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非非回到房间,便一直躲在棉被里,抱着枕头猛哭。 他竟然说出那么坏的话来气她,真是太过分了。 哼!不!她才不要再为他哭了! 非非擦去眼泪,蒙上了棉被。昨晚趴在沙发上不但没睡好,还害得她腰酸背 痛,现在,她需要先好好补个眠。 “叮咚!” 正当她闭起眼睛时,电铃却响了起来。 怎么?后悔了,想跟她道歉了?才没那么容易呢!非非拉起棉被盖住了头, 还把耳朵捂起来。 “叮咚!叮咚!”电铃却不停地响。 非非翻来覆去,任凭门铃响了十几声,这才下床去开门。“算你有诚意——” 可门一打开,出现的却不是商影。 站在门口的,是一位高贵美丽的中年妇人,穿着端庄华丽的香奈儿套装,手 挽着最昂贵的名牌限量皮包。 “请问您找……”非非心想,她应该是找错人了吧? “请问是路非非小姐吗?”贵妇人微笑地看着她。 咦?这位贵妇人怎么会认识她?“是的,我是……请问您是?”非非问道。 “我是商影的母亲。” “喔……”非非愣了一下,指着旁边的607 号房。“商影他……住在隔壁。” “我知道,我是来找你的,路小姐,可以和你谈谈吗?” “呃……请进。” 非非端了两杯茶,在茶几前坐下。 “伯母,请喝茶。”非非递上茶,坐在商影母亲的面前,忍不住多看了她一 眼。 这就是商影的母亲?雍容华贵、温柔优雅,一眼看来就是企业家夫人的模样 ……和她在恒春的母亲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形象。 “路小姐,请原谅我冒昧打扰,我来,是为了想和你谈谈商影的事……” 唐凤馨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就非常疼爱他,两年前商影离家,她难过得不 得了,现在,她不能再让旧事重演。 昨天晚上,孙媛媛哭哭啼啼地跑来找她,她才知道了非非的存在。 孙媛媛说,只要非非离开商影,商影就会回到她们的身边,所以唐凤馨一大 早就亲自跑了这一趟。 “路小姐,你应该知道……商影已经有了婚约,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唐 凤馨说道。 “坦白说,我对商影的事,了解得并不是很清楚。”非非低下头,她说的是 实话。 “哦?”这点倒令唐凤馨有些惊讶,照理说,那些一心想攀龙附凤的女孩, 应该会把对方的身世调查清楚才对。 “没关系,这样也好,我也好把话说得清楚些……其实两年前,我先生就已 经为商影安排好了婚事……”唐凤馨把事情的始末,对非非说了个清楚。 “虽然没经过商影的同意,但媛媛是个好女孩,也是我们精挑细选的媳妇,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我相信商影当初只是一时冲动才会离家……但是,他现在 回来了,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唐凤馨有些为难地说:“所以,路小姐,我希望你能够离开商影……” 这句话,确实很难说出口,尤其在见过非非之后,发现她并不是自己想像中 的那种女孩,她眼神中的善良纯真,是不会作假的。 “对你提出这样的要求,真的很抱歉,但是,这是为了商影好,我真不想再 失去这个儿子。”这是一个母亲的真心话。 非非低头看着茶杯,平静的水面,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知道了事实,反而让她的心情不再不安,她终于明白,商影的神情,为什么 那么沉重。 “这……真的是为他好吗?”她幽幽地说道:“还是,是为了你们自己好?” “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唐凤馨当然不明白。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们考虑过他的想法、在乎过他的感 受吗?”非非轻声地说。 虽然,眼前这位贵妇人美丽又有气质;虽然,商影出身富豪,父亲是财团董 事长,但比较起来,非非却觉得自己很幸福。 