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登极大典 达兰住的院子经过重新修葺,正殿挂上了“仁和宫”的蓝底金字大匾。昏黄的 灯也映照出飞扬的大雪。 这天晚上,朱元璋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达兰再三哄劝、挑逗也无济于事,在 达兰意犹未尽时,朱元璋早睡着了。半夜时分,朱元璋忽然惊叫起来:“你别来, 你别来,小明王……”他用力抓自己的脖子,仿佛喘不过气来。 身旁的达兰忙推醒他:“快醒醒,你怎么了?” 朱元璋猛地坐起来,兀自翻白眼,满头是汗。达兰拿起手帕为他拭干,问他是 不是做噩梦了?喊小明王干什么? 朱元璋脸上有一丝恐惧:“我喊了吗?”但马上镇定下来,诡称他梦见自己到 浦口去接小明王的圣驾,他的船没有沉。 达兰点起灯来,外面风声吼叫着,雪打在窗户上飒飒作响。达兰说:“好冷啊。” 又钻回被窝,和朱元璋挤在一起,她说,“你这几天怎么愁眉不展哪?你要当皇上 了,天大的喜事呀!” 朱元璋说:“是喜呀,大家同喜,你也要被封为真贵妃了。” 达兰问:“东宫太子封不封啊?” 朱元璋说:“告祭太庙后就封皇后、太子。” 达兰又问:“别的王子呢?也该封王吧?” 朱元璋说其余的还没想好。 达兰撒娇地说:“历朝历代都封王啊!你不封自己的儿子,江山谁替你守啊?” 朱元璋说她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封王有封王的好处,也有弊端。汉代的七王 之乱,晋朝的八王之乱,都是因为封王太滥,诸王争权,引发了骨肉间自相残杀, 如果那样,不如不封。 达兰很失望:“你是不想封了?” “过一二年再说,”朱元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你就想着朱梓!他才几 岁,封了王也穿开裆裤啊!” “我怕皇上偏向!”达兰勾着朱元璋的脖子说。 “别叫皇上,早了点。”朱元璋说,“封了别人,也不会丢下梓儿的。” 达兰满意地笑笑,忽然问:“外面传说小明王沉船沉得不明不白,你听到了吗?” “谁说的?”朱元璋十分紧张,“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能从哪儿听。”达兰说,“昨天在饭桌上听跟你 一起打江山的那位说的。” “郭宁莲?”朱元璋说,“她这破嘴,又没有把门的了。” 达兰说:“不是我说,你也太把她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这话外人说,是善意、 恶意,咱堵不了人家的口,自己人也跟着说,这不是自己糟践自己吗?” 朱元璋气得哼了一声:“你不要多谗言。” “我哪敢啊!”达兰说,“我大气儿都不敢出,在宫里还不是受欺负的角儿。” 朱元璋说:“又胡说,谁能欺负你。” 达兰说:“我比宁妃早生了七天孩子,我生了王子,她生了个郡主,她一天到 晚看我不顺眼,用小话敲打我,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朱元璋说:“行了,行了!”他披衣下了地,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看着 外面已是积雪盈尺,不禁愁苦地长叹一声。老天也跟他过不去,漫天皆白,有人说 上天感应,那这大雪经久不停,是为小明王的丧礼。这不是要搅朱元璋的登极大典 吗?这是天意吗? 现在,朱元璋关心的只有开国大典,早把金菊忘到脑后去了。对朱元璋来说, 金菊的事太小了,而对金菊来说,那却是天大的事呀。 金菊虽没有再寻死觅活,却一直在哭。 金菊的眼睛都哭肿了,摆在面前的饭菜一口没动。马秀英拉着她的手,百般哄 劝。事已经出了,谁也没办法挽回了,只有想开一点。 金菊央求她别叫人看着她了,死了干净。 “别傻了!”马秀英说,“你的小命那么不值钱吗?我已经替你讨回公道了, 我把朱元璋骂得抬不起头来。