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星驰。 “你还撑得住吧?”不如一醉牵着缰绳,额际汗如雨下,鹰眸关心地望着另 一匹马上的两人。 宋思湘依言带他们从后山离开,不过三人里只剩不如一醉好手好脚没受伤, 因此只好半路抢来两匹马赶路。 骑着抢来的马,龙似涛晕沉沉的扯着缰绳,驮在马背后的莫晓湘,则是已经 失去意识。 “你知道……端亲王府在哪吧?”他气若游丝的开口。刚才在梅冷阁撑那么 久没倒下,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我知道。”不如一醉狐疑转头,想叫他先顾好后头的莫晓湘。 “那就好……回家,我们回家。”龙似涛朝座后的莫晓湘虚弱一笑,没听不 如一醉说话,就这么整个人软倒昏过去。 “喂……好什么啊?兄弟、兄弟……”不如一醉风也似的抓起从龙似涛手里 松下的缰绳,及时拉住亟欲拔蹄狂奔的马。“弄成这样还不先去看大夫?” 不如一醉对着昏迷的龙似涛大吼,但还是顾不得危险的快马加鞭往王府而去。 “老子为什么会认识你,为什么……” 他低咒几声,觉得大概是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才来当月老吧…… 同样的亭子,但此时却是茶光流转、清香四溢。 但此时就算花前月下,向水蓝还是蹙紧眉头,一动也不动地盯着自己的丈夫。 “怎么了?”她的丈夫,也就是端亲王龙如曦,熟练地将煮沸的水注入茶壶 里温壶,带笑地望着妻子。 “没有,只是心里觉得怪怪的。”向水蓝揉揉额头,总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劲。 “你在担心似涛吗?”龙如曦叹口气。那天晚上龙似涛前脚才走,他后脚就 跟着回来,听妻子转述后才明白一切。 “我当初不应该让他们两个人就这么去闯梅冷阁的……”她捧着头自责。要 不是不知道梅冷阁藏在哪个深山绝岭,她老早就跟上去了。 “似涛哄女人很有本事的。”龙如曦凉凉回道,却是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向水蓝虽疑惑,但也点点头,想当初自己也被哄得心花怒放。 “所以我想……他会没事。”龙如曦莫测高深的笑,似乎对自己弟弟的安危 不甚在意。 又来了!向水蓝心里咕哝,每次都是这副天塌下来有人扛的样子。 “放心吧!”龙如曦改握住她的手,正色道:“似涛再不济也能保命回来, 你也知道他并非外表那般文弱。” “唉,说的也是。”她叹气,捏起茶杯喝了一口。“不过说实话,你会让他 娶莫晓湘吗?” “我能说不吗?”龙如曦挑眉,弟弟的性情自己最清楚。他能为学琴而离家 五年,当然也可能为爱而离家一世。如果拆散他们,不就等于逼自己的手足再一 次离开家门? “我们一个刺她一剑、一个打她一掌,人家还肯嫁进来就万幸了。”她喟叹, 也算是安慰自己,毕竟有个杀手当弟妹还真是颇不寻常。 两人说到这儿相对无言,虽没有泪千行,但也看得出对方眼里的担忧。 “极端的相似或相异,在男女间都有极大的牵引力量。”龙如曦突然转开话 题,跟里有着难得的感叹。 “那他们一定是极端相异了。”向水蓝没好气。一个是杀手,一个是书生, 还真是绝配。 “也可以说,他们在对方身上找寻自己欠缺的特质。”龙如曦微笑。他这弟 弟从小便是那么死心眼,愈不可能的事,他就愈要做到,想必这回也是一样。 “儿孙自有儿孙福……咳,我是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俩在这瞎猜也没用, 还是等他们回来再说吧。”向水蓝差点没被口水呛到,只觉得自己真的愈来愈有 大嫂样。 “龙家大嫂!”她话才刚说完,一声怒吼便不请自人,震得夜半栖息的雀鸟 都拍飞离巢,哀鸣啾啾。 向水蓝被吓得瞪大眼睛,就连向来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的龙如曦,都忍不住 放下茶杯回望,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驾临。 劲声掠过,只见风尘仆仆的不如一醉吹胡子瞪眼的站定在亭中,双臂下夹着 一对不知死活的同命鸳鸯,看来真有几分江洋大盗的味道。 “快……快救人!”不如一醉喘吁吁地将浑身浴血的两人分别交给龙如曦和 向水蓝,自己则是坐下来大口牛饮。 夫妻俩先是你眼望我眼,随即跳起来扶着全身虚软的莫晓湘跟龙似涛,忙着 替他们点穴止血。 “怎么会弄成这样的?”向水蓝放下替莫晓湘把脉的三指,蹙眉问道。 不如一醉嘴里灌满龙如曦要来温壶的水,摇摇手狼狈道:“他说要回家,我 就带他来这里,总之一言难尽。” 龙如曦剑眉蹙拢,掌心抵在龙似涛背后帮他收归纷乱的真气,想不到他却迷 迷蒙蒙的摇首道:“先救她……不要管我。” 接着又昏了过去。 “别说了,去找若诗。”向水蓝拿这痴情种无可奈何,只好打横抱起莫晓湘, 足尖点上栏杆往龙若诗所住的采诗楼掠去,潇洒利落得让不如一醉看得目瞪口呆。 “这位兄台也一起来吧。”