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新娘娘 郭宁莲的轿子紧跟朱元璋之后来到行台御史豪宅前,她从轿中出来,不远处, 跟踪她的轿子也停在一株柳树下,但轿子里并没走出人来。郭宁莲也没注意,更想 不到马秀英也在跟踪她。 郭宁莲正要向大门走,云奇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一见是她,心里不免发慌。 郭宁莲灵机一动,大步上前,厉声叫:“云奇? 选”云奇吓得一抖,半晌说不 出话来。 郭宁莲问:“你这是来干什么呀? 芽”她用手一指行台御史宅第,明知故问: “这是什么人家呀? 芽” “我不知道。”云奇打马虎眼说,“也许是哪个大将的居宅吧。” “你这个坏东西? 选”郭宁莲狠狠地拧住云奇的耳朵把他拉到巷子口,问他: “我这几天没干别的,天天盯着你呢? 选你说,你把你主子领到这儿来干什么? 芽” 云奇见事情败露了,只得耍滑脱干系,他说自己真的不知道是谁家,送来就走。 郭宁莲吓唬他说:“你敢不说实话,我制不了你,是不是? 芽”她回头喊: “来人,给我打? 选把那只腿也给他打残了? 选” 抬轿的几个,还有跟班的一拥而上,把云奇按倒在地上,正要打,云奇求饶说 :“娘娘饶命,我说还不行吗? 芽” 郭宁莲说:“说吧,这是什么人家? 芽” “是,是一个新娘娘。”云奇说。 “屁娘娘,”郭宁莲说,“烂货,不就是克死了陈友谅的那个臭寡妇吗? 芽" 云奇很吃惊:“娘娘都知道了? 芽” 这时后面轿里的人已来到他们身后,原来是马秀英。 郭宁莲说:“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我呀? 选我不但知道朱元璋天天来会这婊子, 我还知道你和胡惟庸怎么把她弄来的。” 云奇说:“这是娘娘自己知道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呀? 选万一殿下问起来,你 可不能说是我说的呀。” 这时马秀英插言道:“行了,别在路上扬家丑了。”郭宁莲又惊又喜,忙说她 来得正是时候。 一见有了机会,云奇扭身要跑,郭宁莲手快,早一把扯他回来,吓唬说:“你 今后有大事小情都得来报,听见了没有? 芽” “听见了。”云奇不得不这样应付。 “你别想应付我。”郭宁莲说,“你若不答应,我就找朱元璋去大闹,我就把 你供出来,说是你来告的密,从我这儿讨了十两银子去。” “天哪,”云奇吓坏了,“娘娘这不是往死里害我吗? 芽行了,我认了,这往 后,他放个屁,我也来说说这屁有味没味,行了吧? 芽” 马秀英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还有心思笑? 选”郭宁莲踢了云奇一脚,说:“滚? 选”云奇拐着腿跑了 几步,又回来,说:“娘娘,主子叫我去给他下菜单子,他要和你说的那个婊子喝 酒,你说我去不去呀? 芽” 这次连郭宁莲都撑不住笑了,又骂了一声:“滚。” 云奇走后,郭宁莲对马秀英叫板说:“你来了正好,也不用我费口舌了,你都 亲耳听、亲眼见了,怎么办吧? 芽” 马秀英反倒问她想怎么办? 芽 郭宁莲说:“你不是也觉得有鬼,才跟踪来的吗? 芽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索 性打进去,闹黄了也比叫人家欺骗好过? 选” 马秀英说:“好。咱们先合计一下,怎么个闹法,得占上风才行。” 郭宁莲高兴了:“我认识你这么久,总算有一句硬话了。” 达兰的客厅里温馨而和谐,朱元璋正把水果喂到达兰口中,云奇闯了进来。朱 元璋很不高兴:“你发昏了? 芽进门怎么不出声? 芽哑巴了? 芽” 云奇急忙退出去,在门外喊:“殿下,有要事禀告。” 朱元璋说:“进来吧。”达兰说:“他倒挺乖。” 云奇不进来,在门外说:“请殿下出来才好讲。” 朱元璋悄声对达兰说:“你别在意,这人脑子有毛病,从前在一起时,什么好 经一到了他嘴里,全念歪了。”他一不留神,把皇觉寺的底露了。 “什么,念经? 芽”达兰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朱元璋自知失言,马上 解释:“哦,这是比喻。” 显然云奇为了自己脱干系,抢先报告了马秀英、郭宁莲跟踪拦劫和盘问自己的 事。云奇说:“殿下可别以为是我告的密呀。” 