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逆子背罪名冤家路窄走为上(2) 铁铉说:“上次在临淮关作别时,殿下说过一句话,我想了很久,百思不解, 能当面请教吗?”朱棣说他怎么不记得了?即使说了什么,也一定是随便说说的, 未必走心。 铁铉说,殿下是何等睿智之人,你会不走心说话吗?怎么可能把重要的话忘怀 呢? 朱棣说:“足下这是褒还是贬啊?那么请说吧,是哪一句?” 铁铉说:“殿下当时说,本藩别无所求,将来你我倘在危难时相见,先生肯高 抬贵手就行了。还记得吗?” 朱棣说:“好像有过。不过没有特别的意思在里边。”他是这样解释的,人生 在世,前事茫茫,谁也难料定会遇到什么样的坎坷、灾难,这种时候,总是需要朋 友提携的,比如今天,如果足下不答应他来打秋风,他岂不还得在破庙里受清风吗? 尽管铁铉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却也不能再深问了。 朱棣又接续前言说:“足下还没回答我的发问。” 铁铉目不转睛地盯着朱棣说,天下大势,风云变幻无常,有时也不好说,但铁 铉以为,当今世上,天下能否安定,在燕王身上。 朱棣大吃一惊,张着嘴半晌合不拢。他后来说:“这未免言过其实了吧?上有 君王,下有黎庶,我怎么会有如此举足轻重的作用?先生别吓唬我呀!” 铁铉很真诚,这并非危言耸听。朝廷如今担心的并不是北元边患,担心的是藩 王势大压人,这是朝廷削藩呼声高涨的原因。朝廷削藩,藩王当然恼火,便由抵制、 联手到积蓄力量准备抗衡,朝廷一得到藩王私募军队的消息,当然视为谋反,就愈 想用暴力铲除,在藩王这边,觉得这是官逼民反,反也削,不反也削,不如索性反 了……殿下看,如此循环往复,是不是愈演愈烈?到头来是天下生灵涂炭,国家衰 微,殿下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吗? 朱棣不能不叹服铁铉所论之精群,不过他又说,足下这是各打五十大板啊,难 道没个里表了吗? 铁铉也说得直言不讳,若能讲清里表,哪还会有胜者王侯败者贼的说法! 朱棣沉思有顷说:“以足下之见,这场争端不可避免吗?” 铁铉说:“可以呀。若不然,我为什么说天下安定与否,系于殿下一身呢?” 朱棣说:“足下这么说,我可承受不起,我哪敢承担天下兴亡的重责呀!退一 步,既然你这么认为,那我有办法力挽狂澜吗?” 铁铉说:“当然有。朝廷不是对殿下不放心吗?你让皇上彻底放心,不就天下 太平了吗?” 朱棣脸色明显的不好看了,他说:“不知我怎样做朝廷才能放心。” 铁铉的办法是,带头撤藩,缴回印信、册宝,真心诚意地交出所有军队,如再 彻底些,干脆回南京去过赋闲的日子。 朱棣心里发笑,这不是呆话吗?老虎变成猫,当然不让人害怕了,可有哪个老 虎肯变成猫呢?朱棣言不由衷地说,铁铉出的主意,正合他意,回南京时,他负荆 请罪上殿,已经要缴还印信、册宝了,但皇上不允啊。 铁铉心里暗笑,不客气地说,真心说的和虚应故事,那能一样吗? 这等于指责朱棣是在玩阴阳两手,他不悦地说:“先生说我是矫情,是虚情假 意的计谋?” 铁铉说,这至少是仁着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了。殿下聪明,但满朝文武也都不 是傻瓜呀。 朱棣情绪显得很低落,默默地饮干了杯中酒,说:“我有点醉了。” 铁铉也到此打住,他站起来说:“殿下旅途劳顿,我已让人烧好了热水,洗一 洗,早点歇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其实何必这么急?济南是泉多、名士多的地方, 殿下不想去登泰山吗?登泰山而小天下,那感受还是不一样的。” 朱棣很没情绪地说:“将来会有机会的。”他推开酒杯,将要站起来时,他忽 然问:“听人说,足下有一位美貌千金的,怎么没见?是出阁了吗?” 铁铉道:“很不巧,她到灵岩寺还愿去了。” 朱棣便起立说:“酒足饭饱,好多天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