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周铁军 男人就这德性,你对他越好他就越不在乎!我早就说过你,不要和这样小的 男孩来往,哪是爱情?有爱情吗你们? 从某些方面说,我已经离不开梁近。 我从来没有这样迁就一个人,也从来没有这样巴结一个人。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害怕做错事,说错话,但现实就是这样残酷,你 越害怕什么就会发生什么。 于是,我说的话我做的事总是怀着美好开头,带着遗憾结束。 比如我为了照顾梁近的生意,鼓动我的朋友和客户去梁近的律师事务所。结 果有一个客户因为费用的事情和梁近吵翻了。那个客户埋怨梁近不近人情,收的 费用过高不说,服务也不能让他满意。 他真是你的朋友啊?一点儿也不懂事。 哪有这样做生意的,亏得还是律师呢,一点人之常情也不懂。 周总,我可是看着你的面子,否则…… 后面的话人家没说,但我已经知道是什么。当我怀着一肚子愤怒去找梁近的 时候,他正帮江洋按摩后背。江洋趴在沙发上,很是享受地眯着眼睛,往上一点, 往下一点,往左,对,左! 一个屁大的孩子,不上学,十七岁就出来混,混到二十三了,仍然一无所有。 人没有钱并不可怕,只要能吃苦,慢慢就会有钱了。如果一个人又没有钱,又吃 不得苦,那么他就什么也做不成。 比如这个江洋,从出来到现在,换了不止二十个工作。每一个工作最长也就 干半年,不是嫌累就是嫌钱少,天天坐在家里做白日梦,我将来会有钱的,一定 会有的。我能做生意,真的,我喜欢服装,开个服装店也挺好的。你想想,周总 那儿有货源,我只需要一个店,店的租金最多不过二千…… 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我,江洋在享受按摩的时候还没忘记公关。 但你不懂服装! 谁懂啊?谁一生下来就懂啊?你放心,我会做得很好滴!只要你说动她,给 我一个机会!说着,江洋突然搂住梁近的胳膊,像个孩子一样撒娇,好吗好吗? 我还是希望你学点什么,有技走遍天下! 行了行了,我不爱听,你也不要再说了! 看到江洋发怒,梁近有些不忍心,我问问看吧。这时候梁近一下子看到我, 马上站起身来,有些难堪,你怎么来了? 听听,好像我是外人。 周总啊,我刚才正和梁近说呢,我想开个服装店,你觉得怎么样? 梁近马上给江洋使眼色,江洋歪着头看我,看了一会儿,拎起包走了。一个 男人,穿着七分裤,穿带各种口袋的花衬衫,头发能扎马尾巴了,要多难看有多 难看,他却美得不得了,觉得自己是一个艺术家。 你对江洋太好了! 总觉得他小。梁近的眼睛不肯看我。 你能管他一时能管他一世吗?你这样宠他,不是帮他是害他! 也许! 你应该放手,让他自己去闯! 万一出事。 那你就管他一辈子?管他结婚管他生子? 不会的。有些事情你不理解。别说了好吗? 江洋的事情我们无法达成一致,从当初到现在,磨过争过但就是没有结果。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家爱管我操这么多心干吗。但让我想不到的是,在私事方面 梁近不妥协,在生意方面梁近也不肯听我的。 我这儿不是菜市场,想打折就打折。我不管是谁,也不管是什么关系,他想 找便宜的,完全可以去找别人! 你以为呢?要不是看着我的面子,人家能来找你吗?你以为你是名人?你以 为你多了不起?这话只是想想,我并没有说出来。我只是苦口婆心地给他讲我当 初创业的艰难,以及如何获得现在的江山。 你不懂。我们完全是两个毫不相关的行业!梁近突然发起火来。 我希望你好。我看着梁近,可怜巴巴地解释。 我知道你对我好,梁近突然叹息一声。人总是这样,总是伤害最亲近的人, 我不该那样冲你嚷,别生气啊。 没有,哪有生气啊,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为自己能成为他最亲近的人感到欣喜,感到幸福。 你很包容我,我很感动。你知道吗,我其实很想对你好,很想呵护你,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张口就想发脾气,但发了脾气又很后悔。真的,我不知道为 什么会这样,是不是你太迁就我了? 当然,我比你大。 胡说,在我眼里你还是一个小丫头。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俩很幸福。