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实才可能生存不反也亡索性反了(2) 穿过警戒森严的王宫外院,来到久违的东大殿,多数人都留在外面了,只有道 衍、袁珙陪着朱高炽三兄弟走过长廊、敞厅,走向巍峨的东大殿。 朱高燧很是疑惑,怎么父王在王宫东大殿里养病?他一走进光线不足的大殿, 顿时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朱高煦也左顾右盼:“会不会是父王他……”下面不吉利的话他没说出来,但 意思到了,如果燕王死了,在这里停灵还差不多。 朱高炽听了,双目平视,面无表情地往前去。 在宫殿门口,突传哭声,徐王妃在宫女搀扶下哭着过来,拉拉这个手,看看那 个脸,哭得哽咽难言。这一来,三个儿子更发毛了,都不约而同地问徐王妃:“娘, 我父王怎么样了?” 徐王妃并没有正面回答,却哭着说:“真像在梦中,我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 了呢。” 朱高炽安慰他母亲说:“娘,别哭了,历尽劫波,我们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道衍说:“苦尽甘来,苦尽甘来。” 在寝宫门口,这次连道衍、袁珙也留在了外面,守候内门的李谦只放朱高炽三 兄弟进去。 当三兄弟进入内王宫时,宫殿里更加昏暗、静谧,刻漏声声,显得恐怖。三兄 弟互相看看,小心翼翼地沿着长廊登台阶而上,再向前走。突然,灯光骤亮,说灯 火辉煌也不为过,巨大的包金屏风前的高背椅上,朱棣穿着只有朝拜皇上才穿的大 礼服,威风八面地坐在沉香木长案前,两目炯炯有神,哪有半点病容! 三个儿子万分惊异,继而转为惊喜,又不约而同地跪下,朱高炽边磕头边说: “父王千岁。我们回来看望父亲了。看见父亲身体如此康健,真是我们儿辈之福啊。” 朱高煦说得就直白了:“方才那阵势,我吓坏了,还以为父王已经……” 朱高炽忙踩了他一脚。 朱棣觉察了,他说:“这没什么,不说我病入膏肓,能放你们回来吗?你们都 起来吧。” 三个儿子便齐刷刷地站在朱棣面前。 朱棣用无限感慨的语气说他是为儿子而病,明白吗?为了他们能回来,他做出 了最痛苦的选择,他选择了装疯,他吃狗屎、捡西瓜皮,受无赖欺侮、遭人追打, 在朝廷派人来探虚实时,他踩炭火,当众脱光衣服,这代价还小吗? 朱高炽鼻子一阵阵发酸,他说:“难为父王一片舐犊之情。” 朱高煦要务实得多,声称一切耻辱,要他们加倍偿还。 朱棣说:“你们回来就好了,你们一到,就尘埃落定了,一盘棋就活了,否则 我真绝望了。没有了你们,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着,流下泪来。 朱高炽说:“父王为我们操心太多了。” 朱棣说:“朝廷连削五藩,下一个就是我,这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现走我真是走投无路了,想做个忠贞不贰的臣子而不可得,这是为父最为痛苦的事。” 朱高炽说他能理解,被人猜忌、陷害的滋味有多难受。 一提起掌朝政的奸佞之臣,朱棣就恨得牙根发痒。奸臣们每天在鼓吹,说朱棣 要谋逆,太祖在时,他南征北讨,几征塞北,连太祖都说,有朱棣在,江山无忧了, 他问儿子,你们说,太祖为什么不疑我反? 朱高炽说,太祖高皇帝的高瞻远瞩谁能比其万一。 朱高煦却是另外一种表述法,太祖高皇帝也是!倘那时立了父王为太子,哪有 今日之忧? 朱棣温和地训斥道:“莫胡说。当年就是太祖不立我而立朱标为太子时,我有 过谋反迹象吗?后来太子死了,太祖又立了皇太孙,我有过半句微词吗?同样没有 啊。怎么建文皇帝一登极,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呢?你们说, 我该怎么办?你们不在,我连一个可以诉苦的人都没有。”说到痛处,朱棣竟痛哭 失声。 朱高炽三兄弟也跟着哭。朱高炽说:“父王受到这样不公正待遇,忍辱负重, 我们却不能为父王分忧,是儿子无能。” 朱高煦说:“说这些酸话有屁用!干脆反了吧!” 朱棣却说:“休得胡说。” 朱高煦说:“你不反,人家也说你反,不如真反,省得担虚名。” 就是自己的亲儿子,朱棣也要耐心诱导,让他们自己悟出非反不可的道理,他 在自己亲人面前,也不愿落个背叛的恶名,务求名正言顺。所以朱棣说,不到万不 得已,岂能出此下策,再想想,有无两全之策。 朱高炽忧郁地说:“这次父王诈病,使我们脱离虎口,这事一旦朝廷知道,又 是莫大的罪过,是放不过父王的。” 现在是反也亡,不反也亡,不如反了,也许不亡。朱高煦说,谁不是太祖的儿 孙?谁不姓朱?谁一生下来注定要戴平天冠的。 朱棣点头称是,老二所言虽直,却是有理呀,当你想当老实人也当不成时,你 只有不老实才有可能生存,他说,容他再想想吧。 朱高煦公开说父亲优柔寡断,自误误国,他认为,再等,再想,朝廷就四面包 围北平了,一切都晚了。 朱高炽说:“师出有名才好。” 想出个名字还不容易吗?朱高煦绝对信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为至理名言。借口 随处都在,看你找不找。 朱棣沉吟着说:“是要师出有名……”他本想把起事的详细谋划向儿子们和盘 托出,又感到时机不到,他们刚回来,不好贸然宣布,他又要干成大事,又要在儿 子们面前留下正人君子的形象,别弄得日后不肖子孙也效法他。 朱高燧问:“我们回来了,父王不必再称病了吧?” 朱棣说:“还不行,你们一到,我立即不疯了,岂不是欺君之罪?” 儿子们唯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