纱窗里,带来几许凉凉的寒意。 应该是初秋时分了吧,日夜之间的温差特别大。 一袭藕荷色夏衣罩在紫绢那单薄的身上,显得弱不禁风。 她低垂着头,全神贯注地绣着面前的一幅百鸟朝凤图。 百鸟朝风是最难绣的一种图,之所以绣它,是因为它容易打发时间。一百只 鸟,各有各的形态,各有各的风姿,将时间耗在这上面,就可以减去许多烦恼。 她渴望宁静。 哪怕南宫麒永远将她弃置在烟波阁里,哪怕麒麟楼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还记得 她这么一个人,她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反而是今天,南宫麒的到来令她颇有些不自在。她猜测着他的来意,显得心 神不宁。 有好几次,那细细的针狠狠地刺入到了她的指尖里。十指连心,不是不痛的, 但,她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出丝毫受伤的样子。 要惹人怜惜,那也只能在肯怜惜你的人身上才可以索取。如今,她和他之间 虽说是夫妻,但其间的关系仍是极其微妙。 并且,正因为这一桩婚姻并不是建筑在彼此对等的地位上的,而尤其显得虚 伪尴尬。 此刻,他就坐在她的面前,他是她的夫君,是那个将要和她共度一生的人, 但,为什么她感觉如此陌生? 这是第一次,她如此近距离地审视他。这个男子,有着宽宽的额,浓黑的眉 毛,深邃的眼睛以及倔强的嘴唇。 他那阴沉的脸上总带着莫测高深的笑,他的眉头紧蹙着,仿佛盛载不住那满 怀心事。 他是麒麟楼的大当家,他身上有着和姐姐紫绡一样凛然的气势,他们都是不 会轻易被别人左右的人。这样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行为方式,谁也管不着,谁 也休想猜得透。 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耳边忽地传来南宫麒那讥诮的声音:“看了这么久,你有什么想法?” 她的脸上蓦地一红。她习惯于掌握主动,任何事,任何人,只要经过她的观 察,她总可以了解个十之七八,然后再作相对的应付。 可是今天,她的一思一想、一言一行,却完全被南宫麒掌控了,这种感觉对 于她来说是极其不安全的,仿佛,她的整个人就赤裸裸地站在他的面前。 于是,她淡淡地一笑,“你也观察了这么久,大公子你又有何高见呢?” 南宫麒不以为然地牵了牵嘴角,他并不介意她知道他在观察她,这有什么呢? 他丝毫也没掩饰自己眼里探究的表情。 他看了她好久,她坐在窗前,月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停留在她那绝色的容 颜上,仿佛月色也暗淡了下去。 她的身上有一种沉凝的,淡雅的气质,看着她,他那颗浮躁驿动的心也变得 安宁温和。 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竟然微微升起一抹恍惚的喜悦,仿佛她是上天 的眷颐,怜惜他的孤独与彷徨,可以借助她的手引领他走向一个比较平和的世界。 他看着她那一双纤细的手在红的、蓝的、白的、绿的丝线中翻飞,百鸟朝风, 绣布上独缺那一只美丽骄傲的凤凰。 可是,他的凤凰不就在眼前吗?如果岁月能如丝线一样凝固,他只愿他也是 其中的一只鸟,日日伴随在她的身边。 “大公子?你在想什么呢?”颜紫绢直直地注视着他,她知道在他的面前她 不再需要任何的伪装,因为没有哪一种伪装能逃过他的眼睛, “我在想,你是不是应该伺候夫君就寝了?”南宫麒戏谑地扬一扬剑眉,眼 里闪动脊促狭的光芒。这个女子,不管她是真心要嫁来南宫家也好,还是逼于无 奈委曲求全也罢,总之,他要定了她,要她成为他真正的妻子,和他一起,相伴 一生。 紫绢听罢,愕然地呆怔住。她瞪视着他,从他那充满邪气的笑容里,她完全 看不出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只不过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在拜堂成亲之后的一个多月里,他几乎当地是透明的,那么,今天,究竟是 什么原因促使他想起了她?并且要向她索要作为一个丈夫应得的权利呢? 权利!哦!是的,他完完全全有权利向她做如此要求!她是他的妻子!既然 事情已成定局,她还有什么能力来做出改变? 她僵硬地站起来,绕过身前的绣架,僵硬地走到他的面前。