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菊跳井了 朱元璋说:“可我栽到你手上了。我想要你,你却让我碰了壁,你想想,我能 让你这样走出去吗?”金菊突然从朱元璋眼中看到了她极为陌生的眼神,那是贪婪、 攫取的,她吓得向门口退,口中说:“你不是答应放我出宫了吗?” 朱元璋说:“放可以,那是以后的事。”说着他带严了门,把她揽到了怀中。 金菊吓坏了,向外挣扎着,她说:“殿下再不自尊,我要喊了!” 朱元璋说:“你喊吧!哪个宫女、太监听见了敢进来救你?就是马秀英听见了, 你说,她敢进来吗?” 金菊顿时泪如雨下,苦苦哀求说:“殿下何必与我过不去呢?你有的是高贵的 女人……” 朱元璋哼了一声,把她强行拥到屏风后的床上,去解她的衣带。 朱元璋未必真心爱一个宫女,金菊的反抗和高傲激起了朱元璋的逆反心理,他 要证明,他的意志是不可动摇的。 床上的金菊反抗着,灯也被她踢倒了,屏风后一片黑暗,朱元璋到底把金菊压 到了身底下。 东天已现出鱼肚白色,曙光爬上窗子。 金菊哭着走了以后,朱元璋似睡非睡地歪在床上。 传来急促的叩门声,云奇小声叫着“殿下,殿下!” 朱元璋一骨碌爬起来,三脚两步跑到门口问:“是不是廖永忠有加急行文?” 云奇说:“殿下猜得太准了。”说着递上一份用火漆封了口,上面粘了一根鸡 毛的信。 朱元璋手有点莫名其妙地抖,扯了好几下,才扯去了封口,打开一看,如释重 负地舒了口气,但旋即发现云奇正盯着他呢。朱元璋立刻现出紧张痛苦的样子,说 :“这怎么说!廖永忠这个笨蛋,去接圣驾,把皇帝沉到江底了,这叫我怎么向臣 民交代?” 云奇诧异地望着朱元璋,不敢问。 朱元璋说:“信使没走吧?叫他转告廖永忠,必须把龙凤皇上的圣体打捞出来, 运回金陵,啊,不,在当地择一风水地埋葬吧。” 云奇正要走,朱元璋又吩咐:“你叫人去找李善长、刘基、胡惟庸他们,天亮 后召文武官员到殿上来。” 云奇匆匆出去。 朱元璋把风雨灯点亮,走到屏风前,把朱笔的“廖永忠消息”那张纸条扯下来, 揉烂在手中。 廖永忠当然不会让龙凤皇帝“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雨后送伞的行动在小明 王不可能活过来的时候,悲壮地展开了。船队环形排列,围住出事地点,所有的迎 圣船水手都下水了,一些水手穿梭般跳水、出水,不断把宫女、侍从们的尸体从江 里打捞出来,唯独不见皇帝遗体。 站在大船上的廖永忠下死命令,无论如何必须把皇帝圣躬找到,找不到谁也别 想走。找到的有重赏。 络缌胡子和鹰勾鼻子抱肩站在廖永忠身后,络缌胡子碰了同伴胳膊一下,说: “怎么样?这赏银要不要?下去捞他上来?”说话时冻得直哆嗦。 廖永忠说:“别太贪了,大钱小钱都要?分给别人点机会呀。” 络腮胡子说:“我是开玩笑。方才在水下憋这一口气憋得太长了,小肚子都憋 疼了。” 廖永忠一指后面的一条小护卫船,说:“走,咱们上那条船喝酒去。一来让你 们暖暖身子,二来也给你们庆功。” 二人高高兴兴地跟着廖永忠上了跳板。 这时朝霞已经在水上抖动了。 他们上了一只小芦篷船,这是一只拴在大船后头的小船。舱中狭小得只能放一 张桌,廖永忠和络腮胡子、鹰勾鼻子已换了干衣服,正推杯换盏地喝酒。 络腮胡子自吹地说:“怎么样?马到成功吧?老子在水里憋一顿饭工夫也玩儿 似的。” 鹰勾鼻子讨好地说:“这本事还不是跟廖将军在水寨时练的呀。” 络腮胡子又喝了一大碗,说:“廖大哥,你答应的条件不会说了不办吧?” “包在我身上。”廖永忠说这话时,已在桌底下做了手脚,把一包药末倾入另 一坛酒里。他回答说:“吴王既下密令除掉小明王,你们二位就是头功。副将是当 定了,回金陵就办。” 络腮胡子喝得半醉了,大着舌头说:“副将太小了!等于我们帮他抢来了江山, 小明王在,他不得给人家磕头称臣吗?” 鹰勾鼻子一拍桌子:“对呀!