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柳拉拉 女人要有一笔钱和一套房子,哪怕是一套小小的房子。在自己受伤的时候, 可以窝在房子里,可以哭可以笑。而不是像我这样,从男人身边离开之后,就像 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刚到单位,就碰上了简高明的黑脸。 柳拉拉,你过来一下! 简高明穿着一件很夸张的花衬衫,不顾年龄穿了一条紧身的牛仔裤。 我知道简高明叫我没有好事,我根本不想进他的办公室。因为对花粉过敏的 原因,简高明的办公室长年不开窗户。每次进去,同事们都要捏着鼻子。 什么事呀,我站在门口。 你看看!简高明“啪”地把杂志摔在桌子上。我主编的那个版面,被红笔圈 了五个大圈圈。 错了五个字,啊,你怎么校对的?我开会的时候再三叮咛,一定要细心,一 定要细心。简高明气得呼呼直喘,一大早,我光接读者电话了,像“又”和“有”, 这两个这么容易分辨的字怎么也会出错? 对不起,下次我一定注意。 下次,多少个下次了?简高明提高了声音,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 我讨厌简高明这样,既然已经错了,该扣就扣该罚就罚,这么大的声音,一 点儿修养也没有。 我站在桌前,大脑里一片空白,却机械地点着头,显得诚惶诚恐,其实一个 字也没听进去。 听到了吗?这次扣五百,下次再错,直接走人! 知道知道。我答应,心里却恨死了简高明。 好啦,知错就改就是好同志嘛。简高明伸出手,重重地在我肩膀上拍了拍, 婚礼定在哪天?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打了你一巴掌,马上又塞你一块糖吃。 我仓惶逃出。 真够黑的,错一个字一百元,扣来扣去工资就没有了。 小吖替我打抱不平。 算了。 要是小妮的话,肯定不会扣的。 小妮是我们编辑部主任,一个跳舞出身的女子。因为勾上了简高明,就来杂 志社挂了一个名。当然,她很看重这个名,也会行使权力,搞得同事们恨不得咬 死她。 五十多了,还喜欢穿背带裤,裤子上挂着乱七八糟的小装饰品。说话老用假 声,走猫步,以为自己是十八岁的小女生。 小妮主任来的时候,我正趴在电脑前找房子。我现在很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 空间,哪怕是租来的。 我在网上找房子的时候,突然理解了周铁军。她曾经对我说过,一个女人要 有一笔钱和一套房子,哪怕是一套小小的房子。在自己受伤的时候,可以窝在房 子里,可以哭可以笑。而不是像我这样,从男人身边离开之后,就像一个无家可 归的孩子。 你是编辑呀?那是不是经常熬夜? 大海捞针一样,我从网上找到一处合适的房子。对方是河北女孩,在一家外 企工作,没谈男朋友,讨厌带朋友回家,喜欢做饭、看书。这些条件都合乎我的 标准,我一边打电话一边想,找个室友和找男朋友的困难度差不了多少嘛。 我的作息很规律,晚上十点睡觉,早上六点起床。不带朋友回来,不喝酒也 不抽烟。 我也一样。 你要觉得可以,我想马上去看看。 你不需要加班修改稿子吗? 不需要,就算有,我也会很安静。真的,我是一个特别安静的人,我不太爱 说话,平时喜欢看书,看到好书一天都可以不出房间。要不是隔着电话线,我真 想让她看看我,好一下子把我定为她理想的合租对象。 噢。 这个字简明扼要,难以揣摸对方的真正意思。 你多大? 我不小了。 多大? 我有些生气,你是租房子还是调查户口啊?年龄多大和租房子有直接的关系 吗? 当然有,我才二十三,我想找一个差不多大的人合租。年龄太大,肯定会有 代沟。 定了定神,我把电话慢慢地扣下去。心里想着,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人家有 自己的想法。如果换了我,也会这样想的。但放下电话,我仍然有一种想哭的冲 动,说不清理由,就是难受。 刚转身,看到小妮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你要租房子?你不是要结婚吗? 隐私受到了突然的侵犯,我忍无可忍,你干吗偷听我打电话? 我没有偷听,大家都听到了。小妮厚着脸皮,问了大家一声,格子间每个人 都趴着,装出努力工作的样子,根本没有人搭理她。 我不看小妮,啪啪地翻着资料。 无视就是对敌人最好的回报。 你利用上班时间干私活!小妮马上给我定性。按照规定…… 我打断她的话,罚款不是吗?罚吧! 不是罚款那样简单,如果仅仅罚款,根本起不了治本的作用。有人罚了几次 款了,还是照常错字。不是错一个两个,而是一下子错了五个。一个版错了五个。 小妮有些幸灾乐祸。 反正已经错了,爱怎么就怎么。大不了老娘不干了!