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谈兵封为大将皇恩浩荡改杀头为流放(3) 朱棣亲率重兵去攻打永平了,北平一下子显得空了不少。 景清也觉得轻闲起来,平时上城巡视一下,更多的时间是看书、绘画。他做梦 也不会想到女儿来到了北平。这天有人捎来口信,说有一位故人想见见他,让他赶 到前门外福雅聚酒楼去。这会是谁呢?他猜了半天,脑袋都想疼了也不得要领。 好在他现在不是高级囚徒了,有行动自由,便坐了轿子出了燕王府,直奔前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更是不会想到,他的一举一动依然有人跟踪监视。 景清的轿子在福雅聚酒楼前停下,对跟班的随从交待,让他们先回去,一个时 辰后再来接他。 随从答应一声“是,景大人。”便带着轿夫抬着空轿子走了。 景清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尾随着他,这人就是纪纲。他戴着大檐帽,遮掩着 鼻子以上的部分,使人看不清他的面目。 景清进了饭馆门,肩上搭着抹布的跑堂,热情地上来打招呼:“这位大官人里 面请,想吃点什么?红烧鹿蹄筋、红烧驼峰、红烧四不像……”一连串都是红烧。 景清摆摆手,说是有人定了雅座,请他吃饭。有一个孟老板…… 跑堂的马上说:“哦,在楼上,请大官人随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上楼,纪纲也跟上来,另一个跑堂的拦住纪纲问:“客官一个人 吗?请到楼下。” 纪纲往楼上一指,他也要雅间。 跑堂的有些为难,赔笑脸地问:“客官一位,占那么大一间房子……” “你怕我不给你钱吗?”纪纲虎起脸来说,“我一个人占包房,给十个人饯, 但我必须在前面那客人的隔壁。”说着将半贯钱丢到了跑堂的手中,跑堂的顿时眉 开眼笑:“好说好说,我现给老爷串房子,也一定让你满意。” 当景清被前面跑堂的引入一间写有“塞上”字样的雅间时,后一个跑堂的便把 纪纲延入隔壁一间,这间包房的门上标有“大都”二字。 纪纲十分满意,两间包房只有一面板壁相隔,板壁上又恰好有脱落的木结,形 成窟窿,趴在那便可把隔壁房间的一切看个一清二楚。 当景清出现在包房里时,孟泉林起身相迎,景清发现还有一个人在场,是女人 背影,隔着屏风,面窗而立,看不见脸,她像在看街景。孟泉林拉出椅子说:“景 大人快请,我没法在燕王府里与大人会面,只好借酒楼一角相会。” 景清坐下,孟泉林对跑堂的说:“按我们点的菜,可以上了。” 跑堂的斟好茶拉长声说:“好咧。”下去了。 景清一直注意着被屏风半遮半掩的背影,越看越觉得眼熟。 孟泉林微笑着说:“今天在下要给景大人一个惊喜,她是千里迢迢赶来见你的。” 屏风后的女子转过身来,珠泪满腮地叫了声“父亲”,便跪到了景清面前。原 来是女儿景展翼。 景清惊得向后退了几步,他说:“这,这难道是在梦中吗?”在他想像中,女 儿早做了刀下之鬼了。 女儿走过来说:“父亲,我活着,我没有死,你是不是听人说全家抄斩了呀?” 景清说:“不是吗?这是燕王亲口告诉我的呀。” 景展翼说,原来皇上是降旨诛三族的,后来方行子去说情,又赦免了死罪,改 为流放云南了,女儿受到特赦,仍可留居南京。 景清瞪着失神的眼睛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傻了一般。他庆幸他的“三族”还没 死,改为流放总还有机会。但景清怎么办?他是绝望了才背水一战,帮朱棣出谋划 策的,倘皇上知道了,这可是洗刷不掉的罪证了,那岂不是要重新累及亲人?这是 他发呆、发怔的原因。 景展翼看了孟泉林一眼,说:“父亲,你怎么了?” 景清见跑堂的来上菜了,便回过神来,遮掩地说了一句“没什么。” 隔壁房间里,纪纲夹着花生米喝着酒,眯着一只眼不时地趴板壁窟窿向另一个 房间看。跑堂的来上菜了,同时又进来个女跑堂的,她正是险些被处死的桂儿,大 难不死,如今流落在坊间。她一眼看见了纪纲在偷听隔壁动静,觉得这人不正经。 一见有人进来,纪纲又若无其事地退回桌旁坐下。桂儿把一坛子老酒放下,指 着猪膀胱蒙着的坛子口,啊啊地比划着。纪纲这才知道她竟然是个哑女,也就不怎 么在意她了。 纪纲皱起眉头说:“你比划什么?没舌头啊?” 跑堂的说:“她是个哑巴。” 纪纲说:“怎么挺好一个酒楼雇个哑巴上酒,扫不扫兴?” 跑堂的说,能说会道的也没有这个哑巴勤快,若不店老板会收留她? 桂儿启开坛子封口,给纪纲倒了一碗,指指碗,又指指嘴,做了个仰脖饮酒的 动作,才走了。 随后,桂儿又转到了景展翼这个房间,向三个人分别鞠了个躬,为他们启封一 坛酒,给孟泉林、景清、景展翼斟过酒,笑着,啊啊地叫着,又指嘴、又仰脖地比 划着。 “是个哑巴。”孟泉林说。 景展翼说:“多水灵一个姑娘,好可怜。”她赏了桂儿几个铜板。 桂儿向她又鞠了一躬,蘸着洒在桌上的酒,用手指头写了“谢谢”两个字。 “你会写字?”景展翼很高兴地问。 桂儿又微笑着点了点头。 景清觉得奇怪,她显然不聋。一般来说,十哑九聋,不聋说明不是天生的聋哑 人。 桂儿又听懂了,眼含热泪不断地点头。 孟泉林说,若是后天的哑巴,好像有偏方能治的。 这一说,桂儿那眸子里闪烁着无限期望的光焰。 跑堂的又来上菜了,斥责桂儿说:“你怎么还在这打扰客人?快走吧,连规矩 都不懂了?” 桂儿有点留恋不舍地出去了。 孟泉林给景清夹菜,劝他多喝几杯,他们父女在这险恶之地重逢,不容易啊。 这是不幸中的有幸。 景清心事重重地小口抿着酒,并无高兴的表示。 景展翼说:“父亲,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景清说:“没有啊,这不挺好的吗?” 景展翼说:“你在燕王府里受尽了折磨吧?” 景清说:“这倒没有。燕王是个渴慕人才、敬重贤达的人,不说待我为上宾吧, 也并没受过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