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别怀疑,正是丰磊与贎两人的本意,婚礼简单地完 成,只有在双方父母见证下,草草完事。 丰磊办事,施铨童一向不过问,这一次,他也没有理由插手。不过碎碎念一番, 则是免不了的。 不光是施家,就连粘奇元也大大地不满,一个做事荒谬也就算了,连女婿也赞 同那鬼丫头的主意,这……他还巴望丰磊来整治贎,这么一来,他们成了同一国, 那贎的一生岂不是无望——改不了性子了? 幸好,婚宴在两老的强力要求下,总算可以盛大举行。 席开五百不够,还追加了好几桌,有些宾客还因人太多而看不到新郎与新娘本 人,只能靠着超大银幕才能有幸大饱眼福。 施粘两家的婚宴,各大报在隔天纷纷作大幅报导。 纸终究包不住火,即使结婚当天,丰磊还是回容绮那过夜,但当容绮获各他结 婚的消息,即使是上了妆的粉颜,亦是顿时的血色尽褪。 同事间的渲染,教她的心宛若利刃千刀万剜般,还得强颜欢笑以掩饰自己的脆 弱与心中的泣血。 丰磊怎么可以骗她?他怎么可以? 昨夜的温存,难道是假的? 他连感情也能玩假的? 不,她该当面去问个清楚,也许,报纸所刊登的,只是另一个不相关,却也只 姓施名丰磊的人。 她想当面找他问个清楚,但却也没忘了自己的身份,一个卑微的平民百姓。他 是高高在上的云,而自己是堆在地上的一坨泥。 他娶了个与他阶级身份相称的千金大小姐,而她除了一副美丽的外表及一颗赤 诚的心外,她几乎赤贫。 “汶菱,帮我请个假。” 她的脆弱与气虚,全看在汶菱的眼里,关切地询问她:“生病了?” 顺手量量她的体温,没发烧,但她看起来真的很虚弱。 “如果不舒服,你先回去,我会帮你请假的。” 容绮牵强地笑,感谢她的帮忙。 临走前,汶菱还忧心地拦住她:“容绮,你确定没事?” 不枉为多年的好友,她的心思总躲不过汶菱的细腻察觉。 为免她担心,容绮还是不肯将心事泄露。“我确定……没事的。” 望着容绮离去的背影,汶菱仍是忧心忡忡的。 累,人生真的好累!她不怨自己不是含着金汤匙出世的富家女,也不会因自己 的双亲不是企业钜子或权贵世家而不平。 她只怪,一向聪明的自己,对任何人都可以心怀戒心、小心翼翼,偏偏这一回 下了重注,却输得彻底、败得凄惨。 回到属于他们两人的爱之窝,简单地收拾行李,她决定不当个破坏他婚姻的第 三者。 人活着,没有傲气,总要有骨气,以前做错了,现在便不能重蹈覆辙。 忘了他吧!忘了这三个月来的浓情蜜意。灰姑娘在十二点钟响时,也会变回原 来平凡的可怜孤女,醒醒吧! 回首在这里生活的点滴,两人所共同拥有的东西还真少得可怜。没有一帧双人 照,没有任何一件镌刻两人名字的物体;就算他们彼此的身上,也没有一点蛛丝马 迹足以证明两人的相爱。 可悲呀,她陶容绮,只有手中这只粉红定情戒,是他馈赠外,若她当真想争个 名分什么的,也没什么有力的证据可证明她和丰磊真的来往过,甚至是同居过。 唉,保密虽为了防谍,哪知自己会落得人情两头空? 走了,没有回头的余地,她不会贪恋他的身份地位或财势。 ??? 华丽的别墅,冠冕而气派,可惜,对坐的两人却冷淡得可以。 “你昨天的表现很好。” “你也不差。” 丰磊微微晃动手中的水晶杯,目光直视手中酒杯所折射出的光芒,琥珀色的汁 液和着晶莹八角冰块匡匡作响。 贎该气他的忽视与轻蔑,但她一点也不在意。 不过,今天的主角或是换成詹历农,或许她会狠狠地喘他一脚,并扭断他的脖 子,好让他连将视线移开的举动也做不出来。 “我们只是合作的伙伴,用不着来这套。” 丰磊不得不承认,粘贎满适合当成陌生人看,因为她够冷漠,也绝不会是他 与容绮间的阻碍。 “也对,我们的确不需客套。