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良药其病立除遁入空门瞄着人间(5) 朱棣说:“这你都知道了?朕是很生气,朕得胜班师回朝,百官出城迎驾,唯 太子迟到,这成何体统?”道衍说:“这可以训斥,但总不至于把东宫官属一律抓 起来下牢吧?迎驾迟到,并非大事,怎么能扯到‘助太子为恶’?这分明是个由头、 借口,再愚笨的大臣也会联想,太子要废了,连老衲都这么想。” 朱棣说:“太子也确实有过。” 道衍说:“有过毕竟是太子。皇上张皇榜公布,说他监国期间所做的一切处分 全作废,这不更是出太子丑吗?” 朱棣不语。 道衍长叹一声说:“这就是老衲方才说的,一棵大树,已经从树根烂起来,日 后难免无风自倒。皇上不明白汉王要干什么吗?他与纪纲、陈瑛勾结,构陷太子, 盯着的就是未来的皇位,这种历史的悲剧还能重演吗?陛下愿看到这样的结局吗?” 朱棣渐渐听进去了,还是不语。 道衍说:“我听说汉王私自募兵三千,不隶籍兵部,这和陛下当年燕王府所为, 何其相似乃尔!更不要说汉王纵部下劫掠,随意杀死南京兵马指挥,这还了得?” 朱棣耸然心惊地听着。 道衍又说:“将来陛下百年后,又是一场萧墙之祸,兄弟间自相残杀。如果是 这样,后人写史传时,会对陛下的业绩大打折扣,对自己、对江山、对亲子,都是 不负责任的。” 朱棣恍然大悟,他颇为愧疚地说:“朕也不是不明白,有时是自己的刀削不了 自己的把,当局者迷呀。长老一定有好主意教我。” 道衍说:“汉王不能一直在京城里混下去,不管封在哪里,尽快打发走,且不 能有兵权,可以让他花天酒地地享乐、挥霍,却不能容许他染指朝政。” 朱棣点头认可。他把李谦叫上来,吩咐说:“你到午门去,把皇榜揭下来,给 太子送去。” 李谦说:“太子若问,奴才怎么回答?” 朱棣说:“你就说,这是皇上送给他的一服药。”李谦眨着眼,怎么也想不明 白。 道衍却哈哈笑道:“一服好药,一定药到病除。” 朱棣说:“方子可是长老开的呀。” 道衍又建议,应当尽快罢黜陈瑛、纪纲这种酷吏,纪纲竟敢勾结沈百万留住在 苏州选的美女,还有那个卖身投靠纪纲的洪勘,怎么一下子平步青云,成了左副都 御史?皇上已经快听不到这些声音了。这种人,杀了更会大快人心,总之绝不能再 用了,再用,势必贬损皇上天威。 朱棣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还是点头首肯了。他忽然问:“你人处朝外,你从哪 知道这么多事?” 道衍笑道:“贫僧算出来的。” 朱棣说:“不对,一定是袁珙把你抬出来压朕的。” 道衍大笑道:“皇上这话可言重了,一个出家人岂敢压皇上?那不是连斋饭都 不想吃了吗?” 朱棣也大笑起来,他随即下旨,把东宫属官“无罪开释”,只有倒霉的黄淮白 死了,那只能怪他不抗折腾。 在那剂“良药”没从午门揭下来之前,朱高炽依然处于万念俱灰的绝望之中。 病体恹恹的朱高炽一见端来饭菜,马上厌恶地挥手:“端走、端走,不吃、不 吃。” 太监劝道:“不吃饭怎么行啊!” 太医又送来煎好的药,太子更加烦躁,夺过药碗,把药也泼了。 这时李谦用金漆盘端了一张折皱的皇榜进来,笑嘻嘻地对朱高炽说:“太子, 皇上让奴才给太子送一剂良药来。” 朱高炽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先是一愣,随后大为振奋,赤脚跳下地来, 肥硕的身子行动不便,乐得连着扭晃了几下,弄得周围的人莫名其妙。太子又一迭 声叫:“拿饭来,我饿了。” 众人虽然按吩咐摆上饭菜,可更加不解了,看着太子狼吞虎咽香甜地吃着饭, 他们才放心地露出了笑容。 朱高炽怎能不乐?父皇揭下皇榜送给他,这是朱棣改变主意的信号,也就是说, 他的东宫位置又稳定了,这一定是道衍法师的“法力”所致。道衍嘴上说他遁入空 门,不再问凡人事,可他那双半睁半闭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红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