他那带笑的瞳孔 在她眼前无限放大!这就是命!一个女人的命!不管是不是愿意,都将要和一个 初次见面的人共度一生! 她不无悲哀地替自己难过着。 如果说,她这一生注定要借由父母之命成就这一段姻缘的话,那么,上苍又 为何偏偏让她遇见他?那个淡笑间举手拒敌的少年,那个费尽心机只为博她一笑 的少年! 原来,她和他的缘分竟然是如此清浅!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是眼前的南宫 麒!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站在他面前,缓缓蹲下身去,罢了罢了,从今以后,不再去想,不能去想, 她的心里应该只有眼前的这一个人! 她闭上眼睛,伸手去脱南宫麒的靴子。 委屈?即使是再怎么委屈她也要去做,从她踏上花轿的那一刻起。以前的颜 紫绢已经死去,现在活着的只不过是为父亲、为姐姐,为纵海帮上上下下数千名 弟兄的安危…… 她有着颜紫绢的容颜,却毫无她的心。 一个女子所拥有的最美丽的容貌又有什么用呢?总有一天,她的这一切都会 随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失,她将不复再有春花般的面容,那么,眼前的这个男子, 这个只见过她一面就无可奈何要成为她丈夫的男子,还会珍惜她、爱护她一如当 初吗? 她不敢这样奢求。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了解她的话,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 人是看中她的才情与灵气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小麟! 他可以在一张满目创痍的脸上看清她内心的慧黠,这份恩情,叫她怎么能不 铭记于心? 俗话说:宝剑赠英雄,红颜酬知己, 那么,她将她的痴心付赠于他,而将自己的身体交给她所谓的丈夫,这又有 何不可?但是,这算是背叛吗? 不,这只是一场交易! 南宫麒能用自己的势力来娶妻,他就应该想到会有这种结局。 她不奢求他的怜惜,自然也不会付出真心,但是,她惟一可以做出保证的, 那便是她绝对可以做一个恭顺贤良的妻子。一个在身体上谨守妇道的妻子,至于 心的出轨,这又有谁知道? 打定主意,她安心地替南宫麒脱下靴子,并站在一边恭谨地问:“要不要叫 莺儿打盆热水来?” 南宫麒用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深思地凝望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退 缩,有闪躲,可是,他不介意,只要她听话,他根本就不介意她心里在想着一些 什么。 她是替她的姐姐嫁过来的,尤其是婚后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与爱怜,她的 心里一定有很多很多的怨言。 可是,聪明的她并没有在他面前发泄出来。 他欣赏这种人,就像他一样,即使得到再不公正的待遇,也要好好活下去! 他对她的兴趣更浓了。 “风大了,你先把窗子关起来。”开着的那一扇窗子正对着湖心亭,不知道 为什么,他忽然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颜紫绢依言走到窗前,她的眼光无意识地朝窗外瞥了一眼,远远的,似乎湖 心亭里有人。 素淡的一抹影子,被月光拉在湖面上,零零碎碎的,显得格外落寞。原来麒 麟楼内孤单的并不是她一个人。 她对着那道人影投注关怀的一眼,然后推上窗户。 她的这一动作并没有逃过南宫麒的眼睛,他的眼神锐利地扫过她的脸庞, “你在看什么?” 不待她回答,有叮叮咚咚的琴音如行云流水一般从湖心亭里传了过来,那是 一首《汉宫秋月》的古曲,那哀伤的曲调仿佛一个深闺中的女子如泣如诉的泪滴, 一声声,一声声,对忘情的君王做着血泪控诉! 颜紫绢被这琴声深深地震撼了,这是怎样的一名女子?她的心中到底藏有怎 样深重的情感?以及这分情感到底带给她怎样的折磨? 她沉醉在琴声里,直到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她才回过神来。环顾四 周,她赫然发现,屋内已不见南宫麒的身影。他出去了?为什么?她疑惑地皱起 眉头。 