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殿下莫伤大众之心 得到了活捉张士诚、占了姑苏城的喜讯,朱元璋真正松了一口气,第二天就跑 回久违的故乡濠州去了,一是要重修祖先墓地,二是了却宿愿,重修对他人生有不 可估量意义的皇觉寺。 朱元璋一到濠州,马不停蹄地带着马秀英、郭宁莲、朱标几个人来到墓园,只 见坟墓四周松树已成林。 朱元璋待侍从们焚过纸钱后,自己先趴下去叩头,站起来后,朱标叩头,其后 是马秀英和郭宁莲。 郭宁莲叩头起来后,告诉朱元璋说他岳父等着他哪。 岳父?朱元璋此时有三个岳父,郭子兴早已作古,达兰的父亲从未见过面,只 有一个可能,郭山甫来了。 他看来真的能掐会算,他怎么知道朱元璋回来修坟? 郭宁莲笑而不答。 祭了坟,朱元璋心里盘算着如何扩建,这关乎风水,老岳父即使不来,他也正 要去请教呢,他真是及时雨呀。 朱元璋从坟山回来,立刻赶往皇觉寺。皇觉寺断了香火很久了,大殿倾倒,山 门荡然无存,只有当年朱元璋受戒的那株大柏树依然枝叶繁茂。 现在的伽蓝殿仅存半边,山门铜饰一半脱落,殿庑石级长满绿苔,静穆而荒凉。 朱元璋带着云奇一路拾级而上,他无限感慨,当年,这里是他和云奇安身立命之处, 夏可遮阴挡雨,冬可取暖栖身,想不到破败到这地步。 云奇说:“殿下久有重修皇觉寺之愿,今番可以办成了。” 朱元璋早已许下宏愿,要把皇觉寺修成天下最大最辉煌的庙宇,还要派人请真 传大法师来当住持。 云奇说:“早知有今日,我回来有多好。” 朱元璋笑了,他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再回佛门,就有玷污之嫌了,他说云奇就 在后宫呆着吧。 朱元璋的目光开始在粉壁上搜寻,壁上到处结着蜘蛛网,日久天长的烟熏火燎, 使白墙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朱元璋脸色极不好看,叫道:“云奇,我当年在墙上题的诗怎么不见了?是你 擦去了吗?” 云奇说:“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是别的高僧用水冲洗去了,我是挡不住的。” 朱元璋动怒道:“他狗胆包天!你说出他的姓名法号,我要把他碎尸万段,也 不解恨。” 云奇不慌不忙地告诉朱元璋那高僧不仅洗去了他的诗,还留下了他自写的一首, 并叫他日后背给朱元璋听。 朱元璋有些诧异,料到这必有来头,便说:“你背一背。” 于是云奇背诵道:御笔题诗不敢留,留时常恐鬼神愁,故将清水轻轻洗,尚有 毫光射斗牛。 朱元璋听了,一扫脸上的阴云,禁不住心花怒放。这是藏着玄机的诗无疑,他 称朱元璋的题壁诗是御笔,就是看透了他日朱元璋能称帝,类似的有玄机的语言, 除了郭山甫,只有佛性大师隐约透露过,莫非这高人就是佛性吗? 朱元璋对云奇说:“好诗,好一个‘尚有毫光射斗牛’,你不说这高僧姓名, 我也十拿九稳地猜到了,是咱们的佛性大法师,对不对?” 云奇笑了:“你真是聪明绝顶,怪不得师父对你那么宽纵,你猜得一点不错。” 朱元璋叹息着故意说:“只有一个字师父用得不确,怎么能说是御笔?我还不 是皇帝呀!” 云奇说:“那不是早早晚晚的事吗?” “你这么看?”朱元璋明显抑制不住喜从心来的激动。 云奇说:“这是三岁孩子也知道的事,你早该黄袍加身了。” 朱元璋没说什么,一脸得意是藏不住的。 这时见一伙人抬着一个大木箱子走来,抬物件的全是士兵。 到了跟前,一个千户说:“禀报吴王殿下,徐将军听说重修皇觉寺,派卑职替 他还愿。” 朱元璋问:“还愿?徐达还什么愿?” 千户令士兵撬开大木箱,里面是一个金灿灿的巨型鎏金香炉。千户说:“徐将 军说,当年起事时,他盗走了寺中的铜香炉,打造兵器用了,他许过愿,日后还一 个新的,这个是鎏金的呢。” 朱元璋说:“他偷香炉,是我当内应,才偷得成的,难为他在打仗,还记得这 件事。好吧,修好皇觉寺,就把这香炉放在大雄宝殿。” 千户指挥士兵们把大香炉抬走了。 朱元璋正要离开伽蓝殿,忽听有人喊他,扭头一看,只见须发皤然的郭山甫从 伽蓝殿后的柏树林中转了出来,说了声“恭迎王爷”。 朱元璋忙上前去要跪下磕头。郭山甫挡住朱元璋,说:“如今你是王爷,我是 草民,我可承受不起你的跪拜之礼呀。” 几个人站在废墟前看了一会儿,朱元璋说:“我朱元璋有今日,多亏两个人, 一是老泰山您,一个是我的师父佛性大师。我想,现在安定多了,我想接你们二位 到金陵来。” 郭山甫却表示他绝不受这种拘束,并且预言佛性大师也不会答应。 朱元璋说起要在原址上重修父母墓地,想请岳父代为操心。 郭山甫说他正是为此事而来,责无旁贷。既然光复了濠州,他就猜到朱元璋该 回来了。 朱元璋说:“我常想,岳父为什么不把这块龙脉上的坟田留给自己家呢?” 郭山甫说:“不瞒你说,不是没试过。”从前他看中这块皇帝田后,把自己祖 上的坟迁过来了,不上十天,天下暴雨,霹雷闪电,天晴之后去看,石头都霹裂了, 亲人的骨殖撒了一地。他从那以后不再作非分之想了。不是你的,勿伸手;是你的, 不要也会来。 忽然见几骑马飞驰而来,朱元璋望去,见下马者是李善长和胡惟庸,正向山门 走来。 朱元璋不知道他们又追来干什么?他真想在家乡安静地住几天。 郭山甫猜测他们是来劝进的,拥戴他当皇帝。 朱元璋却无可如何地叹了口气。 他非但没显得怎么高兴,反倒是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态。 郭山甫说:“老夫知道你心里的障碍是什么。” 朱元璋说:“请岳父猜猜看。” 郭山甫一语道出:是小明王。现在他是皇帝,你自愿在他下面称臣,自己突然 称帝,怕史书上不好写这一笔吧?这话令朱元璋心惊,却是一语中的。 朱元璋不得不点头道:“岳父啊,你真不该只是我的岳父,你若出山,又比别 人不同。” “那可是家天下了。”郭山甫哈哈大笑。 症结虽找到了,岳父并没有替他寻到两全的办法,这还得他自己来圆自己的梦 啊。 李善长首先说起张士诚真不识抬举,好言相劝,他却出口伤人,骂不绝口,给 饭也不吃。李善长怕他寻短见,把裤带都搜走了,他用扯碎的衣服拧成绳,还是上 吊死了。 朱元璋说:“死就死了吧,这才是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啊。下面,称得上对手 的已经没有了,可以计议北伐,打到大都去了。” 李善长这才说到正题,百官让他来,是劝殿下于北伐前称帝登极,顺应人心。 胡惟庸说:“大家都是这个意思,已在分头准备,希望殿下莫伤大众之心。” “你们比我都急。”朱元璋笑笑,说:“等我回去再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