前面的两句话扔出来了, 把同事们都吓了一跳,后面的话被简高明堵了回去。简高明站在自己的办公室前 说,你们吵吵什么?还让不让别人工作了? 简高明一句话,小妮像领了圣旨,一张老脸笑得像朵菊花,只差没有当着我 们的面扑进简高明的怀抱了。 再找一个男朋友呗,再从后备军里挑一个呗。 卡卡不知道我为房子而忧,而是以为我为了男人。 自从和苏晓刚认识之后,后备军早就从我记忆里消除。我认为爱情一定要专 一,在恋爱期间,和任何一个男性交往,都有脚踏两只船的嫌疑。现在想来,真 是后悔啊,我又不爱吃回头草,已经拒绝的男人再需要也不可能再联络。 据说治疗失恋的最佳办法,就是再找一个男人。也许这个男人不是最爱的, 但是一定是你最需要的。拉拉,你们文化人,应该思想很开放呀,为什么你倒想 不开,一个男人走了,无须伤心,还会有另外一个男人。 卡卡不顾我的心情,坐在那儿滔滔不绝。 不是为男人! 那为了什么?看你这样郁郁寡欢,我也难过起来了。 我怎么郁郁寡欢了? 感觉,你知道女人的第六感觉最准了。 那你感觉一下,你能不能在大赛中获得冠军? 提到大赛,卡卡愣了愣说,顺其自然吧,努力了,不成功也没办法。 你不是很渴望成功吗? 是呀,谁不渴望成功啊?我做梦都想成功啊,但是成功又不是我自己说了算, 如果我自己说了算,我就往自己的背后写两个字,成功。说到这儿,卡卡笑起来 了。 拉拉,你是不是还想着苏晓刚? 想他干吗? 我昨天好像看到苏晓刚了,他身边也没有女人呀。在必胜客里,他一个人坐 着发呆。我本来想过去和他打个招呼,但又害怕他问你,所以我就装出不认识的 样子。 分手半年多,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苏晓刚,卡卡提起来,心里仍然会痛。只是 嘴巴仍然逞强,表情仍然漠不关心。 你要是已经忘了他,就应该振作起来,开始面对新的生活。 卡卡竟然也会用振作,好像我受了多大的打击一样。 男人不是招手即来吗? 我发现自己说话越来越像周铁军。 那是,男人把我们比做衣服,其实我们也可以把男人比做衣服。想穿就穿, 想脱就脱。妈妈的,要不是一层处女膜捆着,不知道多少女人想床上之事呢。再 说了,现在这东西也不管用了,花钱就可以做。 男人都不是处男,凭什么要求女人是处女? 对呀对呀,拉拉,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下午一点到三点,是我最想睡觉的时刻。 眼睛盯着屏幕,我其实早已看不清楚上面写的什么,怕别人看到似的,右手 握着鼠标,象征性地动动。 身后的一位男同事,早已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睡了,并发出很响的鼾声。 公司也真残忍,午休加吃饭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对于用脑的人来说,中午 的午休真是宝贵。哪怕眯上一分钟,下午的精神就特别好。这么忍着,心理和生 理都难受得要命。 上厕所,倒茶水,打电话,听音乐,仍然控制不住睡意。 如果现在能趴在床上,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耳机不敢全套上,办公室明确规定,上班听音乐罚款二十。我只好用小小的 耳塞,特务一样塞住一只耳朵。另一只耳朵,像猎犬一样警觉地竖着。 亲爱的不要离开我…… 以前听的时候觉得没什么,现在听起来突然觉得特别伤感,生死离别似的。 正难受着,桌子上的电话响了。 寂静的中午,响声特别刺耳。 同事们纷纷各就各位,好像不是电话,而是小妮或者简高明来了一样。 我无法断定是什么电话,为了拒绝听到不想听的电话,我的电话总是在同事 小吖那儿周转一下。小吖也特别热心地替我周转,问对方是谁,有什么事情?细 心得好像是我的专职秘书。 但今天小吖没来,据说牙疼去医院了。 电话就那样响着,同事们很奇怪我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怕两个人,前者是苏晓刚,后者是周铁军。 离开苏晓刚我就马上换了手机号,办公室的电话也变成了转接,所以我无法 确定他是不是还在找我。周铁军独断专行的样子,就算错了也未必会打电话向我 道歉,不过呢,我就是怕接电话。 有一个男同事替我接了电话,然后按着电话冲我说,一个女的。 谁啊? 男同事有些不耐烦,我哪知道! 我只好接了电话。 你好,柳拉拉在吗?一个有些苍老的女声。 你哪位啊? 我是苏晓刚的妈妈。 啊,对不起啊,她不在。 没等对方反应,我一下子挂断了电话。 我的天哪,这老太太怎么找到我的电话了? 我如坐针毡,背后有无数双好奇的眼睛。 妈的,难道我为了他们要换一份工作? -------- 网文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