可是,不管是什么原因,她居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里涌起小小的窃喜。 又是她! 不用看,他也知道,又是文绣! 每一次,只要二弟不在家,她就会去湖心亭弹琴。 那哀怨的音调,那凄迷的琴音,无不吐露着她对他的思念。 他愤恨地,气恼地摔门而出,也不顾颜紫绢的感受。 既然没有人肯在乎他的感受,他又何苦在乎别人的感受? 他穿过湖面上那曲曲折折的回廊,风吹在他鼓胀的胸膛上,将那一腔烈焰吹 得熊熊燃烧。为什么?为什么每一个人心里只有南宫麟而没有他南宫麒? 他那么努力,那么小心,可为什么每个人仍然将他忽略? 淡白的月光朦朦胧胧地洒落下来,映照着湖心亭里一个纤弱的背影。远远的, 仿佛隔着一重山水。 从小,她就喜欢跟着他,跟在他的身后像一个小影子般,左一声“麒哥哥”, 又一声“麒哥哥”,可是,那时候的他只觉得厌烦。 他一心一意只想学好武功获得父亲的青睐。 于是,寒来暑往,他只能在练功的间隙偶尔看见她纤巧的背影,听到她银铃 般清脆的笑声。而彼时,她的身边早多了另一个玩伴,他看着他们在河间捉虾, 看着他们在林中嬉戏,看着他们一起成长,一起争吵,又一起和好如初。 从那一刻开始,对文绣的轻蔑和对弟弟的嫉恨就如初春的青草一般在他心间 疯长。他看不起文绣,觉得她虚伪、善变。她在奶奶眼中的乖巧在他眼里只能说 是心机。 就是这两个人,剥夺了他童年全部的欢乐! 所以他讨厌她!非常非常讨厌! 以至于只要听到她的琴声,他就会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然后,他就无法做 任何事情,他的心神智慧全跟着琴音里的哀怨走了。 而这个,是他最最讨厌的,他讨厌他的心居然会跟在一个他无比厌恶的人身 后走,然而,他控制不了自己,于是,他开始显得怒不可遏! 他狠狠地瞪视了湖心亭的背影一眼,向前踏出两步,却又犹豫着止住脚步, 终于,他转过身,向回廊外掉头而去。 “颜小姐,我家老夫人有请。”小丫环恭恭敬敬地站在烟波阁外低垂着头。 颜紫绢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该来的就让它都来吧! 从小丫环对她的称呼上,她已经大略猜出了老夫人这次请她去的目的。 如果不是她的身份被揭穿,那就一定是南宫麒对她的态度不满。总之,她再 也不是南宫家的媳妇。 可奇怪的是,她一点也不感到难过。 父亲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其实,即使她,或者是姐姐能成为南宫麒的妻子, 麒麟楼也不会成为纵海帮的靠山。她早已从南宫麒那充满野心的眸子中看出了这 一切。 迟早,他会有吞并武林的那一天。 那时候,他所燃起的血腥,绝对会远远超过天鹰社对纵海帮的威胁。 能够及早抽身,对于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跟在那小丫环身后缓缓行来,一路上,所有的丫环仆妇都对她侧目而视, 她却只对她们报以微笑。 转过假山,绕过一重重楼阁,渐渐行至后院,在栽满松柏的碎石小径尽头, 有一处清幽的静室,檀香缭绕,古朴宁静。 好一处修身佳境!颜紫绢暗暗赞道。 静室外站着一位体态轻盈的少女,她身着绿色衫裙,款款而立,似乎风一吹 就能把她吹倒。她的柳眉弯如新月,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忧郁,容貌虽不算绝美, 但却楚楚动人,令人犹怜,此时的她正引颈向路口张望着。 只是第一眼,颜紫绢就可以断定在湖心亭里弹琴的少女便是她!因为一分感 激,也因为一分灵犀,她对着少女友好地笑笑。 少女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料到颜紫绢会对着她微笑,她只是茫然失措地望着 她,忘了自己站在这里的目的。还是那小丫环轻轻禀报了一声,“三小姐,这位 就是颜小姐了。” 颜紫绢柳眉一挑,没想到,南宫麒有这样一位谦恭谨慎的妹妹,遂笑道: “原来是南宫家的三小姐,失敬失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的失敬二字在文绣的耳中听起来无比的讽刺。 十六年了,十六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她是寄人篱下的,不沦是 言行举止,还是服饰装扮,她一点也不敢逾轨。 虽然,这里的每一个下人都叫她“三小姐”,虽然老夫人对她疼爱有加,但, 她永远不会忘记,她只是老夫人抱回来的一名弃婴! 