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斤八两孰轻孰重冰山火海不为一炉(3) 灌木丛后头的李谦简直听傻了,他想不到燕王竟要杀死哥哥爱着的女人,也想 不到哥哥竟敢冒死放铁凤走,更叫他震惊的是男女之间会有这么大的魔力,可以连 命都不要。他觉得自己夹在中间难做人,向着谁都不是,燕王为什么派他这么个倒 霉差事呀! 他慌乱地从灌木丛里往外走,不小心被缠绕树上的藤条绊了个跟头,爬起来时, 发现徐妙锦站在面前,他暗吃一惊,忙赔笑脸:“是小姐呀,这么晚了……” 徐妙锦不动声色地接话说:“是呀,这么晚了,你在这干什么呢?” 李谦支吾地说:“我来解个溲。” 徐妙锦板起脸来说:“你不是陪殿下吗?他的中军大帐离这远着呢,你跑出这 么远来解溲?你撒谎都撒不圆。说吧,你干什么来了?” 面对咄咄逼人的徐妙锦,李谦镇静了一下自己,反唇相讥说:“我倒要问问小 姐,你深更半夜跑出来干什么来了?我可看见与你同住的铁凤逃走了,你怎么向燕 王交代?” 徐妙锦说:“我看见,是你哥哥背着她逃走的,燕王问起来,我是不是如实说 呀?” 李谦慌了,他忖度,徐妙锦一定怕担责任,就说:“我是燕王派来监视的,还 是姑奶奶厉害。燕王若问起来,我就说,姑奶奶你一直在睡觉,铁凤是自己偷着跑 的。这行了吧?” 徐妙锦说:“小猴崽子,你也有不忠的时候。好吧,我就说,什么也没看见, 当然也没看见张玉。”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张玉走后,朱棣睡意全消,此时的心情尤为复杂,他在月光下走来走去。朱高 煦也被惊动了,站在一旁。 朱高煦说:“这张玉胆敢如此,父王一定要严办。” 朱棣一声不吭。 李谦拖沓着脚步走了回来,心虚地看了朱棣一眼,朱棣问:“怎么样啊?” 李谦说:“奴才去晚了一步。那铁凤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朱棣又问:“张玉去没去?” “去了,”李谦说,“他去之前,铁凤就失踪了。”他必须为哥哥开脱,反正 铁凤跑了,已无人对证。 朱棣故意说,那一定是徐妙锦放走的了? 李谦与徐妙锦也有攻守同盟,就说她不会知道,说他去时,徐妙锦睡的呼呼的。 朱高煦说:“你胡说,你是替你哥开脱。铁凤什么都不知道,她跑什么?” 李谦辩解地说:“她家在济南,她父亲在城里带兵与我们对抗,她这时候不跑, 还等什么时候啊?” 朱高煦正要反驳,朱棣抢先截住话头说:“这分析得有理。” 这时,张玉回来了,他见朱棣和朱高煦都站在营帐门外,很有些紧张,他说: “鸡还没叫头遍呢,殿下起这么早?” 朱棣打量着他,他身上沾着很多草屑,露珠打湿了下半身,湿漉漉的。朱棣说 :“你起来的不是比我还早吗?” 张玉解释地说,昨晚上茶喝多了,半夜让尿憋醒了,起来解个溲,顺便去查查 营。 朱棣对张玉说:“本来一个好计,现在完了。李谦说,铁凤跑了,这张牌没有 了,怎么要挟铁铉投降?” 张玉装傻说:“铁凤跑了吗?” 李谦说:“我方才刚从那里回来,她确实跑了。” 朱棣眼睛盯着张玉,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是谁向她走露了风声呢?” 张玉更紧张了,索性以攻为守:“殿下是不是怀疑我通风报信呢?” 朱棣满不在乎地说:“我怎么会疑心到你呢。我和一个女人在你心头的分量不 会是半斤八两吧?” 张玉鬓角都渗出细汗了,他明白,这是朱棣在敲打他,也许朱棣什么都知道了。 事到如今,他只好挺着说:“那自然,若心头有杆秤,殿下重如泰山,一个女人算 什么,一根鸡毛而已。” 朱棣也不揭穿他,点点头说:“说得好。” 朱高煦却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天已大亮,燕军营房里,士兵们开始埋锅造饭,营地上空一片炊烟飘动。 拴马桩旁,张玉亲自刷马毛,又把马尾巴卷起来弄短,他和李谦正在咬耳朵低 语,见徐妙锦款款走来,李谦忙走开了。 张玉说:“你又不上阵打仗,你起来这么早干什么?” 徐妙锦阴阳怪气地笑着说:“来看看张将军刷马呀。” 张玉说:“你真会开玩笑。” 徐妙锦说:“你知不知道,铁凤昨天夜里跑了。” 张玉说:“听到有人传,我正想去问你呢,是真的吗?” 徐妙锦似笑非笑地说:“听说,有人把铁凤背出营盘的,一定挺累。” 张玉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他凑近徐妙锦说:“好姐姐,我知道你什么都看见 了,你不会告发我吧?” 徐妙锦说:“我本应告发你的,可我被你的一片真情打动了,世上总还有高于 皇权、王权的东西,那就是男女间的纯情。以前我小看你了。你放心吧,就是燕王 把刀按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出卖你和你弟弟李谦的。” 张玉眼里泪花闪闪,他说:“好姐姐,有朝一日,我若和铁凤结百年之好,我 会和她一起,年年月月给你烧高香。” 徐妙锦叹了一口气说:“你还做梦啊?这可能吗?铁凤是铁铉之女,现在又逃 出了樊笼,你是燕王手下大将,你们两方是冰山和火海,怎么能熔为一炉呢?” 张玉眼里掠过一丝阴影,这浅显的道理他岂不知? 徐妙锦从怀里取出个红布包,塞给张玉说:“这是你让铁凤代为保管的银票, 她藏在枕头底下,我找出来还你吧。” 张玉托着红布包,睹物思人,竟然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