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了生命和智慧师承圣贤孔夫子(5) 朱允炆的嗅觉和触角都是很灵敏的,朱棣造访方府的第二天,他就知道了。散 朝时,他把方孝孺留下,约他到御花园湖心亭坐坐。方孝孺立刻猜到,有耳报神把 消息传过去了,幸好他心里没鬼,可以坦然面对。其实皇上不问,他也会奏报的。 皇上和方孝孺坐在湖心亭石桌旁,太监上了茶,皇上由天气说到唐诗宋词,又 说到咸水鸭,漫无边际地东拉西扯。 方孝孺忍不住了,他说:“皇上把臣留下,是有话说吧?” 朱允炆笑道,没事时请教学问的次数也不少啊。 方孝孺说:“这次不同,皇上是听到什么风了吧?” 朱允炆笑了,不再拐弯:“是呀,听说燕王礼贤下士,带着三个儿子到府上去 谢师了?” 方孝孺说,谢师也谢得很别致,不落俗套,送了十条肉干,真正的束脩。 朱允炆说:“这不是本来用意吧?” 方孝孺只能实话实说:“他想求我在圣上面前说句话,说他三个儿子都已学业 有成,可以回北平了。” 朱允炆没想到会有这事,这可不像朱棣了,这不是太露骨了吗?他太急于让儿 子离开南京,他不怕露了马脚吗? 方孝孺说,这是当局者迷吧。他没答应朱棣,他还会来求皇上的。 朱允炆说:“不放人,总得找点理由吧?” “理由是现成的,陛下也不妨这么说。”方孝孺说,他告诉燕王,说年尾朝廷 要在浙江兰亭办兰亭诗会,他说让燕王的几个儿子与会后再走。这样不是可以拖延 时间吗? 朱允炆并不认为这是上策,这只能搪塞一时,兰亭诗会后又怎么办? 皇上还想把他们三人一生一世扣在南京啊?方孝孺说,半年后,我看鹿死谁手, 也该见分晓了。 这话也是,朱允炆点了点头。 方孝孺说,这几天,他一直忐忑不安,心里不能不为燕王的不宣而到担忧。 朱允炆认为方孝孺说得很对。朱棣回京,在朝野上下刮了一场大风。朱允炆问 他有何说法? 方孝孺说:“臣说了也没用。” 朱允炆说:“这叫什么话?有别人这么说的,没先生这么说的。朝臣中有人很 嫉妒你,认为朕对你的话言听计从,连恢复西周井田制都听,说朕是复古皇帝呢。” 方孝孺说,齐泰的话是对的。燕王回京,可没闲着,这几天,忙着拜访在京各 亲王、公主、郡主,他想扮成哀兵,博得同情。他敢回来,他是想让人们明白,他 光明正大,心里没鬼,绝无反意。 朱允炆很犯愁,朱棣这一招出其不意,很高明。朱允炆还真不好下手,齐泰他 们主张趁这机会削他藩,这恰恰不是时机,朱允炆怕天下人指斥他。 那是皇上太仁慈为怀了。方孝孺趁机再次建议,即使不削他封号,不治他罪, 也该趁此机会调虎离山,把他改封到长沙,或南方随便什么地方,那他就是虎落平 阳了。 听了方孝孺的话,朱允炆很奇怪,方孝孺是最宽容的老夫子了,他也会有此奏 议? 方孝孺说,连他这老夫子都被逼出了这样的想法,可见当机立断处置燕王是多 么急迫。倘这次坐失良机,再放虎归山,那朝廷就只好等着自食恶果了。 朱允炆说他这几天睡不好觉,也想不出好主意来。也许,朱棣是真心悔过,不 想与朝廷作对。那天在奉先殿上哭得震天动地的,连朱允炆都很伤感,毕竟是他的 亲叔叔啊,他已经连削五藩了,那五藩又毕竟是有过失、有人告发的。燕王就不同 了,他对社稷有功,地位举足轻重,但凡能相安无事,也是社稷之福。朱允炆想再 找他叙叙亲情,人心总是肉长的,他难道不明白,想谋夺大位又谈何容易,又要冒 天下之太不韪,他不怕遗臭万年吗? 方孝孺摇头叹息着说:“看来臣的话皇上很难听得进去了,唉,太祖的聪明才 智都传给了皇上,只有一样,皇上没有学到手。” 朱允炆问:“是什么?” 方孝孺苦笑:“还用臣说吗?” 朱允炆明白了,也不想细问了。方孝孺一定想说,他没把太祖高皇帝的权谋和 威猛继承下来,这么说是客气的,方孝孺没说出口的词也许更挖苦、更难听。 与朱允炆一样,朱棣也不轻松,紧张地与朱高炽等三个儿子磋商,他最害怕的 是朱允炆也拿出什么兰亭诗会来阻挠,方孝孺不是已经吹过风了吗?他不知道是不 是朱允炆的旨意。 朱高煦生怕自己被扣下,他表示,不管怎么说,他是一定要跟父亲回北平去的, 人质的滋味他受够了。他暗示,世子地位显赫,当人质合适。 朱高燧也说:“当初本来没二哥事的,可是你抢着挤进来的。我反正是回去, 走一个我也走。真留人质也不用留三个呀。有大哥就够了。” 他们一致想牺牲兄长,令朱棣很生气。 朱高炽并不恼怒,他毕竟考虑得周严些,他明白,这不是想怎么着就能怎么着 的,这要听父王的,也要审时度势,小不忍则乱大谋,非要留一个人质,他愿留下。 朱棣满意高炽的成熟,这话说得对。他难道愿意他们留在这是非之地吗?不让 他们离开京城,是当初始料不及的。朱棣现在还没有向皇上提及此事,还不知道是 个什么结果。朝廷以为有燕王三子在京城,朱棣就不会反。这是皇上仍有可能不放 行的原因,朱棣并不乐观。 朱高煦出了个主意,约定个时间,分别从京城溜出去,在江北浦子口会合。 朱高炽想得深远一些,这恐怕不是能不能溜出去的事。 朱棣说,高炽说对了,溜出去不难,可人一溜出去,势必引起轩然大波,给人 以口实,他们就有理由对燕王下手,这是万万行不得的。 朱高煦说:“那就不管我们死活了?” 朱棣说,这是他最焦虑不安的一件事,带他们回去,也是他这次回京最主要的 目的,他要儿子们别着急,他准备向皇上提这事,要走,必须名正言顺地走、大大 方方地走,否则必招致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