对了,你立的契约书我已看过,挺符合我的要求, 所以我也签妥,你过目,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增添或修改的。” 看着自己草拟一夜的契约书条例,贎只嫌少,不嫌多,契约内容是—— 第一,男欢女爱,各不相干。 第二,不需有夫妻之实。 第三,没有门限,彻夜不归亦不许过问。 第四,准许各自交男女朋友,不捉奸,不插手。 第五,口径一致,欺瞒双方父母,谁也不可松口泄密。 如此优渥的条件,不签才笨咧。 “或许条例还会再加,你不介意吧?” 丰磊将杯中物一口饮尽,沁凉的汁液,冰凉落喉,丰磊畅快地答道:“当然不 会。” 抬头看向大钟,已七点整,他该回容绮那。 “我不回来过夜,你自个小心。” 其实,安全问题哪需他关照,这里保全一重重、警卫一关关,想出事都难。除 非她晚上还在外头游荡,要不然,窝在这里,是没有人可动她一根寒毛的。 ??? 回到真正属于他的家,仰望寓所,咦,怎么一片漆黑?莫非容绮还没回家? 大楼管理员一见到他,便热心地告之—— “施先生,您回来啦!陶小姐大概六点半的时候,提着旅行袋匆匆离去——” 容绮拿着旅行袋? “她有没有交代什么?” 不祥的预感在他内心交错着,他害怕的一刻,不该来得如此之快。 交代呀,好像是没有,不过—— “我有问她,但她的脸色很差,没应我话就走了。” 容绮走了,那他岂不是什么都没了? “谢……谢,我上去了。” “施先生,你的脸色也很差耶,要不要紧呀?”怎么他两人是说好一起变脸的 吗?不然怎么会在几个钟头内,一前一后,都是相同的模样? 心如槁木,恰恰说明他的心情。 “走了,她最后还是选择离开。” 她的离去,教他无助而沮丧,这是他此生中最大的挫败与打击。 他真的爱她,为了她,他打乱自己设下的轨道,改变自己的规划,为什么她还 是选择离去呢? 光明远离了他,他的世界沉沦于黑暗中。 ??? 施总裁破天荒的没有告假却跷班,整个公司,总经理以下的员工,一切照常运 作,但总经理职衔以上的,却焦急得乱成了一团。 烽东找得火急,但大嫂的反应却冷淡得很。 “你找施丰磊?他不是去上班了吗?你该打到公司找他,不然也可以打他的手 机嘛!bye-bye!” 不等烽东答话,大嫂径自切断电话。 烽东不晓得贎也是方才才进门补眠,他的来电根本就是扰她清眠,她的火气 自然旺喽! 大嫂的反应教烽东错愕,怎么新进门的嫂子口气如此冷漠且无关紧要?现在可 是她的老公不见了,她不焦急,反倒睡意浓厚地大发失眠气。 烽东在找不着人的情况下,只好打电话回家讨救兵。 “爸,大哥在您那吗?” 施铨童清早偕同妻子起床做运动到现在,不曾见到丰磊人。还纳闷烽东不去丰 磊的新居找,找上他这来,怎么说都怪异;再说,丰磊就算不在新居里,也一定在 公司,怎么找人找到他这里来了? “烽东,你找你大哥,有事?” 当然有事,就算没事——也是找他。 “爸,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 “既没什么大不了,那你找你大哥做什么?再说你大哥事业心重,或许现在早 在公司上班了,要找他,你直接上公司找,何必大费周章找到这里来?你呀,多学 学你大哥,沉稳点,别老是慌慌张张没个样,而娶新媳了,像个男人点,莽撞是成 不了大事的。” 怎么同一家厂牌出口,个性差这么多?实在教施铨童不得不感慨。 烽东耐着性子听完父亲的教诲,待他说完,他才辩解:“爸,不是我莽撞,而 是大哥失踪了。” 失踪?说笑话呀!都三十好几的大人,怎么可能会失踪?再说丰磊块头大,想 要扛他走,还得费上一番心思与力气,哪有那么简单。 “他不会失踪。你打过他的手机吗?” “打过了,但没有回应,每一通都要我留言。” “那公司呢?