虽然,她的妈妈没有这么细致的肌肤,也不太会打扮,但她的父母从来不会 告诉她希望她怎么做,而总是问她想做什么,然后给她足够的空间,去做自己想 做的事……包括她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念什么科系、交什么样的朋友。 当她决定留在台北工作时,心中也有万般的挣扎,因为她知道这样的话,和 父母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可是她的父母,却愿意思受孩子不在身边的寂寞,愿意 放手让她去追求梦想。 商影的父母也非常爱他,却是希望他能放弃自己的理想,留在他们的身边… …所以比较起来,她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理,但是,希望你离开他,这样对你也比较好……” 唐凤馨说着。“你知道,商影的个性喜欢自由,不受拘束,他如果和你在一起, 继续现在的工作,势必要在世界各地奔波,我想,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忍受这样的 生活吧。” “何况,如果商影选择了你,他就不会再回到商氏集团,那么,难道他要永 远当一个四处奔波的摄影师?你愿意跟这样的他在一起吗?” 唐凤馨好言相劝,这也是昨天她和孙媛媛想出的说辞,相信这样应该可以说 服非非离开商影。 非非的眼神望向窗外,悠悠地看着远方—— “其实,我认识商影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有点桀骛、不受拘束、 爱开玩笑,有时候会故意惹人生气。他喜欢看棒球,甚至邀不认识的邻居一起跟 他看转播赛……但是我喜欢这个人,所以接受这个人。”非非谈起心爱的人,眼 神是那么的温柔。 “可是爱上这样的男人,伤心的会是自己啊,即使受伤你难道不在乎吗?” 唐凤馨问。“如果你坚持要跟商影在一起,他会一无所有,你也得不到什么,这 样值得吗?” 非非淡淡笑着,没有回答,只是想起了商影跟她说过的一个小故事。 “伯母,您知道,商影是红袜队的球迷吗?”她问。 “红袜队?”唐凤馨一脸疑惑,怎么,她儿子很喜欢看棒球赛吗? “红袜队是今年美国大联盟的总冠军,在这之前,他们等了八十六年才得到 这座奖杯,但是他们却从来没有放弃过,他们的球迷也没有放弃过……商影曾经 对我说,不论结果如何,过程才是最重要的。” 唐凤馨看着这女孩,不禁怔忡,或许,她甚至还不如眼前这女孩了解自己的 儿子。 “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和他粘在一起,更不应该是绑住他的手脚、没收他 的翅膀……如果,他想在天空飞翔,我就会陪他一起飞翔,而如果我没有办法和 他一起飞翔,那么,我也会在这里静静等他回来。” 唐凤馨不禁动容,是啊,如果无法和心爱的人一起飞翔,也不该阻止他飞向 天空……无论是爱人,还是自己的孩子。 非非说话时,眼神望着窗外的天空,眼中泛着泪光。“如果他想一个人去流 浪,我会等他……只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不需要?为什么?难道你放弃了——”唐凤馨竟替她着急了起来。 非非苦笑地摇了摇头。“是他放弃了。”非非忍着心痛。“他说了。我不是 他要的感情,既然是他的决定,我不会阻挡他,所以,伯母,您也不必烦恼了, 商影已经向我提出分手了。” 非非眼眶泛红,满满的泪水终于承载不住重量,一颗颗滚落下来。 “路小姐,你……”唐凤馨伸出手想安慰她。 “伯母,不好意思,如果没事的话,我还要赶着去上班……”非非不想在她 面前失态,擦去了眼泪站起身来。 “好……那你忙吧,我先走了。” 唐凤馨只好起身离开,心情竟比来的时候更为沉重了。 她看得出来,谁才是真正爱她儿子的人,而她那傻儿子,竟又要将手中的幸 福放开…… 今天她才知道,自己身为母亲,却从来没认真想过怎么爱孩子,才是对他最 好的方式。 但现在,她或许知道自己可以为孩子做些什么了。 商影在摄影棚里,收拾着东西,谁都看得出他今天心情不好,没有人敢过去 跟他讲话,除非有必要的事。 “商影,有人找你!”助理在门口喊着。 商影抬起头,没想到竟看到妈妈出现在门口。 “妈,你怎么会来这里?”