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曲听来犹有恨催命判官碰上阎罗(1) 旧曲听来犹有恨,故园归去已无家。她终于寂寞地归去了,带着绵绵的遗恨。 顺风耳也怕遇到风不顺的时候。太平盛世是杀出来的,为抓两个藏身庵院的人,竟 把天下尼姑悉数抓到京师甄别,真是匪夷所思。群臣喋喋为谀最为可怕,酷吏制瓮 之日,就应想到“请君入瓮”之时,催命判官碰上十殿阎罗,奈何? 东安门宦官东厂门前,铁凤正和几个宫女用车子运后宫洗换的被褥。她忽见掌 班太监们锁了一个穿绯色官袍的人进来。 有一个宫女说:“东厂又抓人了。” 另一个宫女说:“这个官很大呀。你们看,腰系金花带,胸前补子上绣的是孔 雀,这是正三品文官啊。” 那人忽然认出了铁凤,他大叫:“裘丽芳,我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洪勘,你快 去找纪纲纪大人救我。” 钦凤正在发愣,见掌班的已开始左右开弓打他的嘴巴。那个掌班说:“别看纪 纲是锦衣卫的催命判官,我们东厂二十四衙门是十殿阎罗!纪纲也救不了你了,他 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他敢借选秀女机会把宫女留下自己享用,你去调查, 怎么查的?” 铁凤还想听,洪勘已被东厂的人推走了。 铁凤脸色大变,他听纪纲说过,洪勘作为钦差曾去苏州查过铁凤的来龙去脉, 他显然因遮掩纪纲丑行而官位扶摇直上,他为什么求纪纲救他?一定是纪纲选宫女 的事漏了,那她的处境也就岌岌可危了。 铁凤站在那里发起呆来,她必须迅速作出抉择,时间已不容许她从长计议了。 一个宫女推了她一把:“推车呀,你发什么愣!” 她没有帮手,她曾经想过与景展翼联手,一来她们不认识,二来景展翼现在是 大红大紫的贵妃了,她还是从前的景展翼吗?铁凤心里没把握,不敢贸然去找她。 景展翼此时正坐在寝宫花圃前呆望着繁忙的蜜蜂飞来飞去。出神的呆坐,想心 事,成了景展翼每日不可少的功课。 朱棣从御花园那边过来了。 看见朱棣过来,景展翼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她把头扭了过去。朱棣坐在她旁 边,倒有闲心讲了一段历史故事,当年周幽王为了博得宠妃褒姒一笑,不惜点燃烽 火台,各路诸侯以为王室有难,纷纷发兵来救主,褒姒坐在城楼上,看着这些被骗 诸侯的愚忠蠢态,终于撑不住,开颜一笑。这就是有名的烽火戏诸侯。 朱棣一直没看见过景展翼的笑容,他说自己也无法再演一回烽火戏诸侯啊。 景展翼说:“皇上想看妃子笑,还用这样费尽心思吗?有多少宫中粉黛恨不能 一天十二个时辰对你笑呢。” 朱棣说:“这倒也是。现在是朕哄着你、求着你笑啊。”他话锋一转忽然说: “朕起用柳如烟了,他升任礼部左侍郎了。” 景展翼问,他立了什么汗马功劳,值得皇上这样破格褒奖他呀? 朱棣并不想暴露柳如烟卧底出卖义军的事,他说:“他倒没有尺寸之功,朕不 过是爱才而已。只要有才干,虽仇必举。” 景展翼问:“那你放他的时候为什么不封赏他呀?” 朱棣说:“此一时彼一时呀。” 景展翼问:“听说山东义军被皇上彻底打败了?” 朱棣说:“你从哪听说的?” 景展翼说:“这对皇上来说是好事呀,还用瞒人吗?” 朱棣说:“朕不让他们告诉你,是因为你毕竟与他们是藕断丝连的,兔死狐悲, 物伤其类呀。” 景展翼问:“方行子在哪?” 朱棣说:“匪首除方行子、唐赛儿、孟泉林在逃外,全部打死了,包括你们寄 以希望的宫斗。” 景展翼垂下头去,滴下泪水。 朱棣说:“不必伤心了,这也是必然的结局。朕总不能任凭他们造反而置若罔 闻吧?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今天朕召见柳如烟,他说他想见你。” 景展翼的眼睛一亮,又马上暗了下去,她说:“他真是异想天开,皇上怎么会 答应他呢?” 朱棣说:“你还真说错了。朕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他了。” 景展翼急切地问:“那,什么时候可以见?” 景展翼这表情很让朱棣吃惊,朱棣疑惑地审视着景展翼问:“你见他的心情这 么急切?” 景展翼掩饰地说:“那倒也不是。我已经是皇上的人了,皇上还怕他把我拐跑 了吗?” 朱棣把她的手抓过来,抚摸着,说:“朕才不担心呢。翼贵妃,朕一直纳闷, 你不是跟他成亲了吗?怎么,你还是处子?” 景展翼害羞地别过头去,她说:“我和他并未同房。” 朱棣说:“这是上天让你为朕守身如玉呀。朕会加倍宠你,自从贤妃走了,你 就是朕唯一可以寄托情感的妃子了。” 景展翼把手抽回来,她问:“那皇上到底让不让我见他一面啊?” 朱棣说:“朕虽然当即就答应让你们见面了。可惜呀,后来柳如烟自己变卦, 又不想见你了。” 景展翼说:“那是他怀疑皇上不是真心。” 朱棣说:“这样吧,你冲朕笑一笑,朕就安排时间让你们会一面,不管柳如烟 想不想见。” 景展翼真的扑哧一下乐了。朱棣孩子一样地跳起来,把她抱了起来:“你终于 笑了,笑得多美呀。”但景展翼笑的同时却在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