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也有恶念坏人未必无情(4) 一堆篝火升腾着,朱棣和儿子朱高煦对坐在彰德城外一条小河畔的草地上,小 河在他们面前滚滚流过,河中倒映着篝火的红光,两匹马在河边安静地吃着夜草。 朱棣说:“你上次若不冲阵救我,我几乎就出不来了。你这是第二次救我了。” 朱高煦说:“没听说吗?上阵还靠父子兵啊。” 朱棣说:“人啊,很难十全十美,你哥哥比你有学问,武功不行,每次征战, 只能令他守城。你倒是勇武过人,又没有你哥哥的沉稳、练达。”他尽量做出一碗 水端平的姿态,不使朱高煦过度地想入非非。 朱高煦很敏感,立刻想到,父王对那天的许诺又后悔了。 朱棣说他这几天反复想,倒不是后悔,他那天说的也是真心话。但这是个很棘 手的事。 朱高煦有些怨艾情绪,他就知道朱棣会这样。想当初,太祖高皇帝就一直在长 幼之间徘徊、犹豫,最后还是遵从了历代祖制,不管嫡子、嫡孙是不是白痴,也要 扶上天子座,如果照他本意,一开始就立父亲为太子,天下哪有今日之动荡?这是 对朱棣的旁敲侧击,促他当机立断,别学朱元璋的举棋不定。 朱棣还听不出来吗?朱高煦说的何尝不是?但世子处事恭谨,德行操守都好, 且守北平有功,挑不出过错而废了,恐天下人不服。朱棣说容他再想想。 朱高煦趁机进谗,他倒不是非当世子不可。但他说父王并不知道世子为人,光 看表面是不行的。他广交燕王府属官,甚至跟朝廷的许多人也眉来眼去,朱高煦看 他是居心叵测。 朱棣说:“你不要这样说你哥哥。他和朝廷人交往,也是多一些回旋的意思, 我是知道的。”他这么说,也是有意和缓他们兄弟之间的剑拔弩张气氛。 朱高煦便不再言语。 留守北平的世子朱高炽每天十二分小心地处理公务,大事小情都向徐王妃和道 衍通报,他深知自己处于狂涛巨浪的漩涡之中,危机四伏。就是这样,他还是难免 被猜疑、构陷。 这天,他监督着给彰德前线发了一万石军粮,又带人巡了城,到母妃宫中问了 安,报告一些事情,然后才回到寝宫,已是黄昏后。他简单吃了一口饭,便到书房, 点起灯,在灯下看书。 属官汤宗进来说:“世子容禀,有一个从南京来的信使,自称是当今皇上差遣, 说有一封绝密御笔信函给世子。” 朱高炽未加思索,说:“叫他把信呈上来。” 少顷,那送信人被带进来,原来又是程济,事无巨细,朝廷有事,总是派他出 使。程济双手呈上信。朱高炽看了看被火漆封着的信,打量着他,问:“你叫什么?” 那人说:“下官程济,是翰林院侍读学士。” 朱高炽又问:“这信是皇上手书御笔吗?” 程济答:“是。” 朱高炽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又问:“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吗?” 程济答:“我怎么会知道?” 朱高炽并没当场拆读,只是说:“我知道了,先生一路辛苦。请下去到会宾馆 安歇。” 程济说:“世子大人如有回信,下官可以等。”言下之意是,如无复信,他就 要打道回府了。 朱高炽含糊地说他看了再说。 程济告辞退下后,朱高炽吩咐汤宗,派人盯着程济,看他还与什么人见面。他 所以这么警觉,是感到这封御制书信来得突兀,为什么不给朱棣写,却写给他?这 不能不令人生疑。 汤宗答应着跟了出去。 朱高炽拿起那封御制信翻来覆去地看,在地上踱步,几次拿起剪刀要剪开封口, 又都放下,像硏究天书一样研究着。 过了片刻,汤宗进来说:“这个姓程的从咱这出去,直接去了高煦宫中,找黄 俨去了。” 这可不是好兆头。朱高炽一拍大腿说,幸亏他没有鲁莽地剪开此信,一旦剪开, 就大错铸成了。 汤宗并不知个中利害,说:“有那么厉害吗?” 按常理说,朝廷就是有信,也应大大方方地走正路送,而且应交给父王,这个 送信人那么急于去找高煦的太监,就很可疑,黄俨是专门在高煦跟前做醋的人。朱 高炽疑心这封信是想离间他们兄弟,把他推到危险的境地,让父王除掉他。 朱高炽便向汤宗问计,汤宗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不拆信,不知写的什么,一 旦事发,那更糟。 朱高炽终于自己拿主意了,他说:“你听我的没错,把信连夜送到前线去,交 给父王。我附上一短柬,让父王拆阅审处。” 汤宗答说:“好,我派人明天就送去。” 这简直成了一场耐力加智力的比赛。既然程济是代表皇上来巧施离间计的,他 当然要把药量放足,再两头点火。 汤宗把御笔亲书封好,又附了世子朱高炽给父王的短简,嘱使者直送彰德朱棣 大营,这边信使的马还没喂饱,那边黄俨和程济早已抢在前面出了永定门。 转眼间残阳夕照已消失在地平线上,大地开始变得昏暗,太监黄俨带着“人证” 程济各骑一匹快马,在路上一前一后驱驰。程济认为他的挑拨已见成效,乐得再跟 着黄俨辛苦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