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一) 唐合香 嫁入付家,好像做梦一样。以前听人家说,付氏一族所居的云顶寨也叫云顶 国,感到非常神密,也有一丝恐惧,想像不出那里面是个什么样子。进了寨子, 才知道人家所言不假,里面那么大,走很久都走不到头,房子又那么多,最大的 一处有四十八个天井呢,那得住多少人呀,真像个王国。 其实,像我这样的中产之家,并不奢望与方圆几百里的首富、权倾一时的付 氏结亲。娘常说,嫁个差不多的人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也就是了。嫁到大户人 家,规矩多,礼数多,稍有不周即被人耻笑。听人说,有的新媳妇初来乍到,分 辨不清来人身份,向身着绫罗绸缎的丫头行礼,传为笑话。还有的向长辈叩头, 没听见叫起来,不敢乱动,一直跪着,哪知长辈已经离开,又被传为笑话。我听 到这些传言,对嫁入付家真有些害怕,不过付家来提亲,爹娘不敢回绝,也只好 应了。 爹怕我嫁妆不丰,进门后抬不起头,还卖了地为我添制。在我看来,这些东 西已经很丰厚体面了,可是到了付家才知道根本不算什么。成亲那天,妯娌间互 相攀比,我听见背后有人说:毕竟是小户人家,嫁的又是偏房之子……我倒没什 么,爹听了很是生气,一直耿耿于怀。 其实,嫁给偏房之子也许对我来说反倒是件幸事。婆婆因为是妾,多年来在 付家于世无争,温柔谦和,对我极为疼爱,丈夫也温文尔雅,不象富家公子那么 飞扬拨扈。更为难得的是,他既不醺酒也不抽大烟,这在付家少爷中是少见的。 第一眼看见他,我就喜欢上他了。他清秀挺拔,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眉头 总是微微皱着,好像有什么说不出的心事,令人顿时充满了怜爱。当时我就想, 这个男人将成为我的丈夫,我要与他终身斯守,我一定要好好待他,让他开开心 心。 新婚之夜,他迟迟不进房来,我听见他迈着迟疑的脚步在门外俳徊,他在犹 豫什么呢?后来他终于进来了,却几乎不敢正眼看我,匆匆吹灭了灯,在黑暗中 坐了很久。他的羞涩打消了我的羞涩,他的恐惧消除了我的恐惧,他的迟疑激起 了我的勇气,我竟然那么主动……他是一个多么纯洁的男人啊,我全身心地爱着 他。 在别的地方,他也让我越来越敬重。他名下几个酒窖的酒产得很好,往往供 不应求,虽然税很重,他也照交,不像别的窖那样为了偷税将装平窖改为装尖窖。 酒窖一般每月出酒一次,有的窖改良成半月出一次,这样每月可以偷税一次。 他却不愿这样干,说虽然只要技术过关,酒质量相差不会太大,但毕竟会有所下 降,长此以往,会影响付家四百年来创下的天成曲酒的名声。何况,像这样真正 是四百多年的老窖只有十二个,他不愿因为自己砸了天成老窖的牌子。 与酒窖的生意兴隆相比,煤矿的情况就很糟,工人已经挖了两年了,还没出 煤。这个金银石煤矿是当初分家时抽签抽得的,还惹了不少红眼,都以为一定会 出煤。金银石是巨大的石瑛砂石,中间夹铁沙子,纹理零乱,不易开采。传说在 金银石山下,山是空的,内藏“乌金”,就是煤矿。所以永昌抽到这个矿,颇多 人妒嫉。可是一旦开采,竟然挖不到煤。每天有这么多工人做工,付永昌心肠好, 善待工人,不仅月资丰厚,而且每三天打牙祭,所以他的矿虽然没有开采出煤, 工人自愿来了很多。而别的矿,比如付家的中门煤矿,不仅常常拖欠工人工钱, 工人辞工不干,还要被抓回用铁链套住脖子打。 这些事情,本来我本不知道。有一天我听见人们在议论永昌的煤矿那么久还 不出煤,不趁早停了工反而还要招募那么多工人,好酒好肉地招待着,迟早得把 酒窖的收入败光。语气中颇多兴灾乐祸,我听了很是担心,就去问永昌:为什么 不停下来?他才说,不是不想停,只是停了,不仅这么多工人衣食无着,他不忍 心,而且挖不出煤来,让人看笑话,他也不甘心。他说:你再让我试一年吧!一 年之后还不行,我就停工。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充满了内疚,似乎感到很对不起我。我连忙说:我并不 是埋怨你,我只是担心你撑不住。你这么心地仁厚,对素不相识的人都这么好, 我跟着你,你一定会对我好的。