商影和唐凤馨来到附近一间咖啡店里。 “想问问你决定得怎么样啊?愿意回来吗?”唐凤馨若无其事地搅拌着咖啡, 故意先探探他的口风。 “妈,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不会回去的。”商影说。 “那么媛媛的事……” “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我是不可能答应和她结婚的,希望她找到属于自己 的幸福。” “哦?那么,你自己的幸福呢?”妈妈问。 “妈?”商影终于抬起头,却是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既然还是不打算接受孙媛媛,就表示你没有变心,那为什么要离开那位可 爱的姑娘呢?”妈妈神秘地笑着。 可爱的姑娘?指的是……“她”吗?“你知道她的事了?”他脸上有些担心。 “嗯,不只知道,我还见过她了。”妈妈故作神秘,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妈,非非她什么都不知道,不关她的事,请你不要为难她。” 一提到非非,瞧他紧张的模样,看来他是真的很在乎她的。 “为难她?怎么会……咳!妈是那种人吗?”唐凤馨脸色有些心虚,一开始 是想为难她的啦,不过,后来她的想法却改变了。 “既然这么关心人家,为什么又说要回美国去了?”唐凤馨问道。 “我……我只是想一个人过生活,我已经伤害了你、伤害了爸、伤害了媛媛, 我不想再伤害别人……”他低沉的声音,透露了他的心情。 唐凤馨这才明白,原来他们带给儿子的压力,是多么的大。 “不……你没有伤害我们,没有伤害任何人。”唐凤馨红了眼眶。“是我们 伤害了你。” “我不明白……”商影不明白她怎么会这么说。 “我以前也不明白,但今天却有个人让我了解什么是真正的爱,爱一个人不 是要把他留在身边,而是要给他一双翅膀,让他能去他想去的地方,做他喜欢做 的事情。”唐凤馨握住了他的手,真诚地对他说道:“你爸爸、我、媛媛,我们 每一个人都只想把你留在身边,甚至要你牺牲自己的梦想……对不起,妈妈竟然 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你的快乐。” “妈?”商影的心头有股热热的感觉。 “这是那个女孩让我明白的事。”妈妈握着他的手,对他微笑。“只有她, 愿意放手,让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比起这个小女孩,妈妈真的还有点惭愧呢。” “妈,你别这么说——”商影握着妈妈的手,心里无比的激动。 “你说得对,我今天去找她,本来是想让她知难而退的……”唐凤馨故意卖 了个关子,害商影紧张了一下。“不过,我现在的想法却改变了……我现在想啊, 要是能有这样的媳妇,不知道该有多好?” 商影怔怔地看着母亲。 唐凤馨松开他的手,拍拍他的手背。“傻孩子,还不赶快去找人家,要是你 的幸福飞走了,妈可赔不起喔!” 商影终于回过神,感动地看着她。“妈,谢谢,我爱你——” 说完之后,他立刻起身,冲出咖啡厅。 唐风云含着泪,微笑地看着他的背影。这就是孩子,知道你爱他,他也爱你, 但他有另一片天空,等着他遨游。 尾 声 商影离开咖啡厅,便直接冲到非非的办公室,不过,却不见她的人影。 “非非?她没来上班啊。”小凌回答。 “怎么可能?她……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商影一脸的着急。 “我——”小凌正要说不知道,春娇却鸡婆多事地冲过来 “小凌,千万不要告诉他!” 哎哟!这不正是不打自招吗?小凌瞪了她一眼。 商影这才恍然明白了。 “拜托!请告诉我她在哪里,我一定要见到她!” “唼……”春娇支吾着。“可是非非交代不能说的。” “对呀。”小凌附和着。 “两位大姐,是我不好,让她伤心了,请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让我 向她解释好吗?” 帅哥开口向人拜托,可是让人很难拒绝的。 “嗯……好吧,我告诉你,可是你要答应帮我介绍几个跟你一样帅的男人喔!” 春娇愿意交换条件。 “喂!”小凌拉着春娇,正要捂住她的嘴巴。 “她坐中午的火车回恒春了——”春娇在小凌的手掌来到之前,抢先说了出 来,还不忘对商影眨一个眼,可别忘了答应她的事喔—— “谢谢!”商影眨了个眼,转身飞奔出去。 小凌沮丧地放下手。“完了,回来不知道会不会被非非骂死?” 春娇大掌拍在她的肩上,挂保证地说:“放心啦,绝对不会的! 原来非非搭中午的火车回恒春老家了,不过商影没有赶去火车站,却是赶去 机场搭飞机。 只花了四十五分钟到高雄,一下飞机就包了计程车,以喷射的速度往恒春冲 去。 他一定要赶在非非之前,回到她在恒春的家。 而非非搭上火车后,摇摇晃晃五个多小时,才到了屏东,再花一个多小时的 车程回到家。 反正她请了三天假,想回家好好休息,一点也不赶时间,车上漫长的时间, 反而可以让她想很多事情。 不过想来想去,整个脑海,都还是那个人的影子。 七个小时后,她终于提着行李走进家门,算准刚好是吃晚餐的时间。 “妈!爸!”她喊了半天,却没人出来开门。“妈!爸!”她用力敲着门。 “来了!” 门一打开,非非差点吓晕了过去。该不会是因为太想念一个人,而出现幻觉 了吗? “怎么会是你?!”非非失声大叫。 “我是特地来迎接贵宾的啊!”商影出现在她家,还微笑看着她。 “是啊,人家商先生中午就到了,忙了一整个下午呢!”妈妈穿着围裙走了 出来。 “忙了一个下午?忙什么?”非非简直一头雾水。 “忙着跟你妈学做菜啊!”他笑眯眯地说。 “是啊,他说要亲自为你煮晚餐。”妈妈开始端出一盘又一盘的菜。 “真把我累坏了,煮了三十道菜耶!”是啊,记得她老爸说过,有重要客人 来的时候,就是要这个排场。 非非这才注意到他腰间围着的白色围裙,还有那沾满油渍、菜屑的袖口。 干么?他又想来感动她了啊! “我看啊,这小子八成是做了什么事惹我们非非生气,特地来赔罪的。”老 爸猜测得颇有理。“不过啊,就看在他那么有诚心的分上,做了什么也应该都可 以原谅了啦!” 厚!原来老爸、老妈都已经被他收买了。 “是啊,非非,菜就快煮好了,你先把行李拿进房间,待会儿就开饭了。” 妈妈说着。 “是啊、是啊!少年仔,快帮人家把行李拿去房间啊。”老爸给他使了个眼 色。 “喔,好。”商影二话不说,立刻拿起行李。 非非板着脸,迳自往里头走去,穿过三合院的长廊,来到她的房间。 “喂,行李放这就好了。”非非转过头瞪着他。“你到底想怎样?居然连我 老爸都收买了?” “这有什么?我老妈还不是也被你收买了?”商影耸耸肩,这很公平啊! “我?收买你妈?” 非非指着自己的鼻子。 “是啊,不然我妈怎么会跑来跟我讲,吵着说一定要你当她媳妇?”商影向 前一步靠近她,眼底藏着深幽的爱意。 非非的脸一阵绯红。“你妈……是这样说的吗?” 商影再向前,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她还说,你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叫我 无论如何要把你带回去。” “是吗?”她抬起头,有些怀疑地问。 “是啊,我都忍不住怀疑,你到底是对她说了什么,让她这么喜欢你。”商 影笑问。 “没有啊,我只是说了红袜队的事。” 非非笑得妩媚。 “红袜队?”奇怪,老妈没告诉他啊。 非非低着头,娇羞而深情。 “我说,我会一直等你,像红袜队的球迷那样,一百年也会等下去。 这样深情的告白,再坚硬的心,也要融化了。 “非非……”商影感动得紧紧抱住她。“傻瓜,我怎么可能让你这样等我?” “你不是说要去美国,还要去伦敦、马德里……” 他低下头,用一个深情的吻,封住了她的嘴。 “不,从此以后,我只去一个地方。”他温柔地望着她。 他知道,如果错过了她,就错过了生活中最美好的风景。现在,他终于知道 了自己真正想去的地方。 “哪里?”她眨着眼睛问。 “你的身边——”他再俯身,牢牢地吻着她。“只留在你身边。” 不想流浪了……他天涯海角去追寻的,也不过就是一个温暖而美丽的角落, 而最美的风景,原来就是她。 她愿意为了他守候,而他更愿意为了她,守护在她身边。 可以是天涯,可以是海角,只要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天堂。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