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依旧情也依旧痛苦便是最后解脱(3) 桂儿站在院子里,忽见大门口有两乘轿子前呼后拥地抬进来,方行子从大一些 的轿子里走出来,她并不认识,正怔怔地看着,听李谦告诉一个太监:“快去禀报 娘娘和柳大人,方行子方小姐来看娘娘了。”桂儿深感意外,又十分震惊,脑子里 竟形成短暂的空白,她就是自己失之交臂的方行子?义军败落,举国缉拿她,她怎 么敢大摇大摆地在京城晃荡而不被抓?而且是宫里管事太监送她来见景展翼,这真 是太不可思议了。不管怎样,桂儿必须把柳如烟叛卖义军的真相告诉她,也许直到 今天,方行子也不知道他们是被谁出卖的。 这样想了,桂儿突然扑过去,拦住方行子大声问:“你是方行子方小姐吗?” 方行子上下打量着她说:“我是呀,你是谁?” 桂儿声泪俱下地说:“我可找到你了呀。当初在莒县,我若是早点找到你,你 们几万人马也不会中了人家的埋伏了呀。” 李谦过来推了桂儿一把:“滚开!” 但方行子制止了李谦,她觉得桂儿的话里大有文章,就对推搡桂儿的李谦说: “你不要这样,我要听她说。” 她又转过头来问桂儿:“你到底是谁呀?怎么扯到中不中埋伏的事了呢?” 桂儿说:“我是景小姐的丫环桂儿,小姐听皇上说,他派柳如烟装作逃出樊笼 的样子,再重新打入义军内部,与官军里应外合,把你们引到绝路上去。” 方行子脑袋轰的一声响,像要爆炸。她和唐赛儿一直怀疑的事居然是真的,柳 如烟进山谷前来得不是时候的“肚子痛”,事后也曾引起过方行子的疑惑,方行子 毕竟没想到他会丧良心到这种地步! 方行子极为震惊地问:“这话当真?” 桂儿告诉她,为了救她们,不让她们上柳如烟的当,景小姐派她带了小姐的蜡 丸信,星夜赶往山东去找方行子报信。 方行子说:“没见到你呀。” 桂儿说:“我去迟了一步,我赶到莒县时,你们已经向南面诸城方向进军了, 我一直追到牛头山,却被柳如烟拦住了,当他知道我去干什么时,怕他当内奸的事 露馅,他想抢走景小姐的信,并且掐住我脖子,从我嘴里抠出了信,他以为把我掐 死灭口了,后来我半夜又苏醒过来,看见山谷里死人堆积如山,我已经没法找你们 了。” 方行子的愤怒是她无法承受的,她沉默了一会,问:“这些话,你告诉景展翼 了吗?” 桂儿说:“她也刚刚知道,我回宫来找小姐时,被柳如烟撞见了,他叫人把我 抓回府里,关在了酒窖里,如果不是景小姐及时赶来营救,他早杀人灭口了。” 方行子突然苦笑起来,这就是她几乎相期相许的那个柳如烟吗?这就是景展翼 为之痴迷发狂的柳如烟吗?方行子的心在颤抖、在流血。 停了一下,她问:“他在哪里请景小姐吃饭,我也想去会会他呢。” 李谦说:“在客厅,请吧,方小姐。” 方行子回头看了桂儿一眼,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 时候一到,全都要报。虽然你没能挽救几万将士的性命,我还是要谢谢你,替那些 冤魂谢谢你。”她眼里的泪光在闪烁。 景展翼还不知道方行子的到来,她和柳如烟在客厅里沉闷地喝着酒,景展翼手 里托着杯,目不斜视地盯着柳如烟,盯得柳如烟有点发毛,几次避开她的眼神。 柳如烟没话找话地说:“如今是江山依旧,人事皆非了。” 景展翼回了一句说:“我看是人也依旧,只是良心全非了。” 这时有人来报:“娘娘,方行子来了。” 景展翼和柳如烟惊得同时站了起来。在他们还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方行子 已经在李谦的陪同下笑吟吟地跨进门来。 景展翼看看方行子,首先想到的是她落网了,但怎么能让她自由自在地上她想 去的地方?景展翼来不及细想了,惊慌而又担忧地问:“你怎么来了?是他们把你 抓来了吗?” 柳如烟可是心怀鬼胎了,方行子这时候出现,竟有催命判官一样效应,一个景 展翼他还摆布不过来,哪堪再加一个更厉害的角色?她们齐聚柳家,是纯属偶合, 还是有预谋?他一时都来不及细想了。柳如烟勉强镇定一下自己,说:“真没想到, 我们三人此生还有团聚的一天,我几乎以为这是在梦中。” 方行子没有理柳如烟,她拉住景展翼的手说:“你别为我担心,我不是被他们 抓来的。” 景展翼又看了一眼门外的武士:“那,他们……” 方行子嘻嘻哈哈地说:“这些宫中卫士们,是皇上派来护卫我的,并非是看押 我的。” 景展翼更加糊涂了:“你和唐赛儿可是朝廷通缉的天字第一号的钦犯啊,你怎 么会这样逍遥?” 柳如烟也以同情关切的口气说:“是啊,皇上得到情报,说你藏身于尼姑庵里 削发为尼了,为了捕到你,把天下所有庵堂里的尼姑都抓到宫里来一一指认,就是 要找你呀。” 方行子说:“不必这么费事了,我已劝阻皇上了,把尼姑们全部遣送回去,皇 上痛快地应允了。” 景展翼心痛如刀搅,她明白了,以方行子的个性,她是牺牲自己以求换得天下 尼姑平安的。她流着泪说:“你怎么这么傻呀……” 方行子讥讽地说:“我傻点好,这一来,柳侍郎就省去很多烦恼了,不必天天 去辨认尼姑了。” 柳如烟很觉尴尬,他说:“我也是没办法,吃皇粮、当皇差,就得为皇家办事 呀。坐,快坐呀,咱们一起痛饮几杯,这是沧海桑田的相聚呀。” 方行子也不客气,便挨着景展翼坐下,她说她是请准皇上来柳府的,尽可以开 怀畅饮。景展翼怔怔地盯着谈笑风生的方行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反常。 柳如烟连忙提起酒壶,亲自为方行子斟满酒。 景展翼举起杯来与他二人碰了一下,饮了半杯,问他二人,还记得在卸石棚山 寨聚义厅的婚礼吗? 柳如烟说好像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