你放心,不管你是穷是富,我这辈子都死心塌地 跟着你。 他听了这话,笑了一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可是脸上的神气,有点怔怔 的。我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呢? 我很快有了身孕,他对我很好,体贴入微,也再不碰我了,说怕对孩子不好。 婆婆很高兴,常常要我回去休息,不用再侍候她。 但是大太太那里,仍要每天去请安,还要侍候小姑的饮食起居。这个小姑叫 付嫣紫,排行第七,上面六个哥哥,好不容易才得来,老爷太太视为掌上明珠, 听说出生时就大宴宾客,唱戏三天。几个嫂嫂很会来事,知道讨好这个小姑就是 讨好了老爷太太,个个围着她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先拿给她,常常抢着去她 房里问候,给她梳头穿衣。她要是支派了谁使唤了谁,看上了谁的什么东西,那 人不仅不烦,还觉得很荣幸。作为嫂子,我自然也得去侍候她。 可是我感到,自从我进了门,她就好像跟我较上了劲。不管我在不在,她都 常常跑到我屋子里来,翻看我的妆奁之物,看上什么,打开箱笼,取了就走。有 一次婆婆看不过,说了她几句,她竟说什么“人都是我们家的,何况东西!”起 初我以为她小孩子喜欢新鲜玩艺儿,或是贪图便宜,后来发现,她并不在意这些 衣物珠宝,其它嫂子那里,也不这样随便去取拿东西。从我这里拿去的东西,她 随手就送给了其它女眷或是丫头,我还看见成亲那天我送她的绿色绸缎穿在她的 丫头身上。就算她是喜欢拿人家的东西来做人情吧,使人想不通的是,有一次她 拿了我的一个红宝石戒指,却把它系在了鹦鹉脚上。那鸟儿很讨厌这个累赘,天 天啄它,终于把它啄得四分五裂。 我感到很委屈,对永昌诉苦,说我觉得付嫣紫好像存心跟我过不去,她对别 人都不这样。永昌皱着眉头说,嫣紫从小娇惯坏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你初来 乍到,她多半是好奇,不一定就是对你有什么,等她的新鲜劲儿过了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我也想开了,钱财是身外之物,她爱拿就拿吧!我只求在付家 能平平安安,无风无浪地过日子。爹卖地为我制嫁妆,不就是想让我在付家不丢 脸,不让人瞧不起吗?要是散去这些东西,能换得平安,也就是了。 东西拿得差不多了,这个小姑又开始变着法儿折腾我了。她知我识字不多, 故意要我念书给她听,当众让我出丑。这也罢了,最令我头痛的是侍候她的一日 三餐。也不知怎的,她非要吃我亲手做的菜,每天晚上得去听候吩咐,第二天要 是哪样交待的菜肴不及做好或是采买不到,她就要大发脾气,赌气不吃饭了。她 要是不吃饭,大太太的脸色就很难看,妯娌们更是在一旁彻彻私语,幸灾乐祸。 只有六哥的妻子楚兰心为人和善,常常为我圆场。小姑对她有点另眼相看, 待她特别好,送了不少从我这里拿去的东西,她过意不去,不敢公开还我,偶尔 会拿她自己的一些物品送我。 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她,为什么小姑独独对我这么百般挑剔?她摇摇头说:我 也不清楚。嫣紫是个性格古怪的女孩,淘气贪玩,不大顾忌别人的感受,可是要 说有什么坏心,那也说不上。我才来的时候,一时想不开,还是她救了我。她对 我好,可能是看我嫁了这么个丈夫,可怜我吧!合香姐姐,你不知我有多羡慕你, 你有这么好一个丈夫,就算受点委屈,也比我强多了。 我想一想也是的,嫁到永昌这样的男人,的确是我的福气。嫁到别家,说不 定也一样有刁蛮的小姑呢! 昨天小姑交待要吃点心,说煮糖拍酒做点心,是每个付家媳妇应具有的本事, 要尝尝我的手艺。她没有说具体做哪种点心,我想了很久,决定做莲蓉菊花酥。 这个点心是用两层面合成,第一层面是普通的面,第二层要用猪油混着揉成。 用第二层面包裹莲蓉,再用第一层面包在外面,用小刀在第一层面上刻下纹路, 尽量刻深但不能刻到馅,然后放在油里一炸,第一层面就像花瓣一样炸开了。整 个点心装盘,看上去金黄酥脆,就如同一朵朵盛开的菊花。 