这么多年,我没跟他红过脸,为你的事是头一回,你 不信吗?” “我信,”金菊说,“你也犯不上因为我这样一个人跟他翻脸,那我心里更受 不了啦。” 马秀英说:“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是他的人了,一女还能嫁二夫吗?你别难过, 等他登极做了皇帝,我替你讨个封,不封妃,也总能封个昭义、美人什么的。” “我不要他封!”金菊说。 “不要不是白不要吗?”马秀英说,“在宫中若是没个名分,谁都能欺侮你; 有了名分,人们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了。我知道你觉得这事挺丢人的,这是你心气高, 才这么看,别的宫女巴不得让他看上呢。” 金菊低头不语。 马秀英说:“我希望你的肚子争气,万一生个一男半女出来,你可就高人一等 了。” 由于害羞,金菊双手捂起脸来。 为了朱元璋的登极大典,在吴王宫的基础上又开始了扩建。但这是冬季,不是 大兴土木的季节,只能在门面上做文章,重点修的是几个宫殿和几座宫门。 雪花翻飞,朔风凄紧,这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 工匠们顶风冒雪在扩修宫殿。李善长亲自充当监工,他一再催促胡惟庸、汪广 洋要加快速度,正月初四就是登极的大日子了,这是不可更改的。 汪广洋说工匠们半个月没回过家了,吃住都在工地上,面有难色。 李善长惟一的手段是加银子!多发工钱。 他们几个人也冻得搓手跺脚。李善长说:“真是奇怪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 还从来没碰过这么严寒的冬天呢。” 汪广洋说:“瑞雪兆丰年啊……” 胡惟庸说:“但愿祭太庙、登极的日子是个晴天才好。” 李善长看看天,心里没底。已经风雪交加七天了,谁知还要下多久。人人脸上 是一片愁云。 比李善长更愁的是朱元璋,他也顾不得烤火了,一整天始终一动不动地立于窗 下,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坐立不安。 马秀英和郭宁莲进来了。马秀英说:“站在窗下多冷啊,烤烤火吧。” 郭宁莲说:“听云奇说,你从早晨起站在这儿没动,站了一天了;你不错眼珠 地看着它,天就能晴啊!” 朱元璋突然火了:“闭上你的臭嘴!”他恼她说话不吉利。 郭宁莲说:“你冲我发什么火呀!又不是我呼风唤雨存心搅皇上的登极大典。” 朱元璋气咻咻地走到桌前坐下。马秀英对郭宁莲说:“你气他干什么!大家心 情不是一样吗?你不着急,干吗派出三拨人快马加鞭去接你父亲啊!” 这一说,朱元璋的头转向了屏风,新贴上的朱笔字条写的是“郭山甫”三个字, 他说:“也该来了!不会这个时候看我笑话吧?”朱元璋也在等岳父。 郭宁莲说:“连下七天大雪不开晴,他们去问过金陵的百岁老人,百年不遇, 这是不是凶兆啊?” 马秀英急忙用眼神制止她,已来不及了。 “你找死!”朱元璋用力一拍桌子,说:“好事也叫你念丧经念坏了。” 郭宁莲不服:“我说几句话就是念丧经了?” 朱元璋想起达兰告诉他的话,就指责她乱传谣言,说小明王死的不明不白,说 她是惟恐天不不乱。 郭宁莲看了马秀英一眼,说:“我只在家里说过,又没到外头去散布。这是什 么人当耳报神啊,今后在后宫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她马上想到达兰背后嚼蛆。 朱元璋又吼了一声:“你越来越放肆了。” 马秀英说:“都消消火吧,是不是向上天祈祷一下,求初四那天雪霁天晴啊。” 朱元璋坐在那里生闷气。 这时云奇在外面喊:“郭先生来了,在迎宾馆住下了!” 朱元璋高兴得推开门就往外跑,救星可算来了。 跑到院子里,朱元璋双脚踏在雪里了,觉得冰冷刺骨,这才发现自己光着脚, 只穿了一双拖鞋,身上也是单衣服,急忙又跑回去。 郭宁莲说:“看来,这一卦来得太及时了。”马秀英一笑。 朱元璋一迭声叫备轿,快快送他去迎宾馆见郭山甫。