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见危机之深觊觎其父的之位(1) 连“民女”都敢“谤讪朝政”,足见危机之深。户部新铸制钱尚未上市,已在 阴谋中流通,于是吃里扒外的小太监活该与唾盂、尿壶为伍。儿子告发老子,名为 效忠皇上,实为觊觎乃父的王位,是谓“公私兼顾”。 朱允炆决定在皇宫内书房召见风姿绰约的景展翼,这是不同寻常的,初时监察 御史景清寻找各种借口,一拖再拖,打心里不想让女儿进宫面圣。一来他不希望女 儿抛头露面,二来他怕朱允炆见了美色会有选她进宫的意图。他很后悔,当初不该 承认景展翼擅长水墨丹青,这都是那张群虎图惹的祸。 但朱允炆一再催问,景清实在躲不过去了,只好安排女儿进宫召对,心里像揣 了个小兔子一样,怦怦乱跳。 是总管太监宁福接景展翼进宫的。那天是李谦在殿上承值,朱允炆明知李谦又 在屏风后偷听,却故作不知。 景展翼跪在地上朝上面的皇帝磕了头,口称“民女景展翼恭请皇上圣安”。 朱允炆向上抬抬手,让她起来平身,朱允炆平和地说,景展翼是不能称民女的, 她父亲是堂堂的当朝监察御史,权势赫赫,她怎么能称民女呢。 景展翼见朱允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她有意无意地向墙上扫了 一眼,发现她那张群虎图就挂在那里,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激动。 见她看画,朱允炆就问她,知道今天宣她进宫是为什么吗? 景展翼说她不知道,还请皇上示下。 朱允炆虽然板起了面孔,却一点也不可怕。他说景展翼讥讽朝政,谤讪皇族, 有不可赦之大罪,问她知罪否? 景展翼说自己整天闭门而坐,不问天下事,怎么会谤讪朝政呢? “你还嘴硬!你过来。”朱允炆先站起来,走到那张画前,景展翼只得跟过来, 朱允炆指着群虎图问她,除了中间一只虎,四周共画了几只虎啊? 景展翼故意打马虎眼说:“回皇上,民女还真没仔细数过,我现在来数数,行 吗?” 朱允炆望着娇憨的景展翼说:“你挺会装傻呀。”朱允炆告诉她不用数了,说 她一共画了二十四只,为什么偏偏是二十四只?显然是在影射,因为太祖先后封了 建文帝的二十四个叔叔为藩王。 景展翼大惊,心里一阵打鼓,她心想,自己的讽喻皇上看明白了,这令她一则 以喜,一则以忧。但她不能认账,皇上若翻脸,不但会杀她头,更会连累父亲。她 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唉哟,瞧皇上说的,我哪想那么多呀,真是这样,也是巧 合而已!” 朱允炆说:“你不敢承认,是不是?”皇上说她把这二十四只虎个个画得张牙 舞爪,凶残暴戾,却把中间象征皇上的老虎画成一只恹恹病虎,是何居心?皇上说 她是在暗示,外藩各王强势欺主,随时有夺位篡权的威胁,这不是离间皇家骨肉吗? 该当何罪? 李谦惊异地在屏风后听着,大气也不敢出。 见朱允炆发怒,景展翼只得跪下,她说,民女就是吃了豹子胆,也断不敢影射 皇上啊,皇上是多心了吧? 朱允炆说,自他登极以来,朝野上下有那么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耸人听闻,一 会说藩王要造反,一会说皇上要削藩,一会说先拿燕王开刀,一会又说扣燕王世子 为人质,这是挑拨离间,唯恐天下不乱,朱允炆信誓旦旦地说,他不但不会削藩, 还要加封呢,他不信任亲族,难道听外人胡言乱语吗?他还说,前几天听信了谗言, 差点让李景隆削了周王封爵,现在醒悟过来,已连夜传谕,制止李景隆了。就说四 叔燕王吧,劳苦功高,连太祖当年都说,有燕王这样的功臣,朕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呢,朱允炆说,他怎么会忍心削燕王之藩呢! 李谦当然想不到朱允炆说这番话是在做戏,是让他把不真实的消息传给朱棣, 以稳住朱棣。 景展翼有点发蒙了,她不明白朱允炆何以就一张画如此大作文章,又像真的发 怒,又像逢场作戏,她一时看不透,她只得说:“皇上圣明,皇上所说的都是治国 理天下的大事,民女也听不懂,既然民女这张画惹得圣上生这么大气,民女把画拿 回去烧了,行吗?” “烧了就完事了吗?”朱允炆说,“回头把你父亲叫来,朕要问问他,你家也 是书香门第了,怎样训导女儿的?” 景展翼说:“皇上,要杀要剐冲我一个人来,画画的事与家父毫无关系。” 这时,朱允炆冲屏风后叫了声:“小保子!” 李谦应声而出:“皇上。” 朱允炆说:“去,告诉他们,马上宣监察御史景清来见朕。” 李谦答应着下去。朱允炆向另一个殿上太监暗示一个眼色,看着他跟踪李谦而 去,这才嘘了口气,脸色也不那么严峻了。他对仍伏在地上的景展翼说:“起来吧, 没事了。” 景展翼起来,有点莫名其妙:“皇上不株连家父了?” 朱允炆带笑地说,她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她父亲刚正不阿,为官清廉,朱允炆 怎么忍心治罪呢?更何况,景展翼虽讽谏于皇上,也是一片良苦用心啊。 景展翼大惑不解地问:“那方才……” 朱允炆说:“吓着了是吧?朕那一番话,不是给你听的,而是给别人听的,你 不必问了,也不必同别人说起,朕还是应该谢谢你给朕画的这幅群虎图。” 景展翼还不放心:“那皇上召家父上殿……” 朱允炆笑着说:“朕随时可以召臣子上殿议事呀。” 景展翼这才放心地嘘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