选做这个点心,一来是想付嫣紫小孩心性,看见这个点心造型好看,像花儿 一样,说不定会喜欢。二来现在正是金秋时分,菊花盛开,亦是应景。 用猪油揉面时我感到很恶心,忍不住到外面吐了。打下手的佣人看见了,说 :“五少奶奶,我来揉吧!” 我摇摇头说:“不用,我歇一会儿就好。”我怕付嫣紫知道了,说不是我亲 手做的,不算数,又不知要另吩咐什么更难办的事要我做。 炸好点心,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我赶着又做了两样她要吃的干油海参和软酥 鱼。这两样菜都是大荤,海参里要加煮熟的猪肝、金钩、火腿、冬笋、墨鱼,用 生网子油摊开卷成卷,糊上面粉,用鸡鸭调的纯汤复蒸一次,才能上桌。这道菜 不仅做起来费事,而且味道浓烈。鱼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十分腥,再加上要纯 麻油来烧,我真是受不了。其实,她本来吃得也还清淡,偏偏每次都要我做这些 荤腥,做好了又吃不了几筷,然后说你做的你也吃些吧!我要是不肯吃,她就要 发作,说什么是不是下了药自己不敢吃。我要是吃了吐呢,她也要生气,说什么 自己吃了都要吐的东西还要拿来给她吃。搞得我左右为难,只得硬着头皮忍着恶 心吃下去。 看着这两个油汪汪的菜我有点犯愁,今天她别非要我把它们吃下去吧? 匆匆又配了几个小菜,汤却还没烧好,我只得让佣人先把做好的菜端上去。 到大厅的时候,太太和付嫣紫已经坐在那里了,看样子已等了半天。我陪笑 道:“蹄膀汤费火,豆子也还没烧烂,还得有一会儿。” 太太哼了一声说:“天气还热,怎么就炖起蹄膀来了。”我只得应着,不敢 说是付嫣紫吩咐的。这油腻的肥汤,八成她也是不吃的,她只是要折腾我罢了。 看见点心,太太咦了一声说道:“这点心模样儿倒好看,叫什么来着?” 我忙答道:“这是莲蓉菊花酥。”太太拿了一块放进嘴里,赞道:“好!入 口就化,又甜又香又酥。” 付嫣紫见母亲夸我,眼珠一转说道:“妈,我说这个莲蓉菊花酥不好。” 太太问:“有什么不好呀?” “您想想,我们每年上坟的时候,坟上摆的是什么花呀?不就是菊花吗?所 以呀,菊花是送给死人的花,吃这个菊花点心,兆头可不好!” 太太一愣,吃了一半的点心就停住了。付嫣紫又说:“五嫂啊,你做这个点 心,是不是咒我妈早死呀?” 我吓得急忙跪下,连连磕头:“媳妇不敢,媳妇只是看这点心好看,没有想 到它的含意。” “你起来吧!谅你也没这个胆子!”太太说道,语气已然不悦。那半块点心, 也已丢回盘子里。 谁知事情还没完,付嫣紫说道:“触了这个霉头,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得将 功补过,另做一个菜来。嗯,让我想想做什么好呢?就做米心鸡吧!这米心鸡要 用祭神的好香来熏,也算去去晦气吧!” 米心鸡是用没下过蛋的仔母鸡一只,杀后抹淡盐,放置半小时让其入味,在 猪油锅里稍煎一下,捞出备用。然后用米一把,茶叶一撮,藏香或檀香十几根装 在盘内,把鸡放盘里的小架上,用布遮好,点燃香,由香烧着茶叶和米来熏鸡肉。 熏完之后,将鸡抹好豆油,用盆蒸软。米心鸡肉呈米色,鲜美肥嫩,鸡汁香 气袭人,是付家的传统菜。这种做法为付家独有,我以前吃过厨子做的,自己没 有做过,不知能不能做好。 我有点犹豫地说:“这米心鸡做起来颇费时间,不如明天再做,我另做别的 菜好吗?”心想推得一时,回头请教厨子,以免做得不象,又要被责难。 “没关系!”付嫣紫往檀木太师椅中一坐,说道:“我等着,反正闲着也没 事。” 我只得告辞出来,匆匆赶往厨房。鸡还没杀,还得去鸡圈抓鸡。我不认得哪 只鸡是没下过蛋的,瞅着哪只鸡小就去捉哪只。 一时鸡圈里鸡毛翻飞,乱做一团。我好不容易抓住一只小母鸡,正在喘气, 女管家宝妈走来,看见了说:“哟,这么只小鸡用来做什么呢?” 我告诉了她,她摇摇头说:“这鸡还没长肉,只有个空架子,不能做米心鸡。 我替你另抓一只吧!“挽起袖子,干净利落地就扑住了一只肥鸡,得意地举 起鸡说:”看看,这才是做米心鸡的料,肉又嫩,又是没下过蛋的仔鸡。“ 我知道付家的女管家很能干也很有权势,除管主人日常生活,还收送礼物, 制糖食做咸菜,可以支配其它女佣人,打骂丫头,决定她们的去留,扣减应得的 工钱,不仅在佣人中地位高,在做为主人的小辈中也很受尊敬。