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吃屎还是饼?秀才施恩佛讲五乘(4) 经过路途的种种磨难,景展翼终于回到南京,才敲开方府的大门,巧的是正碰 上方孝孺散朝回府,她未曾说话,早已泪流双行,她给方孝孺跪下,请求他收留自 己。并且递上了父亲的亲笔信。 方孝孺拉起她来,惊异地看过信,已明白了景展翼的遭遇,他对景展翼说:这 儿就是她的家,他白捡个女儿,这是上世修来的。 景展翼本来就和方家亲近,有了方孝孺这一席诚恳的话,她的心一下子放平了, 她又给方孝孺磕头,谢了恩。 方孝孺马上让方仁给她拾掇出一间房子,要和方行子的一模一样。她洗过脸, 方孝孺又把她带进图书琳琅满目的书房,让她随意挑选想看的书。景展翼相信,方 家会待她如一家人,她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但她必须抑制着感情,连家都不敢回, 不敢去看祖父母和亲娘,而他们也早认为景展翼上吊,处于阴阳两界了。哪想到她 不但活在人世,而且就在同城,实实在在的咫尺天涯。今后,她只能靠读书打发日 子,好在方家有读不完的书。 景展翼正在书房里浏览着,刚从宫里回来的方孝孺,重又穿戴整齐,他进来对 她说:“你随便找书看吧,你行子姐快回来了,你看,身不由己,板凳还没坐热呢, 皇上又派宫里人来叫了。” 景展翼起身说,她早听家父说了,方伯父是皇上须臾不能离开的人,朝夕就教。 方孝孺说,不过是多嚼了几行书、几个字而已。方孝孺劝她就安心住在方家, 她和行子从小就熟,她的事不会泄露于人的,让她放心。 景展翼把方孝孺送到门外,看着他上了轿才又回到书房。 景展翼在琳琅满目的书橱间浏览着,随手取下几函,又都放回原处。当她又打 开一函书时,从里面掉出一封信来,掉到了地板上,信封上写着:面呈方府方行子 小姐亲展。落款是“柳如烟缄”四个字。 景展翼惊呆了,心儿狂跳,脸也烧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按她的想法,一回京 师来,就该看到柳如烟的信,自己没盼到,而柳如烟却给方行子通音信!她两眼怔 怔地盯着地板上的信,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想拆开看看,又怕对不起方行子, 更怕受不了难以承受的打击,终于,她抖抖地拾起信来,又夹到了书函中,放回书 橱。 但她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了,她开始坐立不安,早已无心看书,眼睛总是不由自 主地瞟着那函夹信的书,心里像有成千上万只小蚂蚁在爬,在啃咬她的心。 她迟疑再三,终于忍不住,又伸手取下那函书,刚打开封套露出那封信来,她 听到前院大门响,接着是马蹄声,还有方行子说话声。 景展翼惊慌地再次把那函书放了回去。 方行子骑马回来,在院前下马,问管家,父亲在家吗? 管家方仁说,老爷下了朝,刚脱了朝服,又穿上了,皇上召见。 方行子又问开没开饭? 方仁面带几分神秘色彩地告诉她,有个远方贵客在等她,在书房里看书呢,老 爷让她好好招待。 方行子一边往院里走,一边问,是什么人啊? 方仁说:“是景家小姐,会画画的那个,从前常来咱家呀。” 方行子很高兴,快走起来。 一听见脚步声,景展翼就迎了出来,打量着一身男装的方行子,笑吟吟地说, 一听这砸地如石夯的脚步声,就知道是武林高师回来了。 方行子跑上去抱住她说:“死丫头,想死我了,你去了北平,就把我忘了,连 封信都不写。” 景展翼笑说:“快松开我,你这劲真大。这若叫外人看见,还不得说有伤风化 呀?大天白日,一个男的抱住一个女的,成何体统!” 