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官无以正民言路之危重于水路(3) 朱棣晒黑了,但精神很健旺,从北运河回到南京,立即召集大臣上殿,要定治 水大计,他虽贵为天子,这疏浚工程毕竟是耗财费力的工程,不可不让他们知晓, 省得又上折子饶舌。还有,他微服私访浙江的气还没出呢,他特别对通政司不满。 景清也接到上殿的旨意。府门前已备好了轿,他穿戴整齐正要上轿,从巷子里 过来一小轿,里面坐着徐妙锦,她斜了景清一眼,把一封信匆匆塞给他,什么也没 说就擦肩而过了。 景清很纳闷,展开信看着,上而只写了潦草的几行字,让他早做打算,皇上已 知他放走了展翼,怒气冲天…… 景清把信在手中揉烂,犹豫了一会,让轿夫和跟班的稍等一会,他说忘了点东 西。说罢转身又走回院子去了。 百官已齐集谨身殿,三呼万岁毕,马上进入正题。 说起前些天巡视江浙,朱棣仍然很气愤。那样富庶的地方尚有吃不上饭的,不 是天不下雨,也不是地上不长禾苗,是贪官污吏鱼肉乡里,不肃贪是不能创建太平 盛世的。朱棣打算选派一些公正廉明的京官,带上一些新考中的进士,到各地去私 访,务必正官,不正官怎么正民?他决定把这事交给吏部和御史台办。 以陈瑛为首的官员们答应着:“遵旨。” 朱棣又问:“通政使右通政马麟来了吗?” 马麟出班:“臣在。” 朱棣哼了一声说:“你通政使司的权太大了,太无法无天了。竟敢扣压奏折, 你们认为不重要的就不上奏了?湖州知府马睦的折子恰恰是你们筛选后,认为真实 才上达的吧?他欺上瞒下,被杀了头,你们通政使司有没有责任啊?” 马麟跪下说:“臣有失察之过。” 朱棣说:“你们通政使司门下有个红牌吧?那是干什么用的呀?” 马麟诚惶诚恐,这是洪武朝传下来的规矩,通政司其实也是明朝首创,有些类 似南北朝的通事舍人、唐代的知匦使、宋代的门使。专管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 事,凡四方陈情建言,申诉冤滞,或告发不法事,臣民实封入递通政司,属官于公 厅启视,节写副本奏闻。该司门下的红牌上写着‘奏事使’三字,这是有特种用途 的。所以设红牌,是为的使通政使、左右通政能持此牌直入内宫,守卫官不得拦阻, 为的是上情及时下达,下情及时上奏。 这个保持上下畅通的重要部门,朱棣绝不容许堵塞,江河不能淤塞,言路也一 样,从某种意义来说,言路尤甚于水路。 朱棣于是说:“你很明白呀,通政司出纳王命,为朝廷喉舌,其封奏都应在御 前开拆,这才能使奸臣有事即败露,无辜者免灾。可你们居然可以居中拦劫扣压, 这还了得?这是你下的令吗?” 马麟叩头说:“回皇上,这是从太祖一朝相沿下来的成例。” 夏原吉也忙为马麟开脱说:“确是这样。” 朱棣说:“那就免你罪,今后要改。” 马麟揩一把汗,说了句“谢皇上宽宥”,才爬起来。 朱棣无意中发现,本来站在后排的景清在不经意地向前移动位置,眼光也很可 疑。 朱棣不动声色地将龙案底下的宝剑悄悄移到脚下,又从剑鞘里抽出来。谁也没 有注意到他这个动作。 工部尚书宋礼奏报说:“臣随皇上去考察漕运回来,据船夫张英提议,臣写了 一份条陈在这里。请皇上御览。” 朱棣从殿上太监手上接过折子,说:“朕巡察过山东至天津段运河,会通河由 济宁至临清,是京杭大运河北段的干流,元代开挖这一段时,岸狭水浅,过船不畅, 年运粮多少啊?” 夏原吉主管户部,心里极清楚,年运量不过三十万石。而北方每年需粮四百多 万石。 朱棣说,固然每年南粮北运,也可靠海运,但常遇海风翻船,又有倭寇打劫, 并不保险。所以,必须举全国之力疏浚漕河,清除会通河淤塞,又能防洪,是造福 于民的大事。 宋礼说,他已遵旨会商,拟调发山东及徐州、应天、镇江三十万民夫,再收河 捐一百多万石,便可疏通这段运河。从临清到徐州的九百里河道一旦疏浚,可过浅 船万艘,年漕运粮可达四百万石。 朱棣说:“好,这是造福黎民的事,户部、工部会办,说办就办吧。” 这时景清已移动到离朱棣很近的地方,只隔着夏原吉了。 朱棣先发制人地问:“景爱卿有奏折要上吗?” 景清说:“是,皇上。”他出班后,双手举折过顶,走得风快,直奔朱棣而去。 朱棣觉得他十分可疑,腾地起立,厉声说:“站住!” 说时迟那时快,景清从怀里摸出一把七寸匕首,猛然向朱棣刺去。 举殿大惊,短暂的惊愣后,好多大臣拥上来救驾,这时早有防备的朱棣一侧身, 景清用力过猛,匕首刺中龙椅,一时拔不出来,朱棣早已抽剑在手,猛地刺了过去。 景清胸部中剑,顿时血流如注。他支撑着没让自己倒下去,他面向大殿百官喊 道:“我景清谋刺朱棣,只是为讨回清白,他用反间计伪造我的信,劝降方孝孺, 致使建文帝杀了我一家二百余口,使我背上了背主降贼的恶名。” 他又转向朱棣,气息微弱地说:“你……对我也不错,可你不该用毁我清名的 手段……我现在总算用碧血洗雪了,死而无憾了……” 说毕,他咕咚一声倒在了殿上。 面对景清,朱棣心有余悸地站着,手里那把剑在滴血,在轻轻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