我躺在他的怀里,不顾时间,不顾生意掏心 掏肺交流彼此的感觉和想法。 我小时候是一个苦孩子,十六岁就去给人家当球童,就是在高尔夫球场给人 家捡球。那个时候,我的理想可不是当律师,我想当司机,最好给有钱人开车的 司机,可以跟着有钱人东奔西跑。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什么,你能不能猜得到?就是在茶水炉给人家烧开水,地 毯厂有一千多名职工,每人喝一杯水都得多少杯水了?那么一个大茶炉,我每天 早上四点起来…… 我抱紧了他,也讲我的过去。 以前我在服装厂工作的时候,天天加班加点,钱少不说,根本就没有出路。 那时候我就想,如果这样一辈子呆在工厂里,我会疯掉的。所以我要上学,我要 去别的城市。 和你一样,我们都是不安分的孩子。不过现在好了,苦难已经成为过去,你 已经成功了。 是呀,但成功有什么用呢?你知道吗?如果再有选择,我并不想过这样的生 活。我想像一个平常的女人那样,结婚,生子。 那就结婚,生子。你是女人,你有权利选择这一切。说着,梁近突然把头低 下来,亲了亲我。 好像喝多了,又好像一切顺其自然。 他的嘴唇、他的眼睛、他的鼻子,离我这么近、这么近。我可以感受到他的 体温,他的心跳,以及他缓缓呼出的烟味酒味。一时,我有些眩晕,我有些情不 自禁。 梁近,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我爱你。 我也爱你。 精神在那一瞬间终于迸发出灿烂的火花,之后,身体自然地合二为一。 他很瘦。 瘦得我可以摸到他的肋骨;瘦得我会被他突出的骨头硌醒。 我歪着头,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他。 紧闭的眼睛,挺直的鼻子,嘴角刮过又生长出来的胡子。 我看着他,怎么看也看不够。没有困意,没有厌倦。不经意,我轻轻地吻他, 轻轻地抱他。以至东方大亮,在我的亲吻中梁近突然睁开眼睛。 他的身子仍在我的怀里,他的手仍然搂在我的脖子上。 你为什么看我? 我喜欢看。 他看了看表,天亮了。 你要走吗? 不,梁近一把搂住我。 最愚蠢的女人,就是在下床之后,仍然相信男人和爱情,仍然相信幸福从此 属于自己。 哪怕他不和我结婚,只要和我在一起就好了。 我总是这样想,并在梁近熟睡之后近距离地看他,他富有弹性的肌肤,黝黑 的脸庞,还有微微翘起的嘴角,还有每一根头发。我看着,爱着,想着。并在分 别之后,幻想下次或者一辈子的幸福。 梁近来我家的时候,我没有把那些男人的睡衣呀,拖鞋啊给他穿,我宁肯他 什么也不穿,也不能让他穿别人穿过的。我觉得梁近是全新的梁近,我也是全新 的我。 我购买了睡衣、拖鞋、内裤,因为我注意到梁近穿的内裤比较劣质,大约是 地摊上或者小超市购买的便宜货。我给他购买了最贵的,质地最好的,叫超猛的 三角内裤,纯白,纯黑,纯蓝。我喜欢这三种色彩,我足可以想象这样的内裤穿 在他富有弹性的身上该是多么的完美。 后来,我又看到了情侣牙刷,价格不菲,但我想也没想地购买了。当我把两 对牙刷放进牙缸的时候,我的心中突然涌出一种说不清楚的幸福。这种幸福让我 的脾气变得温和,让我变得年轻。以致我开会时候,很多人发现我竟然穿了一件 无袖的带荷叶边的粉色连衣裙。 周总,你真漂亮!每一个人都这样说。 周总,这件衣服真好看!像一个十八岁的小丫头。有些熟悉的客户跟我开玩 笑,就连打扫卫生的阿姨看到我也感到惊讶,周总,你一下子变了啊。 怎么变了?以前对她总是冷冷的,不知道因为她是下人还是自己不太喜欢她。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一个打扫卫生的女人,穿金戴银的,每一次看到她枯瘦的 手腕上套一个大金镯子,我就从里到外地不舒服。 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先不说金镯子价值几何,就凭 她的身份也不该戴,最起码在打扫卫生的时候不该戴。再说了,这种东西虽然金 贵但只能和俗气联系在一起,有什么可炫耀的?她不知道有钱人早不戴金了吗? 哪儿不一样啊?语调温柔得自己都不敢相信。 变年轻了。 难道我以前很老呀?虽然是不高兴,但并没有咄咄逼人。 以前也不老,只是现在更年轻了。周总,你穿这样的衣服好看,你的身材好, 我和你差不多,看看我。