给个左丞相、右丞相干也不为过。” 络腮胡子借酒盖脸,说:“廖大哥,你也是大功臣,你去找朱元璋说,咱们哥 仨,别争也别夺,你当左丞相,我们俩一个当右丞相,一个当平章,怎么样?” 廖永忠已经把搀了毒药的酒给他们二人满上了,他说:“要价太高了,万一朱 元璋不给怎么办?弄僵了就不好了。”他心想,果然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这样的人岂能留着?早晚得坏事,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居然要与朱元璋平分天下, 看起来朱元璋是对的。无毒不丈夫,不能留这两个活口,留下他们,就等于留下了 自己的掘墓人,那太可怕了。此时廖永忠并没想到自己与他们是否大同小异? 络腮胡子仰脖灌了一大口毒酒,鹰勾鼻子与廖永忠碰了一下,说:“干!”也 干了半碗。 络腮胡子乜斜着醉眼,口流白沫说:“他不给?那他不后悔就行!我就向全天 下散揭帖,我就说他派人凿漏了小明王的船,把皇帝沉到江中淹死,他抢人家的皇 帝宝座。” 鹰勾鼻子比他聪明,忙说:“他不仁,咱也不能不义呀,给多大官算多大吧, 这件事,早烂在肚子里了,今生今世也不会说的。”一边说,一边在桌子底下踢络 腮胡子的大腿。 醉了的络腮胡子反踢了他一脚:“你他妈踢我干什么?”他两眼已睁不开了, 忽然口中白沫掺血,吐了一桌子,他咚一声倒下。 “不好,我肚子疼!”鹰勾鼻子仿佛明白了,想站起来,却站不住,他拿起酒 坛子想击打廖永忠,面前的人影却早已重重叠叠、模糊不清了,掷出去的酒坛子反 砸在了自己脚上,他也口吐鲜血伏在了桌上。 廖永忠从芦篷船里探出头去,正听外面在大声吵嚷。 廖永忠把剩下的几个坛子酒全磕碎,酒倒在了二人身上和小船舱中。他退到舱 口,打着火镰往船中一丢,砰一声大火腾空而起。 廖永忠跳上顶舱,三脚两步攀上大船,用斧头砍断了缆绳,着火的小船在江水 里转了几个圈,猛然顺入大江急流,快速漂走了。 站在大船上的廖永忠听见有人喊:“皇上捞出水了,快报告廖将军啊!” 廖永忠从大船帆下钻出来,大声说:“我来了!” 这时有人叫:“火!火!”“谁的船起火了!” 人们望着一团火的小船已越漂越远。廖永忠发脾气说:“怎么弄的?又是沉船, 又是起火的?”他此时已经无后顾之忧了,喊叫、发脾气都是表面文章了。 马秀英刚刚起床,正在梳妆台前梳妆,一个宫女上气不接下气地来报:“不好 了,金菊跳井了!” 马秀英手里的簪子当一声落在地上,折为两段,她忽的站起来,问:“这怎么 可能!今天要送她出宫,昨天还高高兴兴的呀!”一边说一边往外急走。 金菊跳的那口井在太监住的后进院子里,是早晨打扫院子的太监发现的。 一群太监围在井台跟前,议论着,地上躺着金菊,身上的衣服湿了,头上有伤, 并没有死,此时在呜呜地哭着。 一个太监说:“快别哭了,这是你阳寿不到,阎王爷不收你,你才大难不死呀。” 也有人说:“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呢?有什么想不开的,值得搭上命啊!” 有人喊:“王妃来了!”人们回头一看,马秀英带了一大群人风风火火地赶来 了,太监们闪开,马秀英蹲下身,扶起金菊,哭着说,“傻丫头,你怎么寻短见啊!” 一个太监说,幸好这是口半枯的井,水没有半尺深,她若是投另外几口,可就 没救了。 她把金菊送回坤宁宫,安慰了她一番,因为范孺人有事找她,马秀英只得把七 巧叫来陪金菊,再三叮嘱要看住她,怕金菊还是想不开。 在宫门口,马秀英碰到了宋濂的轿子。这老夫子刚从浦口回来,是到宫里来打 探消息的。原来他是赶到浦口去迎圣驾的,结果白跑一趟。 马秀英笑了,说朱元璋给她约定的,不准过问政事,言下之意是她什么都不知 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