方行子这才松手,哈哈笑着,打量着他,说:“让我看看,北方的风沙没把我 们的景小姐脸皮吹粗了呀?” 景展翼说:“我本来也不白嫩啊。” 两个人说笑着进入客厅,方行子问她,景伯父是不是也一起回来了? 景展翼说,他是官身不由己呀,哪能说走就走。 方行子略显诧异:“那景叔叔总不搬取家眷,你又走了,他一个人孤单单的… …” 景展翼说,自己才孤单呢,是孤魂野鬼,不走也得走啊。 方行子说:“你说些什么呀!” “真的。”景展翼说她是死人,在北平,人们为她出了殡,棺材也埋到坟墓里 去了,她已经不能在北平出头露面了。 方行子诧异地说:“你说什么疯话?” 景展翼的泪水不觉流了下来,她很伤心地说她说的不是疯话,全是真的。她问 方行子,八年前,燕王世子曾要聘她,这事行子知道吧? 方行子点头,这她听说过。好像是因为命相相克而作罢。 景展翼点头说:“是呀。这次燕王突然旧事重提,也不是重提,是他自己要纳 她为妃子!” 方行子又觉诧异又觉好笑,这不是差了辈了吗? 景展翼不让她打岔,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讲给方行子听。她说自己根本不 想嫁给朱棣,可违拗了他,父亲就会遭他陷害,柳如烟在他手底下也不会有好日子 过,为了不连累他们,她表面上答应了朱棣,偷偷地来了一个金蝉脱壳,对外说她 自己想去当王妃,父亲反对,一赌气上了吊。他就是家里大办丧事那天逃离北平的。 她问方行子,你说,我是不是个死人? 方行子说,谁让你那么招人喜欢了呢?连皇上见了你一面都念念不忘呢,方行 子告诉他,她的群虎图一直挂在皇上的谨身殿里。又逗她,若嫌王妃不够体面,将 来进宫当皇妃也未可知呢。 景展翼扑过来抓她:“你该死呀,是不是你想当皇妃了呀,你天天守着皇上, 早被皇上看中了吧?却拿我来作伐子!” 方行子又收敛起笑容,她说,当今皇上是个拘谨本分的人,也够傻的了。她千 里北上追燕王,也是一身男装,站在黄河渡口,说了一会话,燕王就一眼看穿,认 定她是个女儿身,他太厉害了。相比之下,当今皇上就迟钝得多了,方行子朝夕侍 奉君前,他居然一点破绽没看出来,从没疑心过。 景展翼说,也许故意引而不发呢。 “不会。”方行子说,皇上和马皇后亲亲热热的,不能说他怕皇后,也很在意 她,如果知道她是女的,就是为了马皇后,他也会断然地打发她出宫。 景展翼也不是没见过朱允炆,她基本同意方行子的评价,也认为这个皇上不错。 方仁进来说:“两位小姐有话到饭桌上去说吧,开饭了。” 方行子便挽了景展翼的手往外走。 这是一顿丰盛而又可口的家乡饭菜,一路上跟逃难似的,景展翼好多天没吃上 一顿舒心饭了,这顿饭本应吃得格外香,可惜她心不静,特别是方才在书房里见了 柳如烟给方行子的信以后。 景展翼总像有心事,端起碗来望着碗里的米粒出神,忘了吃。 方行子发觉了,伸出筷子敲敲她的碗边,说:“走神了!想什么呢?连饭都忘 记吃了?” 景展翼掩饰地一笑,急忙扒了几口饭,却鼓在腮帮子里,不嚼也不咽,又愣神 了。 方行子笑道:“想柳状元了吧?我不懂,他京官当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去了 北平,是不是为你而去的呀?” 景展翼很尴尬,偷觑了方行子一眼,说,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毫无瓜葛。提他 干什么。 “我才不信。”方行子说,方才还说与他一起定连环计骗朱棣呢。他们在南京 时,来往就挺多,别以为方行子不知道。 景展翼突然用反击的口吻说:“在我看来,柳如烟对姐姐也情有独钟啊。” 方行子很大方地笑道:“你别小心眼,我不会抢你的人。”说完爽朗地大笑。 景展翼只得不很自然地附和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