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臣之首只要小官鞭打皇上民贵君轻(2) 这是靠近玄武湖的一户民宅院子里,很安静,也很僻静。这里远离喧闹的市区, 终日聆听湖水掀腾的声浪,这附近多是靠种瓜果蔬菜为生的农夫。景展翼算是特例。 自从孟泉林、景展翼从济南千佛寺潜回南京,就租住在这里,不显山不露水, 靠徐妙锦接济过日子。 黄昏时分,孟泉林一个人在树下演练武艺,一根长枪使得神出鬼没。景展翼在 不远处的石桌旁看书,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地离开书本去看变幻的晚霞。她想 念柳如烟,也不知他到哪里去了?皇城破了后,每天都有建文朝大臣被杀、每天都 有旧臣归附新主的消息,柳如烟既没被抓,也没投靠朱棣,杳如黄鹤。 出去买菜的桂儿挎着半篮子青菜回来了。她直奔孟泉林二人而来,神色有点紧 张。 孟泉林收了步,看他买了那么多菜,就笑道:“你买的菜够多了。” 桂儿说:“你不是说,兵荒马乱的多备点吗?” 景展翼放下书说:“师傅让你多备点粮,备菜有什么用?两天全烂了。” 桂儿放下篮子说:“也真怪,才几天啊,市面早平静了,菜市上人挤人,和从 前一样热闹,好多人还说新皇帝好呢。好像根本没出过天翻地覆的事。” 孟泉林叹口气说:“对于老百姓来说,谁当皇帝都一样,喊万岁就是了,只要 不横征暴敛,老百姓得点实惠也就没怨言了。” 景展翼说:“是呀,改朝换代不关老百姓的事呀。” 孟泉林说:“你没到城门口去看看?还紧不紧?” 桂儿已察看明白,从昨天起,白天城门大敞四开,随便进出了。 景展翼说:“叫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桂儿说,她打听了解缙家一个买菜的厨子,他叨咕了几十个降了新皇帝的大臣, 也说了一大串被杀的,就是没有柳如烟的下落。她又跑去问徐小姐,她说柳如烟可 能跑了,也可能和皇上一起自焚了,不知所终。 景展翼的情绪更低落了。 孟泉林安慰她,只要没被抓住就是万幸,总能重逢的。这话说的遍数太多,已 经像白开水一样没味儿了。 停了一下,景展翼又问:“午门外还在杀人吗?” 桂儿说:“杀的大概差不多了,今天午门外只杀了陈迪一家。” 孟泉林问:“陈迪不是礼部尚书吗?” 景展翼认识陈迪,说他也是个好人,洪武朝时当云南右布政使时就和景家有来 往,为人和气又正直。可惜呀,好人无长寿。 桂儿说:“唉呀,听起来真吓人,皇上让把陈迪儿子的耳朵割下来炒熟,塞到 陈尚书嘴里,问他味道好不好,陈尚书说,忠臣儿子的肉,香美无比,好多看热闹 的老百姓都哭了。” 景展翼不忍心听,掩上耳朵说:“你别说了。” 孟泉林说:“既然城门可以放行了,我得走了,去山东投奔铁铉大人,他也许 是唯一能和朱棣抗衡的硬骨头了。” 景展翼半开玩笑地说:“你投奔的是你的高徒铁凤吧?” 孟泉林还在想他报仇的事。宫禁森严,从前几次对朱棣行刺的好机会都错过了, 也许投奔铁铉是报仇的唯一出路。 桂儿一脸愁云地说:“孟师傅,你别去山东了,铁尚书也兵败被俘了,全家都 抓起来了,正往京城押送呢。” 孟泉林大惊:“这消息准吗?” 桂儿说,徐小姐说的还会有错吗? 孟泉林跌足叹道:“完了,完了,还有什么指望,天塌地陷了。”停了一下他 说:“那我更得走了。” 桂儿问:“孟师傅上哪去呀?” 孟泉林说:“还回庙里去撞我的钟、当我的和尚啊,借以了此残生,我不能在 朱棣的屋檐下苟延残喘。” 桂儿说“仇你不报了?” 孟泉林说,现在正是朱棣风头正盛时,再找机会吧。 桂儿望了一眼心情抑郁的景展翼说:“那你就忍心把景小姐扔在这不管了?” 孟泉林开玩笑地说:“一起走也行啊,我当和尚,你们俩也落发当尼姑。”他 见景展翼仍是沉闷不语,就说:“我现在离开,你们也没危险了。真正通缉景小姐, 要杀景小姐的是建文皇帝,他已经葬身火海了,你父亲现在朱棣手下为官,谁还敢 为难你呢。” “这倒也是。”桂儿说,“可是,万一新皇上不死心,又要把景小姐弄到宫里 去当妃子呢?” 景展翼说:“别胡说。” 孟泉林又开了句玩笑:“能当皇妃,对一般人来说,那不是天大的荣耀吗?求 之不得的。” 景展翼忽然说:“孟师傅要走,我不拦你。我也走,就去削发为尼也心净。不 过,能不能再等我几天,我想见我父亲一面。” 孟泉林说:“这怎么不行。徐小姐肯出面,见你父亲一面并不是什么难事。我 一听说铁尚书和铁凤父女押解进京了,我也不想马上走了,我怎么也得见他们一面 啊。” 景展翼又叹道:“也不知方行子是死是活。” 桂儿说:“徐小姐,她既是建文皇帝的御前侍卫,必定是寸步不离的,皇上跳 火海,她岂能不跟着?多半是死了。” 景展翼的眼里又泪水盈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