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那一回在将军府外被拒,她们主仆俩不知该落脚何处。 “夫人,这到底怎么回事?”珠儿不敢相信将军大人会这么无情;夫人已六、 七个月身孕,还让她在外东奔西跑,这怎么说得过去? “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一点主意也没有。” 她们可是困吃愁城,一点法子也无。 “夫人——夫人——” 她们落脚在客栈后,竟有人知她们的行踪前来叩门。 “夫人,好似有人叫门。” “是啊!你去看看。” 珠儿可欢喜终于有人来找她们了,来人是叶总管及三名不相识的家丁。 “夫人,将军找您好苦,您为何不待在别馆内?”他还一副全是她不对似的。 “将军找我?” “是,将军吩咐即刻送夫人回将军府;夫人您备好行囊,这就下楼,有轿迎您。” 他的老脸略带奸诈的笑容;而她们一心只想回将军府,却不知此行将驱往黄泉 路。 “将军,夫人已在不知情下回府了。”叶总管让轿夫将她们抬入东厢刑房后, 才进去禀报屈不败。 “她还敢回来?”他的眼内尽是红丝,他已满腔怒火。“她人在哪?” “东厢刑房。” “你为什么擅作主张?”他心里虽怨她,然再怎么说她也贵为宰相之女。 “小人只是——” “不用只是了,你先退下。” 他心烦她竟会再回来,可是她若不回来他又挂心;人真矛盾,不过这一回可得 好好教训她一番。 他来到东厢,已听见侍女珠儿和轿夫理论。 “为什么带夫人来这?” “是总管要我们带来这的。” 织云在轿内还在犹豫着是该待在里头,还是下来?屈不败究竟在哪,为什么不 出面?难道他真的如那日下人所说的即将娶亲,不再爱她了? “她可是我们家将军夫人,岂能来此?还不快抬回主屋!”珠儿可是大发脾气, 哪有人将自己的爱妻放在外头流浪那么多天,如今迎上门来,不快快前来赔罪还抬 往刑房搁置,太没道理了。 “抬回主屋。”屈不败冷冷一句,使轿夫及珠儿皆吓了一跳。 “将军大人,您总算露面了,害夫人流落在外这么久。” 她如找到苦主似的诉苦,可是他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当轿子抬回大屋,她一下轿,他的眼光如喷火似盯着她直看,她竟然怀有身孕! 这—— 她一下轿立即奔向他,可是他竟推开她。 “不败,您怎么了?”她一副纤弱无辜的模样令他更为光火。 “你去哪?为什么我一回府你和侍女们全不见。”他一副兴师问罪的语气。 “还不是你们阵内的人从边界送信来,说什么你败北且还——” “还什么?”他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理由辩白。 “还已身亡。”她声如细蚊。“不过,还好你没事。”她娇羞的神态令他心生 厌烦。 “那你说,我阵亡了,为何你不在府内替我守节?” “是叶总管怕我伤心难过,坚持送我们出府的。” 她老实地回答,而他可不认为如此。早先叶福清已警告过他,她和男人走时还 曾斥骂他多管闲事,这事看来不动刑她是不会招的。不过,看她已有数月的身孕, 也不知是他的或者是其他男人的野种,若不是他的打掉还无所谓,若是他的,又如 何下得了手? “不败,我现在已有你的孩子了,不开心吗?”她犹不知大祸临头。 “孩子?谁的?”他手捏住她的下巴,恶狠狠地问。 “你在说什么?孩子当然是你的。”她挣开他的手。“你究竟在怀疑什么?” 她不太相信这是她的夫君,一个疼她若宝的屈不败。 “你心知肚明!我送你的发簪呢?” “被偷了。”她很惭愧竟遗失这么重要的信物。 “这是什么?”他拿出怀中的珍珠簪。 “怎么会在你手中?”她十分吃惊,也高兴东西没丢。 “是在当铺中赎回的。” “一定是他们六人拿去典当换银两花用的。”珠儿立即回答这么一句。 “他们六人?你们认识?”嘿!终于自露马脚了。 “没有,他们就是偷这只簪的人。” “偷?