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有一天,我们在念完了隔天要小考的民法总则,而亚勋则拚命地研究着他哲学
系必修的Logic 时,回头看了一下皓廷的位置,深夜一点四十几分,他还是没有回
来。
我们决定到篮球场去找他,不管如何、不管他领情与否,我们都要跟他谈一谈。
完全没有灯光的篮球场,传来阵阵的篮球拍打声,一个敏捷快速却显得孤单的
身影,在这座寂静的城市中,有着不知如何形容的对比。
「我们今天去见了睿华,跟她聊了一个下午。」
阿居跟我站在球场旁边,他的这句话引起了皓廷的注意。原本任我们怎么叫,
也只是简单嗨个两句的皓廷,终于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找她做什么?」
「救你。」我看着皓廷,故意冷冷地说着。
「救我?」
「对,我们不能再看着你继续这样下去。」
「我没怎么样,上课照上,从没翘过一堂课,我正常得很。」
「是吗?明天考什么你知道吗?」
「……唔……」皓廷没有说话,他走了几步路,把地上的球捡了起来。「她…
…好吗?」
「我们不知道她到底好不好,但很明显的,没有你这么糟。」
「是吗?那就好,至少她比我快乐。」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的难过?我们不能帮什么,至少我们可以听。」阿居拉
住皓廷的手,激动地说着。静了几分钟,我们三个人没有人再说话,深夜里的篮球
场好安静,我彷佛可以听见皓廷心中正在翻涌的痛苦。
终于,他瘫软了下来,跌坐在球场中央。
像是累了好久好久没有休息的人一样,他痛苦的疲惫在颤抖中宣泄,他软弱的
坚强在泪水中崩溃。
「我好想她……」皓廷哭着说。
泪水在球场中央炸开,滚烫地诉说着再也掩饰不住的悲哀。
※有缘分牵手,就别轻易放手。
事情好像就这样过去了吧,皓廷与睿华之间的事。
我跟阿居虽然身为局外人,但我们都有一种不知道结局为何的感觉,却又好象
早就已经出现结局了,只是我们还在等待着期待中的结局。像一滴晶莹的水珠,我
们都看见它掉到平静的湖面上了,却没有惹起涟漪片片一般;像一碗泡好的面,我
们都知道打开盖子之后会怎么样,但其实并没有看见碗里冒出裹着香味的白烟。
所以,期末考结束了,寒假来临了,农历年的脚步也慢慢地接近了。
可能是千禧年的关系吧,那一年台湾每一个角落都像是换了装扮一样,就拿首
善之都来说吧,台北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很大的变化,但走在路上会发现一些让
人感到惊奇的画面:仁爱路上的安全岛步道干净了很多,几条重要干道路旁的行道
树也都经过了修剪,捷运站里的广告招牌也不一样了,就连一些公车站牌都不知不
觉地换上了新的。
皓廷似乎渐渐走出失去睿华的阴霾,我跟阿居都替他感到高兴。
一九九九年的寒假,我们算是最晚离开学校宿舍的学生了。不知道为了什么原
因,本来不习惯台北这种繁华炫目生活的我们,竟然选择了在台北度过农历除夕。
为了这一点,父母亲都不太谅解我们的任性。当然,阿居除外,因为水爸爸跟
水妈妈已经不在了。皓廷的老家在云林,一个充满了纯朴气味的地方。
除夕这样的时节,通常都是所有家族成员回家吃团圆饭的时候。当皓廷一通电
话打回家,告诉他的爸妈他将会留在台北过除夕的消息,所有的亲朋好友轮流劝说
他。
他的大姨婆带了十大箱的柳丁,说他不回家过除夕就不给他吃。他的三舅公在
自己的果园里采了一整车的橘子,说他不回家过除夕就没他的份。他的小表妹才五
岁,抓起电话就哭,喊着「皓廷哥哥回来好不好?带我去抓蝴蝶」。他的爸妈很严
肃地要他马上回家,多晚都没关系。他的外婆使出亲情战术,说外婆很想你,回来
看看外婆好吗?
皓廷彻底地输了,在电话这一端拚命点着头说好。他挂了电话,耸肩无奈地对
着我们说:「兄弟,我对不起你们。」
「怎么啦?拗不过亲情攻势,被击溃啦?」阿居笑着说,但笑容里掺了一丝羡
慕。
「是啊,所有的防守都没用,尤其是小表妹跟外婆的声音。她们不需要说什么,
只要一出声,我有再大的决心也没用。」
「我们陪你去搭车吧。明天就是除夕了,今天人一定很多。」我拍拍皓廷的肩
膀,示意着他这一趟一定会很辛苦。
「没关系的,必须挤车回家,才有过年的味道。」
我们两台机车,从新生南路出发,左转忠孝东路,皓廷要搭火车回到云林,再
从云林转车回到他的家乡古坑。在路上,皓廷很有精神地介绍着他的老家,他说古
坑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不管你是台北人还是高雄人,是宜兰人还是台东人,只要你
到过古坑,你就会觉得那是你的家乡。
「整个村子就像一个大家庭,今天你家没有煮中饭,你可以到隔壁家去吃。」
我不知道皓廷在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但我听得出来,他的声音里,有一
种说不出来的喜悦与骄傲。
「我想,你们要把我的份一起玩掉了。」皓廷要进剪票口之前,回头对着我们
说。
「那有什么问题!我跟子学什么不会,玩倒是不需要别人教。」阿居很得意地
说着。
「到家打个电话给我们吧,不管多晚都没关系,反正我跟阿居是打算不睡了。」
「好,你们好好玩,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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