她冷冷地对颜紫绢点一点头,“老夫人已经恭候多时!” 颜紫绢苦笑一下,从这些人对她的态度可以看出,今日,她是凶多吉少了。 她收拾好心情,跟在文绣身后,缓缓步入静室之内。 一进门,她就看见老夫人正斜靠在一张绣榻上,闭目养神。 文绣走过去,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老夫人倏地睁开眼睛,双眼炯 炯有神地打量着颜紫绢。 紫绢跨前一步,弯下腰来,“紫绡见过老夫人。”在这个时候,她仍然没有 忘记她的身份是颜紫绡。 “紫绡?你就是颜紫绡?”老夫人尖利地问道。 紫绢愣一愣,仍然不慌不忙地禀道:“孙媳颜紫绡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啪”的一掌击在绣蹋上,“你好大的胆子?谎言居然说到我的面前 来了。” 紫绢淡然一笑,果然被她猜中了,掉包计已被识穿,再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她昂然抬起头来:“老夫人既然知道我是谁,又何必一问再问?” “我就是要从你口中亲耳证实。”老夫人盛怒地指着她。 “您要从我口中得到什么呢?让我告诉您我其实并不叫颜紫绡?可是名字只 不过是一个人的代号而已,我可以说我是紫绡,也可以说我就是张三、李四,这 些难道真的很重要吗?” “放肆!颜家就是这样教女儿的吗?对长辈的命令视若无睹,自己想怎么样 就怎么样?” “错了,老夫人!我们知道我们自己该做一些什么,不论是违抗父命,还是 遵循父命,我们都有自己为人处事的原则,而不是像您所说的,一味依从。就好 像南宫家的长子,他有权利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吗?他有权利选择自己所爱的女 子吗?不,他没有,正因为他生长在您这样的教导之下。他不能、也不敢有所违 背,所以只好将自己的终身大事押在老祖母的喜恶之上。您因为您自己的一时之 好,在几千名佳丽之中选择了颜紫绡,这是您的厚爱,可是,您是否清楚地知道 颜紫绡是怎样一名女子?正如您是否能清楚地看出我到底是不是颜紫绡一样。您 分得清吗?”紫绢再踏前一步,直视老夫人的眼睛。 老夫人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指着紫绢的手指颤巍巍地收不起来。 文绣厉声喝问道:“大胆,你竟敢指责老夫人的不是?来人啊,把这个泼妇 绑起来!” 紫绢愕然抬眼看了看文绣,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已经有人无声地逼近过来,将她绑了个结结实实。 她骇异地回头,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位黑衣蒙面的壮汉。虽然,她不算是武林 高手,但能在顷刻之间,让她束手就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见这壮汉绝不 是等闲之辈。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天下第一楼可是容得你撒野的?”文绣轻蔑地 撇撇嘴角,眼里闪过一抹得意的微笑。 “如今尔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说什么?”紫绢倔强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任 何一个人。她自问已经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以后的事情就不在她的能力范围之 内了,也许,姐姐是对的,与其向别人委曲求全,不如靠自己。 姐姐,以后,纵海帮就全靠你了。她在内心低喃着。 老夫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本来也不想这样对你,但是,你们纵海帮以 妹代嫁,破坏了南宫家冲喜的大事,这两条人命,不得不都要算在你的头上。你 以一命抵我南宫家两命,也不算委屈你了。” 说着,她向那大汉招了招手,示意他将紫绢带出去。正在这时,松林外远远 地传来一声暴喝:“慢着!” 紧接着,从门外旋风一般卷进一个人来。他落地、转身,面对着捆绑在地的 颜紫绢。 