由于是长辈跟前 的人,有时小辈在长辈前不敢说的话,不敢提的意见,她们反而可以说,长辈也 往往听从。外人有求付家什么事,也得先找她们说,她们可以乘机从中得好处。 眼前这个宝妈,就是云顶寨里最得宠的女总管,轻易是不亲自做这些杂事的, 今天主动来帮我,使我有点受宠若惊。 “我还有事,帮你杀了,你自己慢慢做吧!”宝妈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割断母 鸡的脖子,下面是一碗放了盐的水接着血。 我忙道:“不敢劳动宝妈。”只见血一滴滴的流入碗中,那鸡拚命挣扎,突 然翅膀从宝妈手中滑落,扇翻了血碗,一碗血泼了满地,我顿时一阵头昏,晕了 过去。 醒来时却见永昌在面前,忙挣起来问道:“鸡呢?你怎么在这里?” 他皱着眉头,说:“我刚好路过,见你晕倒宝妈叫住了我。这些事叫佣人做 就是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 “不,不行!这是付嫣紫吩咐要吃的菜,得我亲自做。我没事,歇歇就好了, 你忙你的去吧!” 我这么一说,他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半晌说道:“我去找她说!” 我忙拦住他:“别,只怕越说越糟。算了,本来侍候小姑也是份内的事。你 不抽大烟,婆婆又体贴我,都不要我侍候,寨里的红白喜事,也没有要我插手, 我已经省了很多事了。要是做这点事就要叫苦,别人该有话说了。” 他不再说什么,跺跺脚走了。唉,我也是不想事情闹大了,让他为难。 我第一次做米心鸡,虽有佣人在一旁帮忙,还是没有掌握好火候,燃出了明 火,把鸡熏黑了。 要重做已不可能,我只得将就装盘端过去。到大厅一看,太太已经不在了, 付嫣紫正在那里拿着根骨头逗小狗玩,桌上的那盘菊花酥,已被她吃得七零八落。 见我去了,她从太师椅上跳下来,说道:“等你这个菜啊,神仙也要饿死几 回了!”跟着看见了盘内熏黑的鸡肉,奇道:“咦,这米心鸡怎么成了黑皮鸡了? 让我看看里面是不是也是黑的。“掏出一把小刀,在那只整鸡上一阵乱砍。 那鸡表面已熏焦了,里面却还没熟,随着她的刀子下去,还有血水不断冒出 来。她用小刀挑起一块红色的鸡肉说:“天哪,我们家的名菜米心鸡要改名血心 鸡了!”她把那块带血迹的肉丢给脚下的小狗,又说道:“这血心鸡嘛,我看我 是无福消受了,除了小狗怕是只有五嫂你自个儿享用了。” 我连连道歉,解释从来没有做过,时间又紧,所以没做好,保证下次做地道 的米心鸡给她吃。 说话的当儿,她挥动刀子,将鸡斩成黑红白相间的乱糟糟的一盘,拨了一半 在小狗的碗里。我看见那小狗吃食的雕花碧玉碗,正是我的陪嫁之物。那玉碗是 上等的缅玉,含有血色翡翠,十分名贵,当初爹也是狠了狠心才买下的,这时看 见竟沦为狗碗,我不禁十分心痛。 付嫣紫把盘子递到我面前说:“这剩下的一半嘛,自然非五嫂你莫属了。” 我接过盘子,迟疑着。她用小刀把鸡肉拨到我嘴边:“吃呀,这是鸡肉又不 是毒药,干嘛苦着脸!” 血腥味与焦糊味冲到面前,我又一阵恶心。瞬时心里转过无数念头:吃下去 还是打翻盘子转身离去?只是今天走了,明天又怎么办?永昌本是偏房之子,做 人一向小心,我不能再给他添烦恼。 想到永昌,我张口将鸡肉吃了,努力地想咽下去,却不由自主地吐了出来。 付嫣紫厌恶地跳开,捏着鼻子说:“动不动就吐,恶心死了!”抱起小狗走 了,走时踢了那玉碗一脚,碗撞在坚硬的桌腿上,碰掉了一块玉,发出“当”的 一声脆响。 大厅里静悄悄的,太阳已经有点偏西了。我走过去,捡起那块碎玉,想起爹 买它时的情景,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怎样努力也讨 好不了这个小姑。记得以前有个出嫁的女友回门时对我说,婆婆对她不好,百般 折磨,以至她只要一想起她来就要发抖。而我,现在只要一听见“小姑”这个词 就感到恐惧。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难道是我和她的八字不合?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