他人一定在公司。” 这孩子事业心重,玩乐心零,他呀,是靠头脑在赚钱,不是跟人拼酒量、靠红 颜。 “我人就在公司。” 也不在公司?这就怪了,丰磊不在公司,又没开手机,糟糕,这孩子不会当真 走失了吧? “我马上到,你在公司等我。” 施铨童快速地套上鞋,拢拢衣领后便匆忙出门,待施太太回个身,原本电话机 旁的丈夫竟不见了。随即而来的,是车子开出车库的声音,而她连反应也来不及, 已见丈夫连人带车消失在巷口。 谁来的电话?丈夫又去会谁?徒留她待在门口一头雾水。 ??? 真是火速,才没多久,老董事长已坐镇最高指挥中心——总裁室。 “新居那,你大嫂怎么说?”新婚燕尔,睡迟了也说不定。 “大嫂要我打来公司找人。” 踢皮球似的个个全踢回公司来,偏偏整个公司上上下下他全找过了。 “结果呢?”施铨童威严十足地询问着,思路分明地分析着儿子可能会去的地 方。 “我人在公司呀!”无奈,他已想尽办法了,但结果还是一团糟。 施铨童本来直挺挺地坐直身子,但在听完这话后,也冷不防地垮了肩。 不是他自私,只是失去了丰磊,他的城堡几乎是毁了四分之三,独剩老弱支撑。 不,不行,丰磊不能出事! “命令下去!所有丰爵旗下的保全人员,编派三百人出来支援,一定要找着总 裁。顺便找署长来,我需要他的帮助。”这事何其重大,他不能、也不准丰磊出任 何差错。 父亲颓黯的脸色,连一向神经大条的烽东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大哥在父亲心 目中的地位,好比一根龙柱,缺了他,父亲所辛苦建立的王国,将要毁于一旦;而 他也早已认同,十个他也不及大哥的一半,这一点,他不嫉妒,却已认清。 望着大伙里里外外地忙部署,满怀歉疚的烽东实在很想替父亲做些什么,但他 却只能伫立在这,像个废物铜像般的只会碍路也碍眼。 “爸……” 施铨童明白他的心思,但此刻的他,除了心急如焚外,实在不知该派什么任务 给烽东,除了问话外—— “你仔细想想,除了新居、我那,还有公司,你哥还会在哪出现?” 烽东在父亲的提醒下,立刻弹跳起来:“爸,哥哥的公寓退了吗?” 对呀,他还记得丰磊说过,大直的公寓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因为它是个可以让 他喘口气、歇息的地方。 “退了没,我是不知道,不过你大哥似乎非常中意那,走,陪我走一趟。” 烽东没忘署长要来。“爸,署长他——” “替我约个时间在家里见。” 一个人匆匆又离开公司,烽东想跟,脚步却没老爸快,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爸爸 火速的行动。 ??? 问过了守卫,施铨童才知道,儿子早已将这一层楼买下,可见他对这处公寓的 满意程度。 更惊人的是,儿子买下这层楼,却登记在一位叫陶容绮的女子名下。 来到了八楼儿子的爱窝,门口鞋柜中,有一双属于女性的室内拖鞋。 叮咚,叮咚—— 半晌没人应门,不死心,准备再来一次之际,门打开了—— 丰磊先是雀跃,紧接着失望的眼神全数施铨童看在眼底。 “爸……” 一句爸喊得可痛楚,好似他的期待失落了。 “丰磊,你——” 环顾四周,家的感觉好浓好厚,看来,那姓陶的女子已深植他的内心,只是丰 磊该开开心心才对,他怎么一副愁容满面的忧态?更奇的是,才一夜之间,他心目 中永远干干净净的儿子,就苍老了许多。 何时他养成了烟瘾,光看残余的烟蒂,不难猜出他足足抽了一整夜的烟。 “丰磊,她人呢?” 发现了,连爸也发现容绮,怪不得聪明的她会发现他自以为完美而实际上却是 愚蠢至极的伎俩。 “走了。” 