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止燕王铤而走险徐妙锦已陷入迷宫(3) 燕王朱棣总算找了个机会,把景清邀到了燕王府,吃了一餐饭,朱棣酒后非要 下棋,景清只好陪他。他和景清都脱去了官服,每人摇一把扇子,坐在书房窗下, 分坐于棋枰两侧对弈。 朱棣执黑,下了一子,说:“你我好久没下过棋了吧?” 景清下了一白子,说:“至少有十年了,王爷的棋艺似乎没多大长进。” 朱棣说:“那不见得。”他犹豫了一下,说:“我来个迎头镇住。这回你怎么 办?我可在右下形成厐大地域了。” 景清一笑,欲添加一子道:“你敢轻率破白眼位?你不后悔?那我可就要蹿向 黑中腹,弄不好,殿下可就是引狼入室了。” 朱棣忙收了回来:“毁一步,我引回一子点角呢?” 景清说:“你想诱我到六位扳,然后顺势于七位长吗,我不上当,你是声东击 西,真实用意是想堵住我白子左面的出路,我岂能上当。” 朱棣说:“厉害,厉害,君不可以让些吗?何必逼我逼得太甚?”这话显然是 话中有话。说毕停棋,深情地望着景清。 景清听懂了,不由得耸然心惊,也弦外有音地应对说,可以让则让,不能让的 决不敢让。 朱棣问他什么可让,什么不可让呢? 景清直白地说,譬如这下棋,让殿下一子无妨,不过别的事与下棋不同,不敢 越雷池半步,下棋不过是游戏罢了。 朱棣心里一下子凉了,二人用的虽都是隐语,彼此却又心知肚明,说的、听的 都把对方的底摸到了,景清让朱棣深度失望。他兴味索然地把手里的一大把棋子掷 回棋盒中,说:“你说人生像不像下棋?”他递一块西瓜给景清。 景清吃着西瓜,纵论棋艺与世事,人生本来就是一局棋,有进有退,有攻有守, 有坦诚有阴谋,有输有赢。有技巧,有计谋,也有大学问。 朱棣突然问他,皇上派他来北平当布政使参议,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想不到景清并不躲闪回避,反而说:“我想是有的,虽然皇上没有明言。” 朱棣感兴趣地说:“试论其详。” 景清告诉朱棣,连皇上都知道他给燕王殿下当过伴读,有儿时的情谊,又有人 传说,燕王殿下曾想聘小女为世子妃,尽管没成,这关系也更近一层了。所以景清 想,皇上是有意借口传音,传话给殿下。 朱棣言不由衷地说,皇上是他的亲侄子,自古有言,疏不间亲,皇上会让外人 来疏通叔侄亲情吗? 景清很反感,他说:“殿下这样说,咱们之间就没话可说了,告辞!”他真的 站了起来,欲穿衣服走人。 朱棣笑着拉他坐下,说:“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你还这么倔犟!我方才 是故意气你,你别生气。” 景清才又耐着性子坐下。朱棣叹口气说,他现在每日如坐针毡,如芒刺在背, 问景清能教他摆脱困苦之法吗? “这有何难?”景清正告朱棣,放弃心中所有不该有的念头,不用别人教,自 己就知道该怎么做。 朱棣说:“你这么说,我倒糊涂了,难道我心里有什么邪念吗?没有啊。” 景清说他虽到北平才几天,就已经感到气氛不寻常。你没在私下打造兵器、练 兵吗?你不明白,一军一卒都要在兵部在籍吗? 朱棣大惊:“这是什么人告诉你的?没有的事呀。” 景清说:“我知道你不会承认,那咱们就无话可说了。” 朱棣为扭转被动局面,他来了个反宾为主:“你只会指责我。你从南京来,你 该知道朝廷在准备干什么吧?变古乱常、尽改太祖法制,这些姑且不论,周王怎么 了?说削就削?下一个是谁?这不是傻子也看明白的吗?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等着任人宰割吗?” 景清承认他说的都是事实,但是,各藩王如果不专横跋扈,不危及皇权,会造 成这样剑抜弩张的局面吗?如果双方要调和,必有一方要退一步,他问朱棣,是让 皇上退呢,还是殿下退? 这话够一针见血了,朱棣只得说他把事情看得太重了。 景清举汉代七王之乱、晋代八王之乱为例,这都是现成的。前车之覆,就是后 世之师呀。他有一种预感……说到这里,他又咽了回去。 朱棣问他是什么预感? 景清说:“这话本不当出口的,你我曾是朋友……” 朱棣友好地打断他:“现在也是朋友,除非你不把我当朋友。” 景清说:“那我就直言。”他说,如果真的在太祖皇帝创建大明王朝三十年后 出现阋墙之祸,总有赢家输家,以殿下的胆略、才气和用人之道,很可能你是赢家, 最后登大位,而且成为有作为的一代君王。 朱棣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老友毕竟是知音。但他表面上不好认账,便连忙摆 手:“快别这么说,幸亏是密室,你我又是至交。这是想一想都有罪过的事。我朱 棣再委屈、再受挤压,也断不会有这邪恶的念头。” 景清揶揄地笑着说他口是心非,他心里有这念头,也正常,付诸行动,则很可 怕。他不是很崇拜唐太宗吗?唐太宗是一代明君,他肯于纳谏、礼贤下士,治国有 方,才创建了为万世景仰的贞观之治,可他脸上的一块黑却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玄 武门之变杀兄屠弟,逼父皇让位,这块黑痣同样让它万世留憾。所以我以旁观者为 殿下忧,殿下即便成功了,你能躲过后世唾骂吗? 朱棣有点灰溜溜的,他长出了一口气,说,有时候,不是你自己想怎么样,就 能怎么样。就像在大风天,你会被人大风吹着往前跑,想停下来也不可能。 景清笑道:“这么说,殿下现在已经被大风推着往前跑了?” 朱棣阴郁地点点头说:“也可以这么说。” 景清问:“不想停下来?” 朱棣索性说破,脚下是悬崖,停下来会掉下去,停下来必死,一鼓作气顺着风 往前冲,也许死里逃生。 景清说:“那我明白了,我不会再多言了。” 朱棣满怀期冀地问:“你不助我一臂之力吗?不帮我逃生吗?” 景清说:“我想拉住你,别被邪风吹着跑,不过我知道我办不到了。” 朱棣忽然转移话题说:“你不是把女儿带出来了吗?改天带到府里来,和徐妙 锦她们一起热闹热闹。”这是他的一个新的兴奋点。 景清淡泊地说,她在北方住不惯,这一两天就想回去了。 与老友相见令他失望,他脸上却仍然挂着笑意。他不能表现在脸上,他不能放 弃。他相信人心都是可以感化的。张信怎么样?救了他老母一命,他们之间的感情 距离不是马上拉近了吗?感情也是得投本钱的,没有无本而获利的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