怎么说?” “他们六人潜入叶总管别馆内,似乎说着有人放出风声,那里住了两名女子, 想入内非礼轻薄,幸好珠儿拉着我躲在床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思及此,她仍 是心有余悸的。 “是吗?可是他们六人可不是这么说。” “你为什么这样回答?他们又说了什么?”她对他的态度有点动摇了,他究竟 想说什么?想做什么? “自然你会明白,不过不会太久。”他挥袖出了主房,织云跌坐在床上。 “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一回来,我似被丈夫捉到奸的出墙红杏,一见面就 如审犯人似。”她心里不平,在外流浪多日,在别馆里想他念他,好不容易回到府 内,却又里外不是人。 “夫人,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我也觉得。”她也认同,这一连串事件似乎显示着有什么阴谋在背地里进行 着。 “夫人,您有没有发现府内的家丁全换新了。” “是啊!才离开没多久,怎么人事已非?” “夫人,咱们可得小心点。” “可是在外他能构陷我们,在内有将军在,谅他也不敢太猖狂。” “还是小心为妙。” ***** 一连几个月,将军似乎将婚事搁下,可是他仍不回房与她同床。 而叶总管可心不定,这样下去他女儿是进不了将军府的,他决定下一招更狠毒 的计谋以去掉眼中钉。 他先将一张纸条偷偷放入织云房内,内容是—— 若想知道这一切是谁设计, 今夜二更至后院后门即可见晓。 隐名氏笔 织云拿到纸条后,一方面惶恐那人的嚣张;一方面也想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害她, 而她到底又得罪了什么人。 “夫人,别去!说不定是个陷阱!” “珠儿,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我想看他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那——夫人,我陪您一起去。” “也好,万一我出了差错,也有你通报将军。”她想,三更半夜若自己出门, 出了事也无人知晓,有个人陪总多了分安全感。 “那您也早点歇着,留点精神好对付他人。” 于是,她们主仆两人早早就寝。在对房的屈不败觉有蹊跷,为何她们今晚这么 早就熄灯上床?自她回来这几夜,他经常在她对面房探向她房去。他是那么用心爱 她,在沙场上一传捷报立即回府,只为了赶着回来见他心爱的女人,殊不知她竟和 别的男人暗通款曲,还私自离开将军府,这——教他如何咽得下这口鸟气。 “将军,有急事通报。”叶福清匆忙急叩他的房门,他开门问—— “有事?” “将军,这是在夫人房内拾到的纸条。” “你何时拾到?” “她们用膳之时,侍女在房内拾到,立刻拿来给小人,请将军过目。”他还一 脸忠心耿耿样。 “这次原谅你,下一次别在房内偷偷摸摸,否则我唯你是问。”他尚未看纸条 前,十分厌恶他太过自作主张,似乎要捉她把柄似。 “是,小人知罪。”他没想到屈不败仍对她如此袒护,再不行动,他的计划肯 定胎死腹中。 “你先出去。”他可不希望是件坏事,否则他会承受不了的。他摊开纸条—— 云云: 今夜二更至后院后门一见, 以慰别来相思之苦。 直谅堂范利郎 他脸色涨成青紫,她竟敢公然在府后院后门与情郎私会,真是——太不把他放 在眼里了。 他冲动地想揪她起来好好审问她,可是她总有理由解释。不,这一次必须人赃 俱获,看她怎么解释。 一直待到二更,她果然和珠儿偷偷摸摸出了房门,虽很小心不发出声,可是他 已等候多时,她们主仆俩果真去会情郎。他气得带剑出门并立誓言,如果被他当场 捉到,他一定要斩了这对狗男女。 他跟在她们身后,一至后院,珠儿果然四处探探后院有无人踪,才小心翼翼开 门出去。 “夫人,没有人,可以出来了。” 