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得人心哀兵必胜官位美女孰轻孰重(6) 京杭大运河上,挂着燕王大旗的官船沿河南行。朱棣这次不急,走的是漕运水 路。坐在船上,没有马背上的疲劳感,他和道衍显得悠悠然,坐在舱面罗伞下弈棋。 道衍还在讨论老话题,殿下出其不意地回南京朝觐,又是孤身一人,朝廷会怎 么想? 朱棣明白,他无论怎样恭顺,真的也好,装的也罢,朝廷照样会视他为眼中钉。 他不在乎幼冲皇帝怎么想,他要做给天下人看。 道衍并不赞同,他认为朱棣过分看重天下舆论了,那殿下最好老守田园,什么 都不做。一定会博得个好名声。 朱棣有他的想法。不论什么时候,人心向背都至关重要,得人心者得天下,这 是千古不易的定理。现在幼冲皇帝最大的失策在于他连废五王,这时候世人的指责 就不在五王做过多少违法事了,容不得人,向自己的亲叔叔开刀,他把自己摆在了 输理的、被拷问的境地。人都有同情心,你越可怜,越扮成弱者,越受人同情,对 手仍不放过你,你就占住了理。 道衍认为这是哀兵致胜的道理。但当你转弱为强时,人们又会反过来指责你。 朱棣不担心后事,到那时候就不必瞻前顾后了,由胜者书写历史就是了。都说 古时候有秉笔直书的史官,他就不信,他看正史、野史,一件事常常是南辕北辙, 所以没有绝对的真实。 道衍认为,这倒说到点子上了。忽然问:“殿下怎么能下这步棋,这不是满盘 皆输了吗?”他这才发觉,朱棣有点心不在焉。 朱棣一直惦记着袁珙办的事,他又抑制不住涌动于心底的兴奋,又怕他把事情 弄砸了,弄成打不着狐狸徒惹一身臊的难堪局面。 袁珙既是廊庙之器,这点小事能难住他吗?他先不去惊动景清,而是先从柳如 烟这薄弱环节实行突进。 他把柳如烟约到前门外一家酒馆里,柳如烟有几种推侧,也猜到可能与婚事有 关,他不能拒不前往,在燕王府里,袁珙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更可能是朱棣 的代言人呢,且看他施展什么妖术。 袁珙今天没穿道袍,是一套绅士服装,也就具备了绅士派头。进了酒楼,袁珙 拣了一张雅座,他笑着揖让柳如烟:“坐,柳大人请坐。”又回头关照跑堂的说, 菜就不点了,挑你们馆子里拿手的好菜尽管上。 柳如烟客气地说:“你我素昧平生,我怎么好打扰先生、让先生破费呢。” 袁珙说:“现在认识了,不就是朋友了吗?” 这时跑堂的先端来几碟冷荤,筛了酒,说:“客官请慢用。”他离去后,袁珙 举起杯说:“来,为今日相识喝一杯。” 柳如烟明知他是谁,却装作不认识。酒,他没有喝,他说,先生不亮明身份、 不道明来意,这酒他不敢喝。 袁珙说:“何必这么性急呢。”他便说出了自己的姓名。 柳如烟拱手说道:“如雷贯耳。” 袁珙告诉柳如烟,不是他找先生有事,他也是受朋友之托,来找他商量一件小 事。他把“商量”两个字特别加重了语气。 柳如烟说:“请讲。” 跑堂的上来一道热菜,并且拉长声说:“干烧鸭子来咧……” 跑堂的走后,袁珙说:“我先问柳大人一件事,听说你聘了景清的女儿景展翼 为妻,不知可是真的?” 柳如烟的心一阵乱跳,果然是这事。他说,当然是真的,而且是几年前的事了。 他反问袁珙,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袁珙直言不讳地说,燕王看中了景小姐,不知这事他有耳闻否? 柳如烟生气地说,这叫什么话!难道藩王就可以夺人之妻吗? 袁珙说:“那当然不会。” 接下去,袁珙开始苦口婆心地开导他。他认为,柳如烟首先需要权衡利弊才是。 他现在当着一个穷翰林,名挺好听,不过六、七品官吧?为了一个女人,得罪了一 个王爷,值得吗?反过来说,如果他识趣,燕王不会不感激他,一句话就能送他上 青云,还问,不知他信不信? 柳如烟的心突突乱跳,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和耻辱,他霍地站起来,说:“我 柳如烟再没志气也不至于卖妻。”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袁珙在他背后说:“柳大人别后悔就行。” 柳如烟站住,回过头来说:“我有什么后悔的?” 袁珙说:“你知道燕王殿下这次到南京去朝觐了吧?他走时就告诉我了,他认 为你一定不会跟他争一个女人,作为报答,他已决定奏请皇上,把你要到燕王府来, 做王府的左参议,那是从四品官了。” 柳如烟冷笑,说他不稀罕。 袁珙就是另外的看法了,这不是他稀罕不稀罕的事。皇上绝不会为这点小事驳 燕王的面子,等皇上谕旨一下,他想不到燕王手下就职,行吗?那他就是抗旨了。 这一招够狠毒的了,朱棣为夺人妻,把他弄到自己眼皮底下折磨她,让他受气, 他如不顺从,会有好果子吃吗? 柳如烟已经不那么理直气壮了,他说自己是朝廷命官…… 袁珙说:“言下之意,你可以不服燕王管了?燕王府里的官,也不是燕王的私 家奴仆,同样是朝廷任命的。你也许以为,燕王与朝廷不睦,但你别忘了,燕王还 是当今天子的亲叔叔,他们关系再不好,向皇上要一个人,皇上会驳他的面子吗?” 柳如烟垂头丧气地呆在那里。 袁珙又把他拉回到酒桌旁坐下,劝慰地说:“老弟还是涉世不深啊,我奉劝你 三思,即使景清的女儿是九天仙女,也不值得为她得罪了王爷,丢了前程。把燕王 维护好了,就会官运亨通,天下美女还不尽你挑吗?来,喝一杯!” 柳如烟木然地把一杯酒一饮而尽,不等袁珙替他斟,他自己又接连喝了几大杯, 情绪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