施父不禁摇头,这姓陶的女子影响丰磊何其之大,他不忿怒,反倒开心,开心 儿子终于找着他所爱的人。但他没忘,前天,丰磊才和粘贎结婚,这三角恋,怎 么解? “贎知道你和她的事吗?” 丰磊点头,一样的不发一语。倒是后来的加述,颇令施铨童心惊胆战。 “她不是很了解,不过,她的心里应该有数。” 丈夫不曾回家过夜,做妻子的不可能没个底;再说,他未归的夜晚,她是否安 分在家,他也不得而知。契约书是她立署,她比他更崇尚人生的自由与感情的自主。 现在施铨童并不想责备儿子的荒唐行径,也不在乎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不可收 拾结局,他只想和他好好聊聊。 “男人有一点秘密也不错。” 这话的馅料很多喔!瞧儿子自沮丧中抬起一丝丝的兴趣,他知道,他已成功地 攻破儿子的心防。 多年隐藏心中的故事,一下子要他披露,还怪难为情的,不过,为了儿子,他 牺牲了。 “告诉你,你千万别告诉你妈。”这事攸关他过去几年的尊严问题,但为了丰 磊,豁出去了。 一向沉稳内敛的爸,说及这话题却意外地紧张兮兮、神秘鬼祟,看来这事挺严 重,一定是爸爸年轻时的荒唐韵事。他是他的儿子,即使他过去曾经背叛老妈,他 还是没理由不为他保密。 “我以我的人格保证。” 拍拍儿子的肩膀:“我相信你。我说了,你听清楚。” “洗耳恭听。”暂时将不愉快的心情搁至一旁,仔细聆听父亲的故事。 “大概在四十年前,爸刚由××高校毕业,认识了××女高一年级的一名女同 学,她呢,唇红齿白,白皙的皮肤像雪一般,爸看见她,是在一口池塘边,那是莲 花盛开的一片池塘,绿莲叶映着粉莲花,她,就像池塘中一朵盛开得最美丽的水莲 ……” 父亲的眼神如同神游至当年的那片池塘,以及天候炎炎的夏至天。 接着他又说道:“她那一对柳月眉,配上一对深深的酒窝,甜甜的笑容,爸那 时几乎是看呆了,不过幸好当时没人发现我的蠢相,否则呀,这事便成不了秘密了。” 父亲的陈述教他感到熟悉,外公家也有一口池塘,年年仲夏,池内盛开着莲花 ……雷同,纯属雷同!也许正因如此的雷同,爸才会娶了毫无主见的妈,为的是他 爱上同样家有一口盛开莲花的池塘的母亲,进而误把妈当成他的梦中情人迎娶进门。 而爸久久无法忘怀旧爱,也因此总数落妈的个性太软弱,和行事一向强悍的他不速 配。 原来道理在这呀,他明白了。 “到现在,我还是很怀念她,她那一身纯白,以及她那娇羞的模样……” 咦,不对,爸形容的那一套衣服、那模样,以及所说年代,那女孩指的分明就 是当年的妈—— “爸,那人是妈对不对?” 像被识穿似的,尴尬贯穿施铨童全身。 嘿,答案是呼之欲出——原来,不是爸常说的是妈死缠烂打,非要外公催他从 日本回来完婚。看来,这一面倒追的情节,全是爸自己编出来的。 真相被拆,他也只好承认了。 “对,我暗恋了她两年,足足两年,这两年来,我为相思所苦,根本没有心思 读书,还差点毕不了业。还好当时我写信给你爷爷,要你爷爷上门提亲,然后再假 借‘学业未完成,不宜成家’的冠冕堂皇理由,使婚事一拖再拖,非得你外公写信 来催我。你外公在信中写着,你妈妈已经毕业,我如果要她的话,就得先回国迎娶, 再一块赴日本进修。我在收信之后,才假装勉为其难地飘洋回来娶她,也了结自己 的相思苦。表面上,我是委曲求全,但实际上,我是面子、里子一并足。” 原来爸也走过这一糟,丰磊心情顿时好了大半。 倒是,爸的结局以圆满收场,但他呢? 一错,岂容再错?既知错,容绮还愿意给他机会挽回吗? 凭她的个性,是难了。 不过,他愿意博上一博,输了,也要伤痕累累才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