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雪洗耻辱而比箭 朱棣火了,训斥说:“不得无礼!都给我退下!”方行子这时接上朱高煦的话 茬说:“最大的孝是尊君命,忠孝不能两全时,当以忠为先。” 方孝孺又申明说,况且,高祖在世时即在《祖训》里有规定,凡朝廷新天子正 位,诸王可遣使奉表祝贺,必须谨守边藩,三年不许入朝,只允许派王府中掌兵一 员入朝,三年之后,诸王才可以进京朝拜,而且不是一拥而入,是依次入朝。这些, 白纸黑字写在那里,燕王父子一定要进京,倒也无所谓,只怕引起闲言碎语,方孝 孺说为燕王计,他以为得不偿失。 朱棣心里已有了变数,令他害怕的,并非《祖训》里的几行干瘪文字,令他有 所顾忌的倒是徐辉祖、梅殷的几十万大军。朝廷既有疑虑,又有防备,他再一意孤 行,就会自己给自己套上大枷。他原来是吓唬一下朝廷,没想到弄不好会把尾巴露 出来。他只能改弦更张,再做计较。 朱棣突然朝南跪下去,掩面哭起来,边哭边说:“父皇啊,不是儿臣不孝,实 在是无能为力呀,儿臣一定坚持入朝,就有抗命、抗旨之罪,只好等三年后再去陵 前磕头了。”说着连连磕头。 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也跪下去叩头。 朱能、张玉和官兵、太监们全都跪倒一片,叩头之间,一片呜咽之声腾起。 方孝孺显然受到了极大震撼,自己也不禁泪流满面,他双手扶起朱棣说:“殿 下请起,千万节哀,太祖崩逝,天下同悲,如不是先皇以边陲大局为要,备有遗诏, 当今皇上哪有挡驾之理?务请海谅。” 方行子的眼睛也潮湿了。 方孝孺沉思一下,忽然好心地建议朱棣说,他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不知可行 否? 朱棣说:“先生请讲。” 方孝孺说,先帝遗诏中虽明令不准各藩王进京奔丧,却没有禁止诸王世子和儿 子进京尽孝的条文。 朱棣眼一亮:“先生是说……” 方孝孺提议,让燕王变通一下,何不派遣儿子们代他进京奔丧?这样一来,既 尽了人臣之礼,也尽了人子亲情之孝,既不违例,又能尽孝,定会被朝野上下所称 颂。 道衍却并不认为这是好主意,他怕朱棣答应,一直在对朱棣使眼神,可惜朱棣 一直没有回头,他对方孝孺慨然允诺,称赞他出了个好主意,确是两全其美的主意, 他一再说“谢谢先生教我”。 四 受了伤的孟泉林牵着马摇摇晃晃地在荒僻小路上走着,透过林莽,他看见了一 条浅浅的小溪从林间流过,他下马后走过去,坐在河边,捧起水喝了几口,卸下背 着的大刀、弓箭,仰面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的片片白云在树梢上舒卷自如地流动 着。他忍受着左肩刀伤的灼痛,因为没及时敷伤药,伤口已经化脓,肿得像馒头一 样,疼痛钻心。 他躺在黑松林中,不知不觉中,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朦胧状态。那匹马散放在溪 边草地上,打着响鼻在吃草,蜂蝶在他跟前上下翻飞。 忽然,一陈急骤的马蹄声传来,随后是犬吠、人叫。 孟泉林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下意识地抓起了弓箭、腰刀,跳起身四下张望着。 原来是一伙人在打猎。几条猎犬在前面奔突,随后有十几个骑马的猎手在林中 驰骋,前面有几只从草丛中惊起的火狐狸没命地狂跳着逃窜。 孟泉林又坐到小溪边观战。 孟泉林看见,猎手中一马当先的竟是一员年轻女将,头裹红巾,身披黑红相间 的斗篷,她有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美丽动人,看上去英姿可人。她是山东参政铁 铉之女铁凤,自幼酷爱兵器,到处拜师学艺,但她父亲挖苦她,未遇名师指点,所 学不过是花拳绣腿的功夫而已。 她这次是随父亲铁铉出来的。铁铉听说燕王进京过境,一是奉皇命加以劝阻, 不使他任性闯京师,二来顺便来参拜燕王,也是尽地主之谊,女儿闲着无事,带人 出来小猎。 铁凤连发三箭,只见前面一只火狐狸跳了几跳,凌空跌在草丛中。 手下的家丁欢呼着:“射中了、射中了。”一拥而上。 然而,又知为什么,抢在前面去叼猎物的猎犬兜着圈子唁唁狂吠起来,好像出 现了什么险情。 铁凤便带人驰马向前,原来是一个人背走了中箭的火狐狸,那人也不看他们, 也不管猎犬如何围着他狂叫,只顾走他的路。 家丁中有人喊:“那个人拾走了小姐射中的火狐狸!” 更多的家丁则带着猎犬追上去,喊他站住。 那人正是孟泉林。他站下,缓缓回过头来,望着坐在马上的美人,问:“咱们 井水不犯河水,小姐纵家奴拦我走路,这是为何呀?” 家丁七嘴八舌乱嚷,恨不得上去把孟泉林打扁了。铁凤持弓的手向下一压,众 人立刻鸦雀无声了。她打量着胳臂上有血痕伤口的孟泉林,说:“这位壮士显然是 英雄气短,走上末路了?不然何以不劳而获,劫掠别人猎物?” 孟泉林举了举那只火狐狸,问:“小姐的意思,这只火狐是小姐射中的了?” 铁凤嘴角挂着讥刺的微笑说:“依你说,不是我射中的,反倒是足下射中的了?” 孟泉林辩解说,箭矢还在火狐身上,他约小姐不妨下马来看一看,她自己总还 认得自己的箭吧? 这话令铁凤的手下人无法接受,铁凤心想,听他的口气,好像这只火狐狸倒是 他的囊中之物。家丁们不答应,嚷道:“偷了人家的猎物,他还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