珠儿告诉正望着屈不败藏身之处的织云,她直觉似乎有人在暗处看着她们。 她犹豫了,该不该赴会?这时—— “你来了。”一名男子在门外暗处出声。 “你是谁?” “我是利郎啊!你忘了?” “我不认识你,你为何要害我?”织云压低声音,十分不悦且愤慨。 “你当然认得我,我可是你的爱人,你肚子里都有我的孩子,你为何不承认?” 他还向她逼近、企图非礼她。看在屈不败眼中,她不是在反抗,而是在与他嬉 戏、打情骂俏,而且连侍女也凑上一脚。他在远处已看得火冒三丈。 “你们这对狗男女!”他一怒拔剑朝他们飞去。 此时织云如获救星,挣开那名男子的魔手,而珠儿也放弃与他搏打,这下将军 来了,看那人还敢不敢胡来。 “不败——”织云趁那人受惊之际立即跑向他,屈不败可是愈看愈气,背着他 偷人还不打紧,连汉子都带进将军府辖区,这成何体统! “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这下看你怎么辩解?” 他火辣辣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侍女一看立即前来护主。 “大人,您怎么可以对夫人如此?” “你也同罪,半夜竟护主私会情郎,你已不知你的主子是谁了。”他欲砍杀珠 儿时—— “不败,不关她的事——”织云以身阻挡他,珠儿已吓得魂不附体。 “对!不关她的事,是你要她这么做的。”他眼中尽是不屑与不耻,一个外表 冰清玉洁的女人,内心及行为却是放荡与不知廉耻。 “我先斩了他再说。”他推开她的身子朝那名登徒子而去。 那人也受惊极重,直言—— “别杀我,不关我的事!别杀我,是他要我这么做,别杀——” 那人已应声倒地,不是出自屈不败,而是叶总管由后杀了那人。 “将军,这种人留不得。”他一副怕屈不败沾惹上那人污血似。 “你怎么在这?” “是阿武巡更至此,说有见到个男人在府外鬼鬼祟祟,便叫醒小人;小人同他 来探,看到夫人与那名男子正在——又见将军由内腾空而出,小人怕这男子玷污您 大人的圣手,故先您一步下手。请大人恕罪,小人也是出自一片忠心,大人明察。” “算了,来人啊!将夫人,不,将这贱人押入刑房,听候发落。”他这回可是 硬下心来,人赃俱获看她还能怎么狡辩。 ***** 她待在刑房快两个月,已近临盆,而他虽明白仍坐视不理,令她灰心至极;加 上由送饭来的下人得知他已将迎娶新人,她更是心死。 一日—— “珠儿,孩子出了世也不会有爹疼的。”她泄气地说。 “夫人,虎毒是不食子的。” “可是他并不承认、也不关心。” “夫人,也许将军只是气您罢了!他一直都是宠幸您的,您可别烦心。” “不,不单纯如此。” “夫人——” 突有喧哗吵闹声—— “将军,这刑房您大人不适合入内。”已有人在外挡驾。 “我进去看一会,马上出来。” 他一身红袍及官帽,令她不禁潸然泪下。他怎么能够这么做?她也是堂堂相府 之女,今日却沦为阶下囚,而他还大摇大摆来昭告她将迎娶他人为妾,他到底置她 于何地? 他站在她面前,不言不语只是望着她,怨恨地盯着她。 “你若想打击我,你做到了。”她的口气冷淡。 “你为什么不再解释?你可以求我!” “来不及了,求也没用。” 他的双手捉住铁栏,指节处巳捉得泛白;她克制自己不去安慰他,去求他听她 解释,他不再是爱她的屈不败了。原以为这是个天赐良缘,未料竟落得如此下场。 “你硬脾气,好!我倒要看看你多有骨气。” 他怒而挥袖离去,此时珠儿向前—— “夫人,将军要您辩白,您为何不说?” “没用的,即使辩白,他也不会相信。” “夫人——” “珠儿,若我自行了断,你有机会出去的话,记住要帮我找出幕后指使者,替 我雪冤,你愿意吗?”她去意已坚。 “夫人,别净说些不吉利的话。” “火烧眉睫,进不得也退不了。” “夫人,珠儿一定会替您洗刷冤屈,再陪夫人共赴黄泉。” “不,你得找个好人家。” “夫人——” “别再说了,你早点歇着,明早还有得应付。” 