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怪人声东击西为子当孝为父当慈(4) 景清明显地比从前消瘦了。他的轿子在魏国公徐府前院停下后,他在管家引导 下,步行向后面走。在经过后花园时,他看见徐辉祖在搬石头,他赤裸着上身,把 一块大石头从假山这头搬到荷花池畔,放下后片刻,再把它搬回原地……这样循环 往复,累得汗流浃背。 景清不禁站住了,奇怪地问管家:“魏国公这是在干什么?” 管家叹道:“一口气憋的呀。皇上虽没杀他,他也不能出府门一步,他没事可 干,就天天搬石头打发时光。” 景清明白,这是他的一种无奈的反抗。景清想上去打个招呼:“魏国公……” 徐辉祖认出了他,却鄙视地说:“管家,你怎么把行尸走肉领家里来了?我都 闻到臭味了。” 景清又尴尬又羞愧又无奈,低头走了,他听到后面徐辉祖狠狠地“呸”了他一 口。 景清并不知道,此时有一个仆人模样的人一直在跟踪着他,他手里拿着剪子, 装作园丁,不时给花儿剪枝蔓。 他径直来到徐妙锦的客厅,造访徐府,又是徐妙锦捎信请他来的。 景清进屋后,跟踪者留在窗外,装着给花圃剪枝。 丫环打起帘子,景清进入客厅,徐妙锦笑吟吟地迎上来,她说:“听说景大人 当上吏部左侍郎了,我还没恭喜你呢。”景清面无表情地坐下说:“不知徐小姐找 下官有何见教。” 徐妙锦说:“我找你能有什么事?有人要见你。” 说着一挑门帘,景展翼从里面走了出来。 景清又惊又喜:“展翼,你还活着?我每天都想着你呀,你从北平逃出去后, 你都在哪里安身啊?”说着,流下泪来。 徐妙锦说:“你们父女好好亲热亲热吧,今天我管饭。”说罢关上门出去了。 景展翼扶景清坐下,说:“我是想见上父亲一面,我就真的远走高飞,也许永 世不得相见了。” 景清说:“这是为什么?建文朝不复存在了,没有人再追杀你了。” 景展翼说:“可是我怕被人指脊梁骨,我有你这样一个父亲,是耻辱。”她流 出了委屈的泪水。 徐妙锦走出房子,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窗下偷听,就问:“谁那么没规矩?” 跟踪者忙亮了亮花剪子:“花房的,来剪枝。” 徐妙锦说:“不是昨天刚剪过吗?怎么又剪?” 跟踪者怕露馅,忙说:“这可能是花房董二来剪的,小的不知道,那小的到别 处去剪。” 说罢溜走了。 客厅里,景清对女儿说:“我对不起你,可我的心是干净的,我做过一两件对 不住人的事,可那是我上了当。展翼,我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真正害了我景氏一 门的不是建文皇帝,而是朱棣。” 景展翼不相信地望着景清。 景清说:“为了笼络我的心,死心塌地归顺他,朱棣用了反间计,他摹仿我的 笔迹,给方孝孺写了一封劝降信,朱棣又亲自给方孝孺写了信,并且馈赠东珠,方 孝孺那个书呆子立即把两封信都交给了皇上,建文帝这才大怒,下旨将流放在云南 的家人全杀了。” 景展翼问:“这是真的吗?” 景清说:“方孝孺临死前,他亲口告诉我的,我才知道朱棣用心的险恶。” 景展翼问:“朱棣对你不是奉为上宾吗?” 景清说:“说真的,朱棣对我比建文帝对我更好,可他这种好法让人受不了, 让人恨他。” 景展翼痛惜地说:“你现在真的像是从染房里拉出来的一匹布,再也不可能是 白的了,你总不能满天下贴告示,说你投降朱棣是因为他用了反间计呀。” 景清说:“我是把品行看得重于性命的人,我想来想去,洗雪我自己只有一种 办法,那就不用任何表白了,我立刻就清白了。” 景展翼一时并不懂,怔怔地看着父亲。 景清说:“你远走高飞也好。你真的露面也很难办。前几天朱棣还问过你的下 落,他还交待给锦衣卫,要普天之下寻找你呢,表面上是为你我父女团聚,其实他 还没死心,想把你招到宫里去。” 景展翼说:“我想出家,今天见面是最后一面了,父亲不必再为女儿忧心了, 女儿相信父亲的人品,望父亲好自为之。”说着给父亲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 景清拉起女儿,二人抱头痛哭。 景展翼比父亲晚走,她从徐府出来时,跟踪者仍躲在树后。 徐妙锦亲自送景展翼出来,桂儿也跟在后面。 上轿前,景展翼对徐妙锦说:“我还欠姐姐一大注银子呢,今生若还不上,真 的只有等来生了,我给你当丫环。” 徐妙锦说:“别说这些了,你这人心好,若不,桂儿就是个哑巴了,心好的人 一定得好报。” 景展翼说:“桂儿就留下来服侍小姐吧,不然我深感不安。” 徐妙锦说:“桂儿是大活人,不是物件,你我说了都不算。”她转过身对桂儿 说:“你到底跟谁?” 桂儿说:“都行,都一样。” 徐妙锦故意说:“那你就留下吧,我这也正缺人手。” 桂儿一听,倒也没说不行,可眼泪刷一下流下来,她哽咽着背过身去,她与徐 妙锦只是主仆,而与景展翼却是患难之交,是她的恩人。 “一句话就试出来了吧?”徐妙锦笑道,“人啊,相处也有个缘分,行了,桂 儿就去陪伴景小姐吧,不过得给我银子,桂儿可是我们徐家花银子买来的呀。” 几个人都笑了。 景展翼上了轿,桂儿给徐妙锦跪下磕了头,才跟上轿子而去。 跟踪者又从树后闪出,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