朱元璋说:“你是锯了嘴的葫芦,在我周围,对我最忠实、最无贰心的除了胡 惟庸就是你了,你不必开脱自己,我有数,谁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云奇这才放了心,他担心她们一起来大闹,达兰娘娘的面子上就过不去了。 朱元璋说:“你忙你的去。我不怕她们来闹,闹也就闹出头来了,我这又不是 偷来的锣不敢敲,我明媒正娶地封达兰为偏妃,谁能怎么着? 芽今后我说不定还要 再娶几个呢? 选” 云奇见他如此强硬,似乎很意外,眨了半天眼,说:“咱们是一个庙里出来, 一个师父带的,男女的事我连想都不敢想,你敢说这话。” 朱元璋说他现在早还俗了,也不再受佛门十戒约束了。答应明儿个给他说一个 老婆。 “我不行,我不行。”云奇连连摆手,如遇见鬼了一般。 朱元璋未尝不是色厉内荏,他即使不担心马秀英,也不能不防着脾气暴烈的郭 宁莲。一时不知该怎样应对。 他的两个夫人也认为这件事很棘手,不能等闲视之,决定借附近一间茶肆商讨 对策。 马秀英随着郭宁莲走进一家挑着“碧螺春”幌子的茶肆,跑堂的忙上来招呼。 郭宁莲大大方方坐下,说:“来一壶碧螺春,两方枣糕。”跑堂的拖长声应了 一声下去了。 马秀英说:“看样子你常来茶馆,这么老到。” 郭宁莲附在马秀英耳畔小声戏谑道,除了没去逛青楼,什么都试过。 马秀英在她手上打了一下:“你这丫头,什么话都敢说出口。”郭宁莲咯咯乐 起来。 少顷茶点上来,郭宁莲挥手叫跑堂的下去,自己斟茶,为的是说话方便。 马秀英、郭宁莲慢慢品着茶,旁边几个茶位上也有客人,商贾、儒者、阔少, 各色人都有,一个卖唱的少女在座间起劲地唱。 马秀英说这是三教九流聚会、鱼龙混杂的地方,责怪她这地方也敢来。 “我从小就不是侯门千金? 选”郭宁莲小时候跟哥哥们使枪弄棒,饿了渴了就 跑到茶馆来,一壶茶、几块糕,喝透了,出一回通身透汗,特别解乏。 卖唱女孩唱到她们面前来了,刚唱了一句,郭宁莲忙扔给她几个小钱,摆摆手, 女孩谢了,拾起钱自去别的桌唱。 书归正传,郭宁莲说,朱元璋刚刚称王,就忙着充实后宫了? 选他找六宫粉黛 三千都可以不管,找个别人扔下的寡妇,叫人笑话,也晦气,克夫丧国的女人,怎 么也能迷住他? 选这事绝不行,趁他还没封这个妖精,她主张打上门去。 马秀英却以为没那么简单。 郭宁莲说她单枪匹马,力量单薄,有马秀英出马,胆就壮了。 马秀英是这样分析的:如果在普通人家,出了这种事,大家撕破脸皮闹一场, 男人认错的,女人被休的,都有。如今元璋称王、称帝之后,就不一样了,后宫佳 丽三千的事,在南朝北国并不是新鲜事,我们再闹,也不会改变这个纳妾男人的一 统天下,最终倒霉的是我们。 “我今天才看出来,”郭宁莲说,“你的敦厚其实就是软弱。” “不软弱又能怎样呢? 芽”马秀英说。 郭宁莲说:“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我用不着和你联盟,行了吧? 芽闹得好, 好处有你的,我闹坏了,与你无关,你当你的王妃,我卷铺盖走人,我也不稀罕这 个偏妃什么的。” 马秀英想得更为长远,自己怎么样倒无所谓。她觉得为这事闹起来,会两败俱 伤,让别人看我们家的笑话。会坏了朱元璋的名声,他连自己的家、自己的老婆都 管不好,怎么会叫人相信,他能治理好天下? 芽更何况,闹的结果,天下臣民都会 说你我是泼妇、悍妇,是最大的提醋罐子的女人。 这一说,郭宁莲也有几分犹豫了,她说:“这口气就这么咽下去了? 芽” “我把丑话说到头里。”马秀英断言,往后,这种事还会接二连三地发生,咱 们一天天老了,人老珠黄,尽失颜色,朱元璋的花心不老。就算朱元璋老实,念及 旧情,那些大臣们也会劝他选妃、立妃,充实后宫,如果你每次都大闹,那不是成 了中国后宫里的一大丑闻了吗? 芽 郭宁莲恨恨地说:“都是我爹,非让我嫁他,做小也不在乎。这若是在小家小 户的民间,夫妻白头到老,那有多好。” 马秀英说:“你爹不是从面相、卦象上算出朱元璋有帝王之命吗? 芽宁莲啊, 其实若讲忠诚,你对他是最忠诚的,你连他的命都救过,两次为他负伤舍命,还在 乎他找不找女人? 选” 郭宁莲心里别提有多委屈了,一阵阵心酸,不禁滴下泪来:“他的良心叫狗吃 了。” 马秀英提议先回去,等他几天,看他自己说不说。他如果真想立达兰为偏妃, 他就不能永远这样偷偷摸摸的。如果他一直这么遮遮掩掩的,也就不用担心了,他 必无接到宫中之意。马秀英说她先探探他的口气再说。 郭宁莲妥协了,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