真是比不得,一比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啦,各人各命,你也不错啊,儿女全有,哪像我,一个人。好啦好啦,好 好工作,表现好了给你加薪。说着,我竟然伸出手,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女人对 于我的安慰感到惊诧又感激涕零,眼泪抹了一大把,不知是为我的亲近,还是为 自己的命运。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爱情让我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 我的衣着尽可能精致,尽可能年轻化。我抛开套装和长裙,把学生时代的牛 仔裤和T 恤衫收拾出来。据说牛仔裤不仅可以让人显得年轻,还能提臀收腹。我 的身子保养得再好,毕竟到了年龄,肚子上的赘肉一抓一大把,屁股下垂得厉害。 最重要的是,我的皮肤正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失去弹性。 爽肤水、眼霜、口红、腮红,为了显得眼睛有神,我还特地去烫了眼睫毛。 我企图用自己的精致来掩饰年龄的真实。可是我心里知道,年龄其实掩饰不住的, 只要我站起来,走一走,笑一笑,全部露馅了。 我停留在镜子前的时间越来越长,我还像个小孩一样渴望得到别人的肯定。 梁近特烦这个,但我不长记性,只要有时间,我就会缠住他,让他看我的脸、我 的皮肤、我的脖子、我的双手。 人家说女人老的时候先老脖子,再老手。我的脖子和手怎么样,我心里明白, 但我就是要梁近的意见。你看看,不要看我的脸,光看我的手,看看我有多大? 看完了手,我又让他看脖子,看完了脖子,我仍然没有自信,我知道自己没有自 信的原因在哪儿,因为从始至终,梁近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我的问题。 还行,和你年龄差不多。 挺好的。 他越这样,我越想得到他的实话。在又一次追问之后,梁近火了,年不年轻 自己知道,就算人家说你长得像十八岁的又能怎么样?事实是你不是十八岁。不 明白你们女人为什么这样在乎年龄! 我是在乎年龄吗?我是在乎别人的眼睛,我是在乎我和梁近走在街上,会不 会有人说我老牛吃嫩草! 说好不哭的,但我忍不住。不过我没当着他的面哭,而是跑到洗手间狠狠地 哭了一场。不知为什么,自从有了梁近,我的眼泪突然多了起来。他不经意的一 句话,一个动作,都会让我伤心,心里想着别哭别哭,我的眼泪总是不争气地淌 下来。 怎么啦? 发生什么事了? 刚开始的时候,梁近还赔着小心,抱着我,安慰我。后来,他就有些烦了, 又哭什么啊?又怎么啦? 没怎么! 没怎么干吗哭啊?真搞不懂你们女人!真烦! 见到他这样,我马上把脆弱和委屈收回肚子里,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说,哭泣 对眼睛有好处。 噢! 梁近看都没看我一眼,只顾摁着计算器盘点一天的收入。 虽然现在是法制社会,人们动不动会打官司,会请律师,但梁近的律师事务 所并不如当初想象的那样好。生意好的时候一天有几个客户,生意不好的时候好 几天都没有一个客户。作为经理,梁近表现得完全尽职,他几乎二十四小时守在 所里,要不是我三番五次地叫他回来,想必晚上他就住在律师事务所了。 跑来跑去挺麻烦。 既然我们在一起了,既然这是我们俩的家,我就不能允许这个家里只有我一 个人。 那怎么办?我又不会飞! 你开我的车吧。我把车钥匙丢给梁近。 我不要。 我以为他是怕我没车开,马上说,我正好借此机会购买一辆新的。 女人的车!梁近的声音很低,但我还是听到了。 奥迪车怎么是女人的车呢? 红色的。 好多男人开红色的,红色的车多吉利啊。 梁近没说话。 要不,给你购买一辆车?四十万以内的? 算了!说完梁近合上笔记本,我要出去一趟。 已经十点了,你要去哪儿? 我去所里看看。 明天吧,马上要睡觉了。 你睡吧,我睡不着。说着,梁近已经到了门口,又转过身来,太晚我就不回 来了。 门在我的面前轰然关闭。 我呆呆地站在那儿,一种说不清楚的委屈突然涌上心头,眼泪又淌了下来。 -------- 网文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