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吃屎还是饼?秀才施恩佛讲五乘(2) 徐辉祖又回到了北平,回来就病倒了,一连几天没出屋门,连张昺他们也不知 道。病势稍减,他才捎了个信给小妹徐妙锦,让她过来一趟。她给妹妹带来两只她 最爱吃的南京咸水鸭。 桂儿陪着徐妙锦进府里来,进了客厅,徐妙锦问徐辉祖:“你回来好几天了, 也不去看看我。” 徐辉祖把咸水鸭和一些南京土仪拿给妹妹,说他路上冻着了,伤风,发了两天 汗,哪也没去。他问徐妙锦怎么样,没呆闷吧? 说起旧事,徐妙锦又撒娇地埋怨大哥一点也不讲信用。他不是保证不把燕王府 的事说出去吗?她也哭着向姐姐保证了,可听姐姐说,大哥这次进京,还是向皇上 告了密。 徐辉祖纠正她,这不叫告密,这是臣子对君王的忠诚,不该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如果皇上向你徐妙锦问起什么事来,难道你可以说谎吗?停了一下他又问,最近燕 王府有什么动静吗? 徐妙锦说:“这回你可以放心了,你也告诉皇上垫高枕头睡大觉吧,再也不用 操心燕王会不会造反了。” 徐辉祖问:“怎么回事?” 徐妙锦说:“他疯了,一个疯子还用怕吗?” 徐辉祖惊奇地问:“你说什么?朱棣疯了?这怎么可能?” “叫你们吓的吧。”徐妙锦说。 不对,徐辉祖愣了片刻摇头不信。他这种有心计、有抱负的人轻易不会疯的, 一定是装疯。 徐妙锦冷笑说,她亲眼看见朱棣在大街上抓狗屎吃,不疯,会这么傻吗? 徐辉祖沉思着说:“这可太令人想不到了。小妹,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徐妙锦说出了原委,他想纳景清的女儿为妃,景清不答应,女儿倒乐意,父女 俩吵翻了,女儿一赌气上了吊,姐夫大概急痛攻心,就疯了。 徐辉祖哼了一声,够荒唐了! 停了一下,徐辉祖又说,这事不确凿,不能报告朝廷,小妹住在府里,得帮他 弄清楚,朱棣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疯到什么程度。 徐妙锦说她不管,连一个疯子都不放过?太过分了吧。 “为了天下安全,不得不想得多一些呀。”徐辉祖说,他若真是疯癫了,这倒 是江山社稷的幸事了。 徐妙锦很反感:“大哥,你走火入魔了吧?你从前不这样啊,怎么对燕王这么 刻薄呀,他不是你妹夫吗?” 徐辉祖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他准备马上召集张昺、谢贵和景清他们过来商议。 道衍站在大庆寿寺禅室里,在用恭楷抄写《太藏经》,站着书写,是他的习惯, 不困乏,又可练丹田之气,也是一绝。袁珙来了一会了,站在对面看他抄,道衍旁 若无人。 袁珙实在耐不性子了,说:“你总不至于要等到把《大藏经》抄完再跟我说话 吧?况且,贫道也从来不认为法师是真正虔诚的佛门弟子。”这话就很有不恭和讥 诮味道了。 道衍这才放下笔,袁珙这句话起了作用。道衍承认自己不是虔诚的佛教徒,但 也马上反唇相讥,袁珙更不是张天师的好弟子,彼此彼此。 道衍回头吩咐站在门外的小沙弥献茶。自己先坐到蒲团上。 一个小沙弥提了茶壶进来,为他二人沏好退出。 袁珙仍然语带讥讽地说,他来到大庆寿寺,是有急事,道衍却装模作样地写经, 依他看,法师离凡世人间还太近。 道衍喝了一口茶说,佛法讲五乘:人乘、天乘、声闻乘、缘觉乘、菩萨乘。但 最终以人天乘为初始,因此佛法流通于世间,必以人为本源,所以贫僧不出世,并 不违教义。请说吧,有什么事令你这么焦灼。 袁珙告诉他,燕王殿下突然发了癫狂症,满大街跑,吃狗屎、啃西瓜皮,说疯 话,被人戏弄,燕王府上下全慌了,束手无策。徐王妃这才让袁珙到西山来请“佛” 的。 道衍轻描淡写地说:“哦,我听说了。” 袁珙摇头惋惜地说,事出有因啊,为了一个妃子上吊而疯,实在是不值得呀。 道衍先说大丈夫为红颜知己而疯,有情有义呀。又讽刺袁道长,你不是保媒拉 纤的始作俑者吗?这之前,这件事是瞒着道衍的,难怪他阴阳悟气。 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袁道长奇怪,道衍竟全不当回事?他已经知道了,还 这么稳坐钓鱼台?对他的平静、漠然,袁珙大为吃惊,道衍再不去给大家当个主心 骨,燕王府就乱营了。 “越乱越好,”道衍说乱是好事。他又问袁珙,徐王妃怎么样?急不急? 袁珙说,她先时很生气,为一个上吊的女人发疯,不可气吗?后来一见燕王满 大街跑,连狗屎都吃,丢人现眼,就撑不住了,每天哭得泪人似的。 道衍无动于衷地点头说,好,好,天衣无缝。 这叫什么话!袁珙听了这话,不觉心里一动,看着道衍反常的漠然表情,开始 疑惑了,看他这不温不火不着急的样子,莫非道衍判定殿下是装疯,是瞒天过海的 骗术? 道衍不想点明,只说他也看不破,但却疑窦丛生啊。 袁珙说他也怀疑过,一直试探着与朱棣交流眼神,可他像没有知觉,袁珙的心 才有点凉了。不过他想,如果朱棣真用苦肉计,即使能瞒着徐王妃,也不会瞒着他 左右的一僧一道呀。如果连法师也一无所知,那他可是真疯了。 道衍依然无动于衷。他说,如果燕王是真疯,我们便是有眼无珠,保错了人, 活该,也可趁机作鸟兽散了。如相反,这正是燕王超人的本事,只有瞒过所有的人, 才是真正的成功。他这是孤注一掷,不容有失。但愿是这样。 袁珙很服气,对自己方才的沉不住气深感后悔,就与道衍认真探讨,就算朱棣 是装疯,又怎么收场呢?他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道衍分析,如果是装的,说到底是金蝉脱壳,让朝廷从此不再把他当回事,从 急功近利说,他最大的心事是三个儿子的安危。三个儿子已经成了这场角逐的筹码, 想举事,三子必没命,想要回来,朝廷又不放,装疯,这是一招狠棋,吃点苦,效 果可能颇佳,当今皇上仁弱,又开口闭口都是仁孝,他即使心里不愿意,也会做个 样子,放朱高炽三人回来探视父病,不然他怕天下人讥笑他没有情义、不讲孝道。 这么一说,袁珙大有茅塞顿开之感,承认道衍分析得头头是道。这么说,你我 不必有所为了,只跟着别人稀里糊涂地认为燕王是真疯就行了? 道衍说,在人前,当然要这样。但殿下如是诈疯,他指望我们做的可不仅仅是 这些。 袁珙被提示了,他觉得,当务之急,不是马上点破这个机关,以徐王妃的名义 给皇上写一道言词凄婉恳切的奏折,请皇上广施仁慈,放朱高炽三兄弟回北平探视 父病,以尽孝道。这恐怕是朱棣最希望他们做的。 道衍称善。他推断,建文帝听说朱棣疯了,一定会放人,以示亲情关怀。如果 朝廷放朱高炽三兄弟北归,就大功告成,燕王如是装疯,他的病也该好了,举大事 的日子也就到了。 二人会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