龙如曦背起龙似涛,朝不如一醉点头。 不如一醉还来不及弄清楚眼前是怎么一回事,龙如曦就已往同样方向过去, 让他只能抱着满腹疑问跟上去。 他开始明白龙似涛为什么会坚持回家了。 木门紧闭,带着药草味的白烟从烧着热水的大缸弥漫整个房间,大缸下面还 有微红的炭火烧持水温。 莫晓湘毫无意识地浸泡在缸里,身上几个大穴都插上银针,脸色虽被热气薰 得通红,但还是看得出十分虚弱。 “这样真的可以吗?”向水蓝绕着大缸打转,一边打量莫晓湘沁着汗珠的脸, 一边猜想她跟龙似涛是怎么回事? “她手足经脉被外力震得若断若续,所以要以热气催动血气运行,而定穴则 是方便经脉接续;若不如此,将来恐怕会不良于行。”龙若诗面无表情地说道, 从药柜拿了几味药材又丢人铁锅里。 “当心一点,她说不定是你的未来二嫂。” 向水蓝心惊胆跳地看着龙若诗在莫晓湘身上烧艾叶。其实她是更怕龙似涛抓 狂的样子,她可对他那浴血救佳人的一番话还记忆犹新。 “三天……外面也恐怕快被那几个男人踏平了。”向水蓝喃喃自语,转头正 巧对上莫晓湘微睁的双眼。 “你醒了?” “……龙夫人?”莫晓湘全身只剩双唇能活动,勉强算来还有一双透着疑惑 的眼珠。 “还夫什么人……我看很快就变弟妹了……”向水蓝扶着桶缘,让氤氲的蒸 气薰在脸上提神醒脑。 龙若诗闻声而来,三指搭上莫晓湘的颈,不多废话地道:“你的脉象虚实不 定,这几天还不能拿下针。” “也就是还要委屈你再泡在缸里几天。”向水蓝跟着解释,轻拍上龙若诗的 肩。“醒了就好,我叫他进来看你。” 那个“他”,指的自然是龙似涛。 向水蓝正准备推门而出,没想到莫晓湘却在此时开口。 “对不起。”她朝向水蓝的背影轻道。 后者顿了一下转头,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摆摆手道:“不关你的事,况且 过去的事我也忘了。” 莫晓湘轻咬下唇,眸子里有着犹疑,但更多的是久思后的豁然开朗。 “有话跟我说?”向水蓝看她欲言又止,只好转过身面对她。 “我终于明白你当时的心情,还有……”她破颜微笑,轻轻浅浅的。“谢谢。” 两个字,彻底化解两个女人间的芥蒂,向水蓝忍住喉头涌上的酸涩,带点结 巴地道:“我去叫他,你等一会儿。” 向水蓝推门而出,刺眼的阳光让她不禁眼前一花,脚步有些踉跄,歪倒在龙 如曦身上。 “还好吧?”龙如曦皱眉,一把扶住妻子。 “只是头有点晕,没事。”向水蓝一手撑在龙如曦身上,眼神有点不自在。 “你眼睛红红的。”龙如曦眼尖,但没点破。 “我没有……”她睨着眼警告丈夫。“莫姑娘没事,你快进去看她吧。”这 句是对龙似涛说的。 经过几日休养后,龙似涛的体力已经恢复近半,况且梅冷心那一击并无使尽 全力,否则再有十条命也不够死。 不如一醉搭上他的肩默默表示祝福。这几天来,他也是不眠不休的陪着龙似 涛。 龙似涛握紧好友的手,他俩虽相识不久,但绝对称得上是生死之交,肝胆相 照自是不在话下。 “进去吧,她在等你。”不如一醉放下手,不忘拍拍他的背。 龙似涛朝众人点头,正想进去时,却一头撞上出来的龙若诗。 龙若诗看看横冲直擅的二哥,口中不忘交代:“别让她情绪起伏太大,她经 脉还承受不住,你明白我意思的?” 龙似涛苍白的俊脸飞红,当然明白妹子言下之意,只能道:“我尽量。” 他推门人内,一眼就看见坐在缸里的莫晓湘,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到大缸前蹲 下来,盯着她因热气而晕红的双颊。 见到她头上的银针,他连摸她头发都不敢,只能以指节轻轻扣过她脸颊,轻 声问道:“你还好吧?” “我很好……”她动弹不得,只能不舍地看着他憔悴的面容。 “不用担心,在这里,你是大嫂的表妹梅姑娘,没有人会为难你。”龙似涛 早替她编派好身份,而向水蓝想当然尔成了她的便宜表姐。 “梅姑娘?”她不禁重复,然后想起自己在澹然斋的假名。 “是啊,我还跟他们说,你是来探望表姐的途中遇上山贼,刚好我英雄救美, 然而你的家人却都不幸身亡……”龙似涛说着自己捏造的故事,但说着说着,自 己竟目眶泛红,落下泪来。“可惜我根本不是什么英雄,我连心爱的人都保护不 了。”龙似涛自责地看着她水中的双腿,如果不是他,她根本不会弄成这样子… … 莫晓湘微不可察的叹息,想起跟师父间的恩怨情仇。“这样很好,失去武功, 代表我再也不是莫晓湘,不是梅冷阁的杀手。” 他抚上她的脸,泪光闪烁。 “我很怕,你知道吗?我与你师父是背水一战,因为我赌的是她,不是自己。 我怕输,我怕永远都见不到你。” 龙似涛犹有余悸地道,那是他一生最大的赌注,也是关乎他们一生幸福的赌 注。 她敛眉,想起师父的眼神,那是惋惜、不舍、心痛,还有一丝……欣喜? 他抹去颊上热泪,水光灿烂的眼与她对望。“幸好我们赢了。” “老是在我面前哭,你不害臊吗?”她目光潋滟,话声也像水一般温柔。 “不害臊,我还要你嫁给我当娘子。” 他近乎示赖地道,不敢搂上她,只好环抱着大缸。 “嫁给我,好吗?”他紧张得口干舌燥,生怕她摇头说不。她轻轻颔首,许 下一生的承诺。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