主仆俩各怀心事,珠儿渐入梦乡;而织云可是十分清醒,她趁珠儿入眠时缓缓 起身。 “孩子,为娘不忍独留你在人间受苦,只好带你共赴黄泉,他日黄泉路上为娘 也会克尽母职地护着你。”她抚着已略为下坠的肚子,将肚带掷往梁上,扎实后, 站在石床上—— “不败,不败,我今蒙冤未白,它日若坠轮回,一缕芳魂定绕你身边;今遇小 人构陷,我魂魄定当揪出元凶。”她喃喃自语,脚一蹬,一点挣扎也无,魂归阴司。 ***** 鬼叉、牛头马面于奈何桥上等她。 她先上了望乡台,不是看着将军府,而是望向宰相府。 一缕魂魄入了相爷梦中。 “爹——”她双膝跪地。“恕女儿不孝,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不是好好地待在将军府吗?胡言什么?” “爹——女儿先走您一步。”她向他叩三个首才离开。 相爷惊醒过来,立即着衣。 “备轿,到将军府去!” 轿夫三更半夜被吵醒,立即起轿至将军府。一路上,相爷的心一直无法平静。 一到将军府辖区,只见红灯结彩,好不热闹。 “相爷,怎么姑爷家好似办喜事?” “哦——去叩门。”他想女儿含泪告别莫非不是真实,否则怎么屈不败家内张 灯结彩、喜气洋洋? “谁叩门。”下人出来应门。 “宰相府,将军岳父大人造访。” 总管先报上名,看门的小四立即回答—— “我先通报一声,请稍侍。”他反身入内,没入回廊。 “不好了!不好了!”他大声嚷嚷。 “什么事?小四。”正和贵客庆祝的屈不败起身问。 “宰相府相爷夜访,轿已在外头了。” “什么?岳父来此。”他先是吃惊,不过立刻回神,酒意也消退一半。 “走,出门迎接。” 毕竟贵为一国宰相,他也不敢造次,一大票人浩浩荡荡出门迎接。 “岳父来访,愚婿有失远迎,请岳父大人恕罪。”屈不败十分恭敬有礼。 “免礼!贤婿,怎么将军府办喜事,我这个老丈人却不在受邀之列?” 他们一同走入大厅,厅上席开数十桌,宾客犹自尽欢。 “这——”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怎么不见织云?” “她——” “相爷,您有所不知,夫人偷了人,被将军囚禁刑房内。”叶总管替屈不败接 了话,他明白此事将军难以启口。 “偷人?一派胡言。” “我亲眼目睹,非空穴来风。” 相爷无法置信,自家女儿德性如何他岂有不清楚的,才入门不到一年,即传她 失贞,这——怎么说得过去? “我要见她,当面问她,有了这么一位了得的丈夫还偷人!”他不相信,一定 要亲口问她。 “岳父大人,这边请。”他一身新郎官服在他眼中竟是如此刺眼,当初也是这 套新郎官服迎娶他的女儿,如今—— 一到刑房—— “将军。” “开门。” 两个看门的才打开大门,他便推门而入。一入内室,这一看还得了,连忙要人 打开铁栏立即将织云抱下,不过为时已晚。他狂怒—— “珠儿——” 珠儿在睡梦中惊醒。 “什么事?发生什么事?” 她一冲出牢外,看见夫人在将军怀中。 “夫人——夫人——”她嘶喊地冲到她的身边。“您为什么这么傻?” 相爷老泪横洒,为什么会这样?有什么冤屈也得告诉我这个作爹的,何苦死后 冤魂才来向我伸诉,这有什么用呢? “将军,您看,夫人产下一子。”一名女侍大呼。夫人已死,竟产下一名男婴。 他一看,果真她的下体汨汨流出污水及血水。她至死仍不忘让这个孩子出世, 她不肯求他,也不肯辩白,竟以死向他昭告。 “将军,夫人没负您,夫人没有啊!”珠儿哀嚎,跪在他身边死命叩首,泪水 如决堤江洪。 “收起红彩,挂丧。”他神情冷淡,平淡地让人看不出心思。 “屈不败,我女儿的遗体我要送回相府举丧,今后我与将军府永无瓜葛。这笔 血债你要偿还,你若有心就查出背后元凶,还我女儿清白。”他悲痛不已。 当他请求皇上赐婚之际,衷心认为这是一桩美满良缘,却不知短短一年竟害女 儿命丧黄泉!他好恨——好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