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德远扬泽被异邦缉拿钦犯自投罗网(5) 朱棣一直在心里琢磨,方行子明知道朝廷正在缉拿她,她是罪臣之女,又是建 文帝的侍卫,后来又从贼造反,朝廷有理由处她十回剐刑,她怎么敢来闯皇宫?除 非她神智出了毛病。朱棣无论怎样想都想不出,方行子来干什么。 但朱棣的话却说得很风趣:“你此来何干?是想化干戈为玉帛吗?” 方行子也很幽默:“我是看你这样兴师动众地抓我,太劳神、也太劳民伤财了。 你不怕后世人笑活你吗?听说方行子、唐赛儿藏在尼姑庵中,便下旨将天下庵院里 的尼姑全一条绳拴到京城来,你不妨翻翻你亲自主持修成的《永乐大典》,史有前 例吗?” 朱棣被她问得张口结舌,半晌才说:“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除恶务尽,也是 古亦有之。” 方行子说:“你夺了皇位,当了皇上,减民赋、惩贪官、修好四邻,使万方来 朝,我想你是想当个煌煌盛世的明君,名垂青史。可你也不该给后人留下这样的笑 柄啊。” 朱棣问:“这么说,你冒险击鼓上殿,就是为告诉朕这个的吗?” 方行子说:“劝你放了天下尼姑僧众,你未必肯,即使在众女尼中没有发现我 方行子,毕竟还不知唐赛儿是否混杂其中,我来了,一是为你指认唐赛儿在不在你 抓来的僧众里,二来我也算是投案自首,省得皇上睡不着觉,又会想出什么匪夷所 思的主意来。” 朱棣半信半疑地看着她,绝不相信方行子肯为他指认唐赛儿,方行子的一举一 动,都是奇女子所为,带有迷幻色彩,她怎么可能出卖自己的同党? 方行子说:“你对我有这样的品评,我应当说一句谢谢。我希望你放了所有的 尼姑,没抓到京城的也不要再往京城送了。” 朱棣问:“为什么?” 方行子说,因为唐赛儿已死。 朱棣说:“这朕可不敢相信。” 方行子说:“我与她一路出逃,从诸城的皇姑庵,到泰州的万灵庵,直到镇江 的归心庵,我们不知换过多少藏身地,到头来她也未能免灾,她病死在半路上了。” 朱棣瞪眼看着她,当然不信。 方行子说:“你抓住一个方行子,不也有了面子吗?我告诉你,我就是来救众 尼姑的,也是来挽救你的名声的。你放了她们,一举两得,怎么样?” 朱棣说:“你真是为解救这些与你不相干的尼姑而来?” 方行子坦然地说:“信不信由你。” 朱棣陷入迷惘中,他始终琢磨不透方行子的真实用意。 方行子说:“我此行还给你带来一件你梦寐以求的国宝。” 朱棣眼一亮,竟站了起来:“是传国御玺?” 方行子说:“你猜对了。” 这倒是有极大吸引力的,那块玉,朱元璋就看成是本朝的“和氏璧”,可惜没 刻成御玺,朱棣认为,它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皇权的象征,如同农民的土地执照,他 有多少次做梦都梦见御玺回到了他手中。所以一听说御玺有下落,便急不可耐地问 :“御玺在哪里?” 方行子说:“现在不在我身上。你得答应我的条件,才能把御玺给你。” 朱棣说:“什么条件?你尽管说。朕赦你无罪,永远赦免。” 方行子说:“放掉所有尼姑。” 朱棣说:“朕答应。” 方行子说:“要说的我都说完了。你现在可以让卫士把我关到牢房里去了,不 过在这之前,我有一个心愿,不知你肯不肯大度一点满足我。” 朱棣说:“朕怎能忍心把你这样如花似玉的人关进牢房。你说吧,你有什么心 愿。” 方行子说:“我想见见景展翼。” 朱棣说:“你不说,朕也有这个想法,你们是一对好姐妹,又都是朕心仪已久 的人。她现在已是朕的贵妃了,朕不让你们相见,翼贵妃也会伤心的。” 方行子说:“那我还是应当谢你一声,因为你有无上的天威,你可以剥夺我的 一切。” 朱棣说:“现在见不成,景展翼到柳如烟府上去了。” 方行子有几分惊讶地看着朱棣。 朱棣说:“你不要用这种目光看朕。你一定很惊讶,景展翼从前是柳如烟的妻 子,放她出宫去,这不是容易生出秽闻吗?朕对人,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即使是后宫也适用。” 方行子说:“那我只好等她回宫了。我是在这里等呢?还是到东厂的监牢里等?” 朱棣笑道:“怎么好那样,朕已答应赦你无罪了。朕让宫女们带你去沐浴吧, 你一路风尘,也该好好歇息了。” 方行子说:“我是方孝孺女儿,我家被夷十族,亘古未闻的惨剧,你应怕我对 你行刺,你为什么这样客气。” 朱棣说:“化戾气为祥和总是好事。朕此生最大的错事就是杀了你父亲,朕对 你好点,如果能补偿一二,对朕也是一个安慰,不知你是不是有这样的意愿。至于 那些尼姑,朕答应你,马上都遣送回各自的庵堂寺院,你的诚心感动了朕。至于御 玺,虽是国宝,对常人来说,毫无用处,你愿交出,朕高兴,你一定不交,朕也不 食言。” 方行子平静地看着朱棣,似乎也在琢磨朱棣的真诚里有多少水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