紫绢的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霹雳打在她的眼前。 是他?居然会是他? 她的心里先是狂喜,既而担忧,紧接着又涌起一丝丝的哀怨,不该走的时候, 他走了,不该来的时候,他来了。 这究竟是谁的错? 南宫麟震惊地望着面前的颜紫绢,她仍然是那么纤秀娉婷。然而,一切都已 经不同了。 这一个月来,他忙着分送各路英雄,几乎没有时间在麒麟楼内多作停留。 今日,事情一办完,他就急着去向新嫂嫂请安,想顺便问问紫绢的现况。 然而,当他兴致勃勃地进入烟波阁后,等待着他的却是天塌地陷的现实。 如果说,莺儿的诉说还令他心存怀疑的话,那么,眼前伊人真实的倩影却令 他不得不面对事实。 他深爱的女子已经成为他的嫂嫂! 他与她四日相对,哽咽难言。 老夫人瞅一瞅这个,又望一望那个,惊惧、恼怒、怀疑,种种情感齐齐涌上 心头。 她压抑着,沉声问道:“麟儿,你是来向老身请安的吗?” 南宫麟回过神来,不舍地将目光凋转到绣榻上,恭敬地抱拳低首:“孙儿南 宫麟见过奶奶。” 南宫麟? 原来他的名字叫做南宫麟?! 那么,他不是天鹰社的奸细? 紫绡的心里刹时五味陈杂,说不清是悲还是喜。 “好,如果你是来给我请安的,那就站在一边,不要管这个女人的事。”老 夫人挥一挥手,让南宫麟退下。 “她是您的孙媳妇,也是我的嫂嫂,我怎么能不管呢?”南宫麟不退反进, 趋向前来。 “不。她不是南宫家的媳妇,她是假冒的。如果不是文绣那天无意中听到了 飞信堂堂主和麒儿的对话,我还不知道呢。麒儿居然想将这么大的事情瞒着我!” 老夫人的鼻孔中冷冷地哼一声。 “奶奶,请您听我说,这一切完完全全是误会。”原来事情早已拆穿,说不 得,只要用最后一招,完全坦白以求博得奶奶的同情。南宫麟急急地解释。 “误会?好一场误会!一个误会就要了你爹娘两条人命!我没想到你居然会 这么轻巧地说一声误会!”老夫人激动地抗辩。 “这一切起因都在孙儿一人身上。”南宫麟不顾文绣暗中制止的眼神,一五 一十地将他在纵海帮里发生的一切全说了出来。 最后说到他的不告而别,以致令纵海帮以为奸细潜入,为求平安,所以才有 了与麒麟楼结亲示好之心。如果不是因为他的鲁莽,就不会有纵海帮的提亲,也 就不会有今日的掉包之计。 而依他所了解的颜家大小姐颜紫绡的个性,决不甘心自己的命运就此受人摆 布,一怒之下,只身犯险,想去刺杀对头天鹰社的社长,至今还音讯全无,想是 凶多吉少。 在这种情况之下,纵海帮又怎能再树强敌?不得已之下,紫绢挺身而出,为 整个纵海帮而牺牲自己。事虽错但情可谅! “牺牲?你认为她嫁到我们南宫家来是做出了牺牲?”老夫人尖利的声音猛 地拔高几度。 南宫麟惶恐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一个这样有孝心 的女子,上天一定不会给予惩治。娘的病决不是因她的冲撞而起。” “大胆!”老夫人颤巍巍地站起来,“你——你这个不孝子,居然为了包庇 一个女子而诅咒自己的亲娘?” “奶奶!您要讲点道理!”南宫麟急切地大喊。 “我不讲道理?好!我就是不讲道理!我这么大岁数的人,却要我白发人送 黑发人,我还讲什么道理?猎风,你给我把这个女人杀了!”老夫人一迭连声命 令 道。 站在颜紫绢身边的黑衣人答应了一声,抽出一把短小尖利的匕首,狠狠地向 紫绢头上刺落。 “不要!”南宫麟肝胆俱裂,再也顾不得其他,抱住颜紫绢就地一滚,躲过 了黑衣人的击杀。 身形还未站稳,猎风却已如影随形,逼近而来。南宫麟不得不将紫绢负在背 上,全力抵挡猎风的追击。 “反了反了!麟儿,你给我住手!”老夫人气阻痰塞,喘咳连连。 “奶奶,您这是要逼死孙儿了。”南宫麟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眼看着 猎风的短刀又到,他不闪不避,直挺挺地迎向锋刃。孝义难两全,他惟有用自己 的血换回奶奶固执的心。 眼看着刀锋离南宫麟的头只有一寸,紫绢失声惊叫,刀尖抵住他的眉心止住。 “你为了她竟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老夫人震惊地盯着刀光下的孙儿,天 意!难道这真的是天意? 每一代,每一位南宫家的男子,都要为爱而牺牲。 她的丈夫,为了保护一家妻儿而丧命;她的儿子,为他那多病的妻子做了陪 葬;现在,又轮到她的孙子了。 天啊,谁